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见她,她好顽皮惹事,她却冷静沉稳;她爱舞枪弄棒,她善琴棋书画;她是将军府的嫡女,她却是泛舟游湖的“扬州瘦马”;她说她定会赎出她让她不再是养父赚钱的工具,可再见她时她却已经是皇城有名的花魁。
她叫芷雅,听其一曲,死也逍遥。
她爱上了一个男人,是当朝的厉王,是一个心怀大志的男儿郎。
后来啊,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以至于物是人非,那个小丫头醉酒在她怀中,唤着一个叫“林沐之”得男人,她便知道最终还是与她为敌了。她爱的那个王爷终于将她带出了倚红楼,可却成了两个人记忆彼此的最后一面。他为她留下了江南税务司,本是为了让她有所依托,不至于再卖艺换钱,可她却拿着他的令牌,又做了最不该做的肮脏事,她想为他洗去冤屈,可到头来将她逼上绝路的还是那两个人。
一切冤孽都始于这条船,那就在此结束吧。
但是她,为什么会全身而退,嫁给了自己最爱的人,活的称心如意?
“苏玥,你会遭报应的。”
是诅咒,也是警告。我的傻丫头啊,你可千万不要再待在林沐之的身边,这个男人有着蛇蝎心肠的阴暗面,终究还是会将你拖回到地狱去。
“芷雅!”
苏玥哭着醒来,已然没有了力气。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她那年没有登上那条船,梦见芷雅还好好地活着,两人再无瓜葛。可是为什么,却要在她大婚的那一日跑来,哪怕是杀了她,也要组织她嫁人。
林沐之守在床边,瞧见她醒了,伸手拂去她眼角的泪珠,叫来楚晴晴来查看她的状态。苏玥侧头,瞧他满脸倦容,才意识到自己或许睡了很久。
那日芷雅烧船,林沐之从身后将她拖走,可火势越来越大根本控制不住,林沐之便拽着她撞开船上的木窗,跌进了湖中。苏玥似乎受了很严重的刺激,跌进湖中之后便晕了过去,好在有林沐之撑着,其他暗卫也游了过来这才将她安全地送上了岸。这时候突然有暗卫发现苏玥的不对劲,赶忙让正在一旁缓一口气的林沐之再瞧一眼:一股血顺着她的大腿内侧流了下来。
苏玥被急忙送回了扬州旧府,楚晴晴也是问讯立马赶了过来,江南目前这些是交给了初七和阿央带着暗卫处理,林沐之则守在苏玥床边三天没有合眼。溺水前受了很大的刺激,溺水后又小产,再加上苏玥先前体内中蛊毒,所以楚晴晴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她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瞧见苏玥醒来,楚晴晴也言她并无大碍,林沐之才放下心来,看着她喝下了药又睡下,才与旧府内交代清楚,赶忙离开。苏玥也是再醒来之后百般盘问楚晴晴才知道自己怀孕又小产的消息,可她只难过了一小会儿,多数都是在庆幸。她本身就是个毒罐子,有了孩子未必能保下来,就算保了下来也未必能是个健全的孩子;再加上现在人人自危,她本就处于悬崖边缘,并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养活好这个孩子,做到母亲应尽的义务。如今上天没有先给了她无谓的幻想和希望,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林沐之又用了大约七天的时间,依靠之前在刘渊和芷雅留下的名单,掀翻了江南几座城县的官职霸权,皇城的召旨也随后而到,除了部分以刘渊为首的作恶多端的官员就地斩立决,其余涉案人员及其家眷皆四海流放为奴。吏部所草拟的官员接任名单也予以通过,一些例如税务司、府衙等等重要的位置由圣上指派,从皇城和临城亲调,剩下的一些小官职务则分配给今年中举新士。
一时之间,整个江南大换了天。
因为有新任官员的调动,林沐之作为吏部掌侍日夜操劳,每日一大早就起来到各个新官任职的地方交代是由,尤其是在新士上任的地方更是嘱咐颇多。皇城吏部来了不少侍官,分别负责各个新士的教任和审核。黎朝近些年来在科举和官员调任问题上处理事由颇多,圣上也借此机会推行新政,如今解决了江南地区的心头之患,就要着手处理朝殿之上的那些老臣的颇多意见。
“新政的推行似乎毫无预兆,少爷来信说朝堂之上的那些迂腐老臣都炸了锅。”
“怎么没有征兆,林沐之以吏部掌侍的身份在江南搅和的风起云涌,那些老臣既是没有亲信,也不是瞎。估计都憋着坏等着参他一笔,却没想到林沐之背后撑腰的是圣上亲旨。”
“不过这样也好,圣上推行新政,咱家哥儿和姑爷都是亲力亲为的得力助手,日后在朝堂之上也能稳得住脚。”
苏玥抬眼看了看楚晴晴,只觉得她想的有些简单,她太了解朝堂之上那个掌权人的脾气和秉性,他会不停地捧新士来压控旧臣,护国公府就是个明晃晃的例子,好在苏柯审时度势,如今也算是熬出了头。
“下一个可能就又要挨到我们头上了。”
阿央也看的清楚,只觉得自家主子可怜,被人当成枪杆子又被当成炮灰,死了活、活了又死的,折腾的不成样子。
“不会的,有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又想起当时在游船之上芷雅对她说的那番话,如果那些事真的不厉王做的,那么那个一直在背后藏着的人也该是时候蠢蠢欲动了。是谁呢?崇王?誉王?还是后宫的哪位娘娘?
“在晒太阳啊?”
苏玥回过头,正瞧见林沐之笑眯眯地朝她走过来,虽然面带倦容,但似乎心情不错。
“你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可吃了午饭?”
“吃过了,”他握住苏玥的肩膀向后拉进了自己的怀里,“皇城那边来了不少吏部的官侍,我也就轻松了些。”
轻轻亲吻苏玥的额头,林沐之又抬起头向楚晴晴询问苏玥的身体状况,得知她已经好转许多,便让下人收拾收拾,明日出发回苏州沁园。
“怎么这么急?”
“扬州城这边已经快解决了,收尾工作也有人负责,是时候去看管一下苏州那边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边。”
“有什么不放心的,旧府内外层层守卫,阿央是我心腹,晴晴精通医术,秦嬷嬷也是最了解我习惯的人……”
“总觉得每日回来都应该见你一眼,哪怕你已经睡下,也会心安。”
他怕了,在得知她独自一人去见芷雅,在她昏迷不醒的那几日,他终于明白了苏玥先前的惴惴不安。像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日子过得幸福便是奢望,像是泡沫一般随时都有可能破裂。这些日子皇城来的人得知他们二人已经成婚,都十分惊讶,他便也确信圣上对此事还并无态度,或是有了其他更可怕的态度。他怕了,他知道这边结束定是要回朝赴命,他怕那一别便是永别。
苏玥读懂了他眼底的情绪,便也没过多反驳,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任由他的安排。
多见一日便少一日。
这一年似乎过的很快,从林沐之踩着春末夏初的风回到她身边,匆匆忙忙地娶了她又安安心心地多了一段日子,再到如今尘埃落定,竟然已经走到了秋末。这一年时间过得飞快,又似乎已经过了几年。
秋雨一场一场地带着寒风而来,再推开窗外面竟然已经飘下了点点雪花。
“夫人,天气转凉了。”
苏玥坐在窗边朝外面看去,阿央急忙拿来厚斗篷为她披上。回到苏州城知乎苏玥的身体总是时好时坏的,怕林沐之担心所以没告诉他,可总是喝着汤药吊着一口精气神也不是办法。
“快过年了吧。”
“快了,下个月一过就是新的一年了。”
苏玥笑了笑,林沐之此时正从书房走出来,特地绕了个远来见她,瞧见她坐在窗边,便做了做手势叫她关上窗户保暖,苏玥则任性地摇了摇头,笑眯眯地看着他。林沐之拿她没办法,只得快步走过来。
“过了年,他就要走了。”
苏玥心里清楚的很,这一年,这些事本能更早些就解决掉,只不过是林沐之一拖再拖,只为了多在她身边待上几日。
林沐之走了过来,苏玥则双手支着小脑袋坐在窗前看着她,他笑着抬手敲了下她的额头,又伸手抚摸她冰凉的脸颊。瞧见她腿上放着小绣架上秀了一半的鸳鸯花纹,
“给我的吗?”
“想得美。”
苏玥像是个被人窥探到心事的孩子,连忙将腿上的绣架向后藏了藏,又直起身握住他的手,从身后拿出一罐药丸塞了过去。近些天她睡得浅,每天清晨林沐之起床的时候都听得出些许无奈,见他的气色也时常苍白,她便让楚晴晴也调制一款药丸,交给他补气血。
“夫人有心了。”
终于到了年三十这一天,沁园变得比以往热闹得多,吏部那些身家不在江南的官侍都被请了过来,所以一大早上苏玥便穿着红锦白兔毛的棉衫在府内巡查,一会儿笑眯眯地瞧着小厮们挂灯笼,一会儿跑去厨房偷吃晚宴准备的吃食。一诺和庆王府的一些婢女也一大早上赶了过来,男人们在前院吃酒,她便连拽着苏玥到府门外看慕缨几个放鞭炮,林沐之赶到的时候,这两个丫头正捂着耳朵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笑逐颜开。
“咱家姑娘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夫人她最喜欢过年了。”
苏玥侧过身瞧见林沐之就站在身后陪着她,便转身环抱住他的腰,整个人小鸟依人地挂在他身上,林沐之便拽了拽自己的棉斗篷,将她盖住搂在怀中。慕缨酸不过,点了几个小响鞭扔了过来,吓得林沐之连忙抬手捂住怀中人的耳朵。
“初七,上!”
“敢吓我们家夫人!”
阿央也拽着楚晴晴一同上前,几个人拿着小响鞭闹成一团。苏玥在林沐之怀中转过身,笑着看向他们。抬起头看着自己爱的人,只觉得如此人生值得,她将做好的荷包拿出来,轻轻揉了揉上面的鸳鸯花纹,让她做女红实在是为难她,在扬州旧府的时候就请教了秦嬷嬷,回到沁园更是绣毁了好几张锦布,才终于有了如今看着像样的成品。
“你可要时刻带着,绝对不许嫌弃。若是日后有心仪姑娘凑过了,你就将这荷包亮给她,告诉她你已经名花有主了。”
“好,绝对绝对要贴身带着。”
林沐之低下头,轻轻地覆上她的唇,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宾客吃酒言欢,朋友在侧欢闹,我爱的人就在眼前。
通宵灯火人如织,一派歌声喜欲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