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安不爱饮酒,虽未曾尝过味道,但就是打骨子里的不喜欢。
什么饮酒斗诗三百篇,不过是一群酒鬼醉生梦死的借口罢了。再加上寿星都没开尊口,戴安本闲适地拿着筷子轻轻敲击着瓷器的杯子,发出好听清脆的声音,倒是生生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李闻道遥遥祝酒。
想着在一干人面前不给国公爷的小公子面子,怕是要被杀人灭口,心不甘情不愿地拜倒在权势之下,勉强端起满满的小酒杯,抿了一小口,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并不打算留到这场生日宴的最后。
寿星不知去了哪里,觥筹交错之间,大家聊得如火如荼,已经完全忘了是为何而聚。戴安匆匆告别,将一成都不到的醉意生生演成了十成,无论是从结结巴巴的语气还是摇摇晃晃的步子,任何一个细节都没有被遗忘。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奥斯卡小金人。
好不容易出了那“乌烟瘴气”的屋子,戴安深深呼了口气,外面的冷气让她一下子打了个冷战,但却被一股夹杂着寒意的新鲜空气灌了满脸,带着淡淡的梅花香,提神又好闻。
循着香味望去,右前方真的有一处梅树,那花开的琳珑有致,错落地停在那棵枝干还算遒劲的树上,香味隐隐绰绰地散在冷风里,带着几分清冷别致的诱惑。
鬼使神差的,戴安的步子渐渐往拿出行去。
“韵棠,我……不是想逼你什么,我就是想把我这种心情告诉你,无论你选择谁,我都不会纠缠,但如果他对你不好,我永远都等着你回心转意。”
戴安捂脸,对杜景行,赵韵棠和闻子思的三角关系一点兴趣都没有的她只想离得远远的,避免误伤。
心里这么想着,脚步也不曾落下,戴安正欲转头,却猜到了树旁的一片枝丫。
两道视线变这么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戴安一下子愣在了原地,脑子里演算着不同的逃离方法。倘若直接撒开脚丫子跑了的话,会被当做做贼心虚,但若是站不跑,接下来的场面必然是尴尬的不能直视。
她难道要笑着和这对打个招呼说自己是来看梅花的吗?
虽然事实如此,但是是个人都不会信的吧。
“戴子道?”赵韵棠灵气的眼睛带着几分害羞和惊讶,声音弱弱地传进了戴安的耳朵里。
“原来是韵棠啊。”戴安向前走了两步:“大家都问寿星去哪了呢,正巧我被闻道兄催着多喝了两杯,打算出来散散酒气,倒是正巧遇上了。”
杜景行还未从没有得到回应的表白之中抽身出来,整个人看起来还带着几分不知所措的茫然,说话也说得断断续续,活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
“放心吧,我现在不是什么爱嚼舌根之人,你们有什么事我也不会传出去害了韵棠的名声。”
赵韵棠似乎没有料到戴安会说得如此直白,本来打完的腹稿一下子忘了个干净。但很快又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那还要要谢谢子道了。”
戴安却是在内心苦笑,能不直白嘛,但凡他们两的事情传出去了,自己可就是最大的“嫌疑犯”了,说得清清楚楚反而能打消他们的疑虑。老天当真也是不愿意将她从这乱七八糟的玛丽苏剧情里抽身了。
“你们继续,我就先走一步了。”
只是还未等她行至大门,却遇上了另一个祖宗。
将近年关,北方岁寒,不少学子身上除了加了厚厚的里衣之外,还批了一层毛茸茸的大氅,戴安自然也不例外,她雪白的大氅将她的墨绿色学袍掩得严严实实,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而林吟身上,却只一袭学袍,一身墨绿使他看起来颇像立于严寒天地之间的松,挺拔俊秀,带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他似乎闻到了隐隐绰绰地梅香,也抬眸像梅树望去,正好撞上了戴安湿漉漉的眼睛。
以后的右丞大人看起来是个不怕冻的。戴安心想。
望着将来的高管上司,戴安行了个礼。“泉漱兄。”
林吟不着痕迹地愣了一下:“子道无需与我行如此大礼。”
“要的要的,泉漱兄是我们万千学子心中的榜样,是催动我们兢兢业业的精神导师,莫要说我,任何人在您面前都是要有些规矩的。”戴安恨不得将满肚子的奉承话一股脑拍在林吟身上
一瞬间空气变得极为安静,戴安怕今后的上司着了凉,将这漫天的寒气和尴尬一道打破了:“泉漱兄就这一袭春衫,想必身子骨吃不消,我穿了里衣,批了大氅,刚刚还喝了几杯暖了暖,现在倒是如火中烧,若是泉漱兄不嫌弃,还不要嫌弃我这一点小小的心意便好。”
听到“身子骨吃不消”时,林吟的眉头又不留痕迹地皱了一下。
说完这胆大妄为的人便将大氅解了,捧在手里,带着一脸要为上司鞍前马后的笑脸,双手送到了林吟面前。
“不用。”
“用的用的。”
林吟看了戴安一眼,见她依旧是一副十分坚决的样子,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把大氅接走了。
另一边的戴安倒是松了一口气,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还希望将来这位右丞看在这大氅的面子上别为难她就好。
好不容易将这一切处理干净她便上了马车,匆匆回府。
戴然还是幼学,比戴安假早了些许,穿了一身浅蓝色袍子,露出一张俏生生,白嫩嫩的脸,带着几分期待地看着马车,一等戴安下了马车便急冲冲地从台阶上冲了下来。
这孩子的性格和从从前倒是天翻地覆。戴安内心涌过一丝暖流,把小家伙一下子抱了起来,像是要给他称分量一般,掂了掂分量。被抱住的小家伙倒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生怕把戴安给累到了,动也不敢动。
“小家伙重了不少,”。戴安一双小鹿眼笑得弯弯的,几分狡黠在这冬季里被风吹散,留下了的却是温柔。
将戴然轻轻放到了地上,戴安牵起了戴然的手,轻松道:“走吧,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了糖炒栗子。等父亲回来不许告密知道吗,等过几天便要除旧迎新了,街上好热闹,我们一家三口,看能不能凑个时间一块出去逛逛集市。”
戴然本来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戴安似乎没有意识到一般,自言自语道:“虽然集市上的东西是没有家里的好,但是胜在有气氛嘛。”
戴安一直觉得戴然这个六岁的弟弟,实在是有和年龄不符的成熟。只是平日里课业繁重,不仅要解决掉白水书屋里先生讲的课,甚是还要给从前的东西打补丁,能陪他的时间实在是不多。年关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她摸了摸戴然的头:“小孩子家家的,不用这么死读书,今后要读书的日子还长着呢,有什么事,姐姐帮你扛着,现在只管撒开脚丫子玩。”
戴然愣了一下,嘴角流出一丝苦笑,姐姐不希望他这样用工是不是希望他没有作为,让他做一个废人。也是,他害死了母亲,有什么资格飞黄腾达,帮姐姐管理戴府呢。
戴安见他神色不对,却也没能想到这毛头孩子的心事,只以为他等了太久受了凉:“戴然,你先回房里吧,一会我去熬一碗姜汤给你送过来。现在寒气越来越重了,可千万别在年关感冒了。”
戴府的厨房倒是和普通人家的家宅一般大小,里面存满了山珍海味,就算心血来潮想来个满汉全席都能立马安排上,可谓是因有尽有。
原本在厨房里干事的各色人等都自觉地走了出去,知道家里这位小姐总有那么两天要将所有事亲力亲为一遍,嘴上还挂着什么长时间钟鸣鼎食倒是不要把四肢养懒才好。
各类食物只见的摆放甚至十分紧紧有条,想着虽然没有红糖的生姜水是没有灵魂的,便打算在生姜水里加一门这样的独门秘方。戴安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红糖和生姜。
突然她觉得自己的小腹有一阵疼痛酥酥麻麻地传到了脑子里。
不会这么巧吧。这下好了,红糖水要煮两份了。的确也巧得很,戴然的第一个生理期便是在给弟弟煮红糖水时悄然而至。
等好不容易煮完了她才吩咐红碧将红糖水能送到戴然那里。
戴然在房中玩着姐姐送他的一副DIY扑克牌,即使自己一个人照样玩得有声有色。
他自知自己亏欠了戴安,亏欠了戴府,就算戴安要他的命,他也给了,不要说只是想让他做个废人。
“小少爷,小姐回去不舒服,便让奴才把红糖水送来了。”
“姐姐怎么了?”
“不是什么大碍。”红碧在内心翻了个白眼,总不能告诉你你姐姐被大姨妈折腾的痛到死去活来现在醉生梦死着吧。
一股无名的失落顺着红碧入门时带来的寒气,直入戴然的肺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戴然想,一旦戴安回到了过去,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边想着即使戴安回到了过去,他也会和从前一样,一边暗自祈祷着,希望现在的戴安永远都不要变。
太阴暗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