安逸先生小居灭门的那个清晨,厉王怒气冲冲地带着一众护卫冲进林府,从正门到正堂,一路打砸、毫不客气。苏家小女从府院东墙翻入正撞上府内主人大病初愈在院中晒太阳,逮个正着,四目相对之下林沐之已然知晓这等巧合背后的原因。
“是你做的吗?”
“不是。”
林沐之依旧眼底藏满笑意地看着她,内心却有些许的失望,一个人有多爱另外一个人,从她藏下多少秘密就可以看得出来。如果按照他以前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卷入这总纷争,把她交出去,让她和厉王斗个你死我活,坐享渔翁之利才是他铁石心肠的原本面貌。可他还是点了点头,示意初七带他去正堂,能为她抗下一时便是一时。
苏玥也没过多在意,本来是不想让林沐之来背这个锅,但看他一脸淡定的样子似乎他也知道发生了些什么,既然派人跟踪调查她,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于是伸了个懒腰在院子里开始漫不经心地走来走去,倒别说,林府内院别有洞天,流水池塘以及初春的枝芽和刚冲破泥土的花草,宛如一小型的江南水乡的做派,让她觉得更加舒适。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书房的附近,书房和正卧相通,婢女们正在打扫,有几个还在窃窃私语谈论刚刚正堂发生的事情,苏玥只得在外面边闲晃边向里面瞟上几眼。
“嫂嫂!”
这惊喜的声音里还带着些许困倦,这一声一出,所有婢女们都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向苏玥,惹得她怪不好意思的,尴尬地摆了摆手否认,然后马上一脸假笑地回过头。只见林一诺穿着极简的小衫裙打着哈欠走在长廊,身后的侍女追过来急忙给她披上厚实一点的外套。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你怎么来了?这一大早上的……难道?你昨晚就来了?”
“你可别胡说啊!”苏玥看着她一脸坏笑,不经意皱起了眉头。
林一诺这人从不认生,她只相信第一眼的眼缘,认准了便是一辈子都掏心掏肺地对她好,这一点没少被她哥林沐之批评。她握住苏玥的手,径直带着她向书房走去,苏玥虽然莫名其妙,但整合了她的心思,便也没有反抗,任由着她来。
林沐之的幽静书房中弥漫着书香,正早的阳光正洒在他的案桌上,桌面上的白宣纸上还有未写完的诗句,那字态清新飘逸正符合他翩翩才子的个性,可纸砚笔墨杂乱无章倒与这整洁的屋子格格不入,有婢女匆匆忙忙赶来跪在一旁收拾,让苏玥感到奇怪。
“那日我哥早上还好好的,突然就病了,紧闭房门只有我们几个照料他,所以就一直扔在这,今儿能够出来活动了便让她们进来收拾收拾。”
林一诺见苏玥满脸疑惑便顺嘴解释一句,然后不知道从哪找出了一副卷画,笑嘻嘻地展开给她看。苏玥在思考林沐之病情的真假,本来没怎么在意身边人在做什么,直到林一诺用肩膀碰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转头正瞧见那幅画,惊得她屏住呼吸,瞪大了双眼。
“这……这是什么时候画的?”
“我也不知道,我以前也没和我哥住一块,只是刚搬来的时候这幅画还在屋里挂着,晚上就被我哥收起来了,不过我记性很好,记住了这画中人的模样,后来见到你也很快就认了出来。不得不说,你穿着女儿装的模样可真是倾国倾城。”
苏玥只觉得胸口发闷,她从小行走于军中,穿女儿装的机会甚少所以几乎都能记住是何时何地,那画中所画女子着锦缎裹胸的白色轻衫,桃红色的百褶裙摆点缀着茉莉花瓣,她一头乌黑的秀发发股集结,盘叠如螺,正露出额头的梅红花钿。
苏玥伸出手摸了摸画中女子头上的银钗,三年前她与太子梧于洛城处理官事,怀南梧在街边小贩处买了一根精致的银钗站在桥头为她轻轻带上,那是她人生第一个发饰,所以在心底无比珍贵,那一日的暖阳微风记忆犹新。
细思极恐,只是巧合那时林沐之也在洛城?他在之前常游山玩水,也不是没有可能。可这画的新旧程度也不过半年,难道说林沐之早就知道她是谁?她知道这个人或许隐藏着真实面貌,可是没想到他的出现或许就是奔着她来的。
苏玥勉强地笑了笑,估摸着林沐之也快与厉王对峙完,便随意应付着回到了庭院等他。几番交流之下,尤其是林沐之阻止她继续与厉王争斗的态度让她更确定自己另一番猜想,便一边与他不合争吵一边趁他不注意将无形粉末洒在轮椅轮轴间和扶手上。
那无形粉末无色无味对人体无害,这可不是暗营的东西,而是她为防奸细自制的药粉,凡是触碰者便会一直依附于他的身上无法清理掉且也不会被人察觉,只有经过她的红烛熏香才会显形从附着处落下变成白色粉末。
那夜醉宵楼争斗之后,酒楼内的蜡烛一起吹灭,暗夜不仅仅在一楼角落里点上一直红烛,阿央也在二楼三楼各点了一支红烛熏香。在暗夜处理现场恢复原状并带着楚晴晴撤离之后,苏玥面无表情地走上楼,知觉带领着她径直走到三楼的小隔间,推开门里面一片昏暗,窗户不知道被谁打开,冷风下“吱呀吱呀”地响着,月光倾洒,苏玥向前走了两步,正瞧见窗框边留下的白色粉末,她伸手粘在指尖上,轻轻地捻了捻,更加确定,闭上眼,月光下落寞地叹了口气。
说谎的人,怎可得以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