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一大早江南税务司就闹出事来，税务司掌侍刘渊欲上吊自杀，好在先前派暗夜监视他，这才这他快要被勒死的紧急关头救了下来。刘渊上吊前将自己勾结乱党的恶性、能证明税务司贪赃枉法以及江南所有不干不净的官员名单都准备齐全放在一边，如今死也没死成，落得个人赃并获。
林沐之这一上午也是很忙，不仅仅要除了刘渊的事，也要行使吏部的职权将涉案官员一一抓获。苏州城人心惶惶的时候苏玥也刚刚赶回来，正撞见阴魂不散的张舒下了马车进了沁园。她本来是无所谓此人的存在，只觉得林沐之若是真心待她，那旁人便无缝可插一脚；若林沐之不再中意一人，开始寻花问柳，那她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无济于补。还不如自己看的淡然，不将此事劳烦于心，可林沐之似乎对她的态度有些不满，她知道他是想要她生气、要她吃醋的。
紧随其后入了府，问了前院的小厮才知道林沐之并不在家中，便放心下来。特地没叫人通报，所以沁园内的婢奴都以为长公子和夫人都不在家，便也是这样告诉了张舒。只瞧见她在前堂坐的倦了烦了，便瞧着四下无人管她，便几步一回头地朝后院走去。苏玥和阿央悄悄跟在后面，旁人撞见了只是一惊，但也默不作声。有几个懂事的婢奴拦着张舒，却也被她打马虎眼糊弄过去，苏玥抓住一小厮让他告诉府内其他人不要拦着张舒的去路。这一下畅通无阻，张舒便开始像是游园一般闲逛起来，逛着逛着就到了林沐之休憩的书房。
因为有一些重要机密的文件和事情要处理，所以这沁园内林沐之和苏玥有好几个书房，分别坐落于不同的地方，而且这种地方不设婢奴打扫，都交给初七、阿央和楚晴晴亲自来办，而正常建设书房的位置则用来摆放纸砚笔墨作为闲情逸致的场景。张舒便进了这样的书房，十分开心地坐在桌案前，抚摸着上面还未收起来的林沐之随意的书法，她又提笔拿出另一张宣纸模仿他的字迹，自娱自乐的作为都被苏玥看在眼里。张舒又起身随意拿出几卷画轴展开欣赏，或是拿出了林沐之画着的苏玥，气得她直接扔在地上，又抬腿踩了几脚，这让看的哭笑不得的。
阿央想着也是时候出面，不然这书房里摆放的书画都要被她糟蹋完，却瞧见她走到一旁置香的香盒旁，打开盖子仔细地敲了敲。苏玥连忙拉住阿央，依旧躲在暗处看她要做什么。张舒做贼心虚地走到书房外四处张望，确定周围没有闲杂人等，便叫上她的小侍女一同将那香盒里的香掉了包，又小心摆放恢复原位。苏玥皱了皱眉头，想不出她为什么如此费劲地这样做，若想下药，那林沐之受邀与她吃酒的时候才是最好时机吧。
张舒做完这些事，又拉着她的侍女到后院，在后院那口与厨房颇近的井口徘徊，苏玥心头一紧，正看见她拿出一包粉末，颤抖着手挪到了井口。好在这时候楚晴晴正端着果盘过来，扔了果盘上前就攥住了张舒的手，高声招唤后院的小厮，苏玥点了点头，阿央便快步离开，没一会就见几个人高马大小厮拿着棍棒跑了出来。
“哈，人赃俱获！”
楚晴晴此时还不知道苏玥就在不远处，只知道自家夫人今儿回来，早早去准备果蔬糕点，所以并没有听到前院传来的话，正好撞见了张舒下药的这一幕，也算是阴差阳错。
“晴晴姑娘，是送官还是绑到后院等长公子和夫人回来再说？”
“直接送官岂不是便宜她了？给我绑紧实一点扔到柴房去。”
苏玥笑了笑，庆幸将楚晴晴留在身边，瞧她能够解决此事，便转身离开。阿央这时候也已经将书房里换了的香拿了过来，苏玥低头用手扇了扇味道，只觉得熟悉，又连忙接过阿央递过来的烛就地点了一支，两个人冷静地待了一会，将这制香的香料都猜了出来，也将里面特别添加的几种毒大致猜了出来。这香偶然一闻或有短暂的头晕眼花，时间长了便会侵入肺部，引发痨病。
“她哪来的这东西？”
“怕是被人利用。”
苏玥联想到先前发现了芷雅的踪迹，只觉得张舒今日不是偶然，便亲自到柴房见她。
“这香是谁给你的？”
“这是我爹爹……”
“我不想听你狡辩，这香若不是今日被我发现，时间长了很有可能会要了林沐之的命！”
看着张舒惊讶又慌张的表情，苏玥便更加确信她是被人利用，张舒眼神迷茫又有些害怕，“是……前不就我瞧你去了江南校场便约了沐之哥哥，没想到又被他放了鸽子，离开之前正被人拦住说她可以解决我心头烦恼。然后……她就塞了这盒香给我，叫我暗中送进沁园……她还说等你闻了这香便会找她，她会帮我解决了你，难道不是你的仇家吗？我没想到会伤了沐之哥哥的！”
“交给你这东西的人长什么模样。”
张舒摇了摇头，只言那日此人怪异，蒙着面只能从声音中听出她有个好嗓子。只这些便够了，苏玥已经能确定那人就是芷雅。又问了她为何要在井中下毒，却没想到她支支吾吾地只说每次来整个沁园上下都没人给她好脸色，她气不过，便想下泻药报复。苏玥也懒得再理她，楚晴晴本是医者，那粉末她早就发现是一种剧毒，这是要全沁园的命。
“晴晴，这人是你抓到的，就交给你处理了。”
楚晴晴早前在黑市中混迹那么久，见过的肮脏手段不比她少，把张舒交给她，相信今天晚上就会折磨个半死。
“别弄死了，还后还是得交到官府去。”
“知道了，夫人放心吧。”
芷雅没有再留下多余的话，苏玥想了想，换了一身衣服，选了一匹最好的快马，只身前往扬州瘦西湖。连夜赶路到达之时，那泛湖游船已经等候多时，就想是小时候第一次相见，苏玥起身于湖面蜻蜓点水登上了船。回忆与现实再次重叠，船上的装饰也一如往常，芷雅还是坐在那里，手抱着琵琶等着她。
“我一路都在想，千万不要是你。”
“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硬凑到一块怎就算是知己？”芷雅停下手，抬眼看着她。
“这两年操控税务司的人，是你吧。”
厉王已经倒台，亲信也受其株连，如今此处突然被操控起来，也只能是厉王舍命也要保护的那个女人。
“他还活着吗？所有人都说他和太子当年一样被幽禁，可是谁又能确定他还活着？”芷雅留下一滴眼泪，“那些年来我一直在倚红楼观望了所有的事，我心疼你，沦为了兄弟相残的祭品，可如今全身而退的人还是你。”
“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结束这一切，也为了开始这一切。”
芷雅看向苏玥，那一年在这个位置，她遇见了她，本可以结束这瘦马的悲惨人生，可苏玥却突然被送去军营没了消息；而后的另一年，同样在这个位置，有一谦谦公子登船，向她伸出手将她带去了皇城，她得到了一生的宠爱，也获得了一生的悲哀。
“税务司的事就快结束了，我本想借此翻身再还厉王清白，可这两年来我才发现我和那些作恶多端的人没什么区别。林沐之应该在赶来的路上吧，他会收到我托人送去的全部证据和交代，也会急忙赶回家再策马跑来寻你，这点时间差足够了。”她起身递给苏玥一杯花酿，“解铃还须系铃人，苏玥，你我情分到今天就结束了，我已一身淤泥，你也别幻想自己是那清荷。”
芷雅碰了碰杯，仰头一杯见底，“黑市的事，我没法否认，贩卖老弱妇孺、买卖官位榜名、强受百姓苛税，是他的罪；挑起皇室纷争、兄弟不和、保养姬女是他的错；可是，调去清官朱大人、灭他全家、离安寺起火等等这些杀人灭口有违天道的事皆与他无关。”
“你说什么？”
“我说，都与他无关！”
芷雅撕心裂肺地喊出声来，已是泪流满面。想起那日倚红楼起火，他从火光中冲了过来，攥紧她的手带她跑了出去。他太疲惫了，皇城发生的种种、皇室的紧逼压得他透不过来气，可他没有想为自己谋一条出路，而是先将她送了出去。他说他的满心抱负被自己的父亲压灭，他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兄弟，却不想再眼睁睁地失去她，他说这皇城马上就要变天了，他说日后或只有苏玥能保住他。
可是她没走多久，苏家便在朝堂之上让了职，苏玥也退居回了江南，没人能保他，他终究还是成了替死鬼。
芷雅瞥了一眼苏玥身后，已经有蒙面黑衣人潜上了船，和先前看着她的离去队伍的人打扮相仿，林沐之到了，她知道。
“不过小苏玥啊，你究竟爱谁啊？林沐之吗？相见了几个月便付出真心？你信吗，我都不信！嫁给他你才能拿回你们苏家在江南的权势，你才能名正言顺地调动军营，你嫁的是他的权，不是他的人！”
“你刚才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不是厉王干的那是谁？”
芷雅邪笑，中的酒壶已经见底，跌跌撞撞地站在她面前，“你爱的是太子爷啊！明知会毁了自己毁了苏家，可还是接下了旨意穿上了红妆！怎么，你瞪着我做什么？我哪句话说错了？夜深醉酒，你在怀中喊得可是太子爷的名字！”
芷雅不知因何突然愤怒，抬手打翻了烛台，火苗“蹭——”地窜了起来，林沐之这才露面从身后将苏玥拽到了后面。这时苏玥才发现这船上铺着的垫子都或多或少地浸过了油，只不过点着奇香压着味道她便开始没有发觉。再抬头芷雅站在火种放声大笑，嘴角却留下了暗红的血。
那杯酒也有问题……她做了两手准备，就是要与她同归于尽。
“芷雅！”
“苏玥，你会遭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