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看我做什么？”
天蒙蒙亮，苏玥缩在被子里，枕边人将她搂入怀中，瞬间暖意侵占全身放松了紧绷的身子。她微微睁开眼，正瞧见林沐之拄着脑袋侧躺在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今天是正月十五了。”
苏玥点点头，伸手搂住他的腰，又猛地抬起头，困意全无。过了今天，林沐之就要与吏部留江南那些官侍一同归朝赴命了。她有些许难过，噘着嘴气自己竟说不出挽留的话。
林沐之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将她揽入怀中。昨夜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去，更衣后仍坐在苏玥平时梳妆打扮地方独自饮酒，生怕自己身上还有从外面带回来的凉气传给她。他看着面前那些胭脂水粉的盒子，想起自己在大婚前本就手忙脚乱但还要在她面前故作镇定的样子，想起他通宵设计喜服的花纹又练习花钿的画法，好在大婚那日没出什么岔子。
身子暖和多了林沐之才轻手轻脚地爬回床上，苏玥轻轻皱了皱眉头，似乎事感知到林沐之回来便凑到了他身边去。他彻夜未睡一直守在一边看着她，只想把她的模样深深地记在脑海中。
“起来了，你昨儿不是说想要亲手搓元宵吗？”
“嗯，对。”
苏玥抻了个懒腰，坐起身来，林沐之也跟着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便先下床去梳洗更衣，并在院子里晨练。苏玥却要在床上再多做一会儿消除倦意，待阿央和楚晴晴都赶来打好了梳洗用的热水，收起床幔才能将苏玥拽下来。这点时间内，林沐之早就晨练结束，婢奴们简单打扫之后便端着早餐进来，这么冷的天儿，可能不能让自家夫人为了吃顿饭跑到前院去冻着。林沐之瞧了瞧桌上摆着苏玥最爱吃的核桃粥和甜糕，便轻轻地笑了笑，自从上次溺水小产之后，每日的吃食都由楚晴晴亲自照料，除了清淡补品就是浓汤补品，吃的苏玥大补到流出鼻血才善罢甘休。
他走道屏风后，苏玥正闭着眼睛等阿央为她画完淡妆，林沐之便轻轻拍了拍阿央的肩膀示意她后退，拿过一旁桌子上另一只妆笔在她的额头上画上梅花钿。
“嗯？”
苏玥睁开眼睛，正看见林沐之在眼前十分认真，便也没躲开。新婚前几日的时候，林沐之还是有时间每日等她梳洗后为她画上花钿，而后政务繁忙起来，便早早不见了人影。林沐之此刻心怀歉意，只觉得自己曾经许诺给她的种种，最后都没有兑现。
“还好没失了手艺。”
林沐之满意地放下妆笔，瞧见面前可人本就白皙的皮肤趁着梅花钿更加灵动。便扶着苏玥起身，一同共进早餐。苏玥本就性来敏感，读得懂林沐之今早压着的情绪，他们这种身份的人就是这样，称心如意是鲜有，无可奈何才是生活的基调。她也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宁可孤独病死也不允许下人通报给父亲，以至于没能见到最后一面，一个含泪而去，一个抱憾终身。
早饭过后，林沐之便去处理一些在江南要交代的最后的事宜，苏玥便留在府中和下人们一起做元宵。此刻林沐之不在身边，她才终收起笑脸，换上了满脸忧愁。
“阿央，如果从一开始我就听父亲的不自己跑回暗营，或者在边疆没有接下诏令，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烦闷的事了。”
“若夫人没有违抗老爷的意愿，也不会阴差阳错地遇见长公子不是？”
“可他若没有遇见我，事事就不会这么为难。”
苏玥长叹了一口气，她从不担心林沐之归朝之后的问题，顶多在朝堂之上因辅佐推行新政而和那些迂腐老臣对峙。她最担心的，是她们两个人的这场婚姻。虽然奏书已经送上去了，但圣上对此事只字未回，两个人就着急忙慌地把这事儿办了。屡次与哥哥交谈，得知皇城那边少有人知道此事，起初她还不信，以为是哥哥为了让她宽心，后来待到吏部官侍来人各个见到二人成家都是吃惊，这她才信了。
要么是奏书中途被截下没有送到皇城，要么就是圣上对此事一直保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当初为了打击自己亲儿子的势力，圣上都能赐婚于太子，这次为了打压江南崛起的势力，推行新政，默认此婚事壮大林沐之势力也未必不是他的意愿。可若真是圣上的有意安排，那这边一切尘埃落定，为了让他们二人势力不再结合，或林沐之就再也不会回来。时间一长，知道这件婚事的人也会淡忘，圣上再乘机赐婚为他纳得良人，她苏玥变成了一个被扔在江南的活寡妇。
想到这苏玥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猛地生咳起来。楚晴晴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凑过来为她把脉，又将她扶到一边休息，
“夫人，若是你继续郁郁寡欢，那这病就算是我师父来了也治不好了。”
心病难医，这是所有医者的痛处。
“知道了，知道了。”
江南税务司掌侍特由皇城调来的付大人接手，由于先前为了抓获刘渊并铲除他的势力，所以税务司几乎成了一个空壳。林沐之和付大人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将税务司的工作拉回正轨。在这期间，他动用吏部职权也将洛凡安排在了这里。
先前洛凡高中，洛家是又喜又忧，愿他一生功成名就，又怕他再同先辈陷入朝政的烂摊子。如今林沐之这样一安排，可谓是皆大欢喜。
“长公子借新政之由将我安排在税务司，恐怕是自己的私心吧。”
“若是我的私心，定要将你送得远远的。”
林沐之在税务司待了一上午，想着早些回去，又怕多见了苏玥几面就舍不得归朝。洛凡前来搭话也算是给他一个晚些回去的借口，他自是知道洛凡对苏玥的特殊情感，也时不时在阿央和秦嬷嬷那里套了一些话，本来想用自己的职权将他安排走，但思前想后还是应该将他留在江南。
“我明日就走了，我想了很多人，还是交由你照顾比较放心。”
“她是你的妻子，交个别的男人照顾岂不是不合适？”
林沐之抬眼看了他一眼，自嘲地笑了笑，是啊，苏玥是他的妻子，可他却不能常护左右，伸手为洛凡斟满了酒慢慢地推了过去，
“你不仅仅是个读书人，先辈定也规劝了许多，你应该知道我和玥儿私自的婚姻会得到什么结果。此次归朝或圣上与我密谈此事，或有人借此为由头在朝堂上大做文章，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而这一切，也都由我承担。玥儿聪明，生性敏感，总是会胡思乱想、郁郁寡欢，这是我最放心不下的。阿央和楚晴晴曾与我说先前在扬州城承蒙洛家哥儿关照，玥儿也过了几天愉快日子，所以此次我也算是个请求……”
“你就不怕我趁你不在撬了的妻子？”
林沐之低头沉默了很久，终抬起头，猛灌了自己三杯酒，看得洛凡皱起了眉头，“我若是一直回不来，便会写下和离书，到时候你若还有旧情，便将她娶回去吧，也好让她不再孤独一人。”
听得这话，洛凡起身扬了他一杯酒，冰冷的天气下瞬间刺痛的皮肤，“林沐之你说这话对得起她吗？她是你违背皇命偷偷娶回家的女人，也请你全心全意照顾好她！你虽是文官，但算也是半个武将，我知道论身手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你若负了她，我定会杀到皇城取了你的命！”
洛凡分不清面前这个垂头丧气的男人是软弱还是卑微，只知道自己现在气的有些发抖，摔掉手中的杯子，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长公子……”初七也没想到自家主子会将夫人如此托付给他人，若不是洛凡骂的痛快，或他也会说上几句，如今瞧他的模样有觉得心疼，以前长公子总是自信满满、心气很高，可现在也变得害怕起来。
“无妨，我们回家吧，她定是做好了元宵等我回去呢。”
果不其然，林沐之回去的时候，苏玥早就亲手做好了元宵等他回去，额头上的花钿也没有蹭掉丝毫，看见他回来，笑嘻嘻地跑到他身旁拦住他的胳膊，跟他讲自己是如何学会了做元宵，又抱怨那过程看似简单实际上困难的很。林沐之瞧见她这等兴奋的模样也放下心来，过去两年的正月十五，受太子殿下的影响她从没有如此快乐过，如今也应该是解开了心结。
屏退了左右，屋里只剩下林沐之和苏玥两个人，烛光摇曳，她为他更衣抱怨他怎么一身酒气，又将他拽到桌前，看着他吃下刚端过来的元宵。黑芝麻的香甜融入嘴中，林沐之却哭了出来。
“你干嘛呀。”
从早上起床一直忍到现在，苏玥瞧见面前人脸颊上滑落的眼泪，自己也不争气地跟着哭了起来。林沐之摇摇头，放下手中的勺子，身后为她拂去泪珠，
“若是在家无聊，就到校场去，跟他们吃吃酒打打架，或者去街上买些东西，再不济看着欺凌弱小的人去匡扶正义，反正不要总是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你身子弱，出门不要总是忘了披上厚点的外套；这沁园上下你都可以调用，不要老是让阿央跑腿；还有虽然楚晴晴不让你老是吃甜食，可女儿家嘛总是要吃一些的，我在书房藏了几个果糖罐子，若实在忍不了，就去偷几颗吃。”
“你就是归朝赴命，怎就像是生离死别。”
苏玥握住他的手，哭花了妆。林沐之将她揽入怀中，仍旧自顾自地交代下去，“我让一诺时常来看看你，你若是无聊，也可以做个红娘为她寻得一个好婆家；慕缨和她的兵以及暗夜一些暗卫估计后脚也会跟我回去，你在校场任用几个信得过的留在身边，也好能护着点你的安全。对了，还有张舒，虽然关了她几日又送去了官府，但妇人之心不可不防，当然了，你在皇宫中见了那么多手段，这点我还是放心的，只唠叨你别下手过狠就好。洛凡被我安排到了税务司，那地方可比府衙实权还大，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也可去寻他，税务司我都交代好了，见你如见我本人，都能听你调动。”
“别说了，你若真的不放心，那就早点回来。”
“好，我一定会早点回来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