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戴安找了店里的一个小厮,从他那套来了不少信息。
账房先生姓吴,名叫吴三行。是方圆十里最好的账房先生,他算的账本几乎从来没有出错,因此核对账本算是个闲差。核对账本的两位师傅还真是从城里的布偶戏摊里请来的,胖的那个叫张先来,另一个瘦的叫张与织。从前是耍布偶的,奈何布偶戏在城里渐渐没落,失了生意,边来商行应聘了。当年布偶戏盛极一时,戴家和他们祖上还曾有一段渊源,因此便给了他们这个闲差,一做就是三年。除了偷懒耍些小聪明,也没敢出什么严重的事情。还有一件出乎小厮意料之外的事情便是即使在做这样一份人人羡慕闲职,两兄弟最近还突然辞职了。讲到这里小厮抓了抓脑袋,明显是想不通的模样。
红碧按照戴安的要求从戴府搜罗出一件寻常姑娘穿的普通衣物。灰褐色的麻衣虽然没有补丁,但却做旧得很自然。戴安穿在身上有些硌得慌。她把颜料混进了一点脂粉中,让皮肤呈现出一种因为常年做活而自然被晒的健康肤色,整个人看起来就四个干干净净的普通人家姑娘。
她按照小厮所说的找到了张先来与张与织的住处附近。这里虽然不是独栋独院的府邸,但比起城西的住宅区已经好了不少,几个人家共用一个大院子。三色堇,矮牵牛和连翘层层叠叠,像是长铺的锦绣。花架上被花挤满了,多出的花从镂空处滑翔下来,像是学杂帅的少女。
半晌,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太太慢慢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只铜壶,像往常一样照料这些花朵们。
戴安上前叫了一声“奶奶”,“请问张先来和张与织是住在这里吗?”
老太太动作有些迟缓地转过头来,将戴安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回答道:“前几日搬走了。”
戴安挤出了几滴眼泪,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这可怎么办啊。家父听说两位表格在金陵城风生水起,让我来投靠表哥。可之前表哥留的就是这个地址啊。”
老奶奶将手中的铜壶放了下来,安慰道:“之前他们兄弟两是住在这个宅子里没错,但大概是十几天前吧,这俩兄弟突然就开始物色新的房子了。没过几天,就搬走了。也不知为何走得这么急,之前他们交的是一年的租金,现在只不过是刚过半年就搬走了。我这房子便空着。他们有些行李还没来得及收拾走,但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什么时候回来拿走。”她想了想,又道:“不过你倒是可以去戴家的商行去找找他们。”
戴安用帕子抹了抹脸上的泪珠,泪眼涟涟道:“商行怎么走啊。我带的盘缠都没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找到表哥们。”
“哎,小姑娘啊,我看这个天色啊,商行是已经关门了,你又是张家两兄弟的表妹,阿婆便留你在这里住一个晚上吧。”老奶奶热心道。
戴安一番千恩万谢,便住下了。
刚进了张家两兄弟的屋子,戴安便机警地开始四处搜寻起来。
按照这间院子的主人所说,张先来和张与织既然已经交了半年的房租,现在却匆匆搬走,那么很可能是收手了贿赂,在账本上动了手脚,然后带着一大笔钱另找住处了,而且在时间上也十分吻合。甚至还没来得及将自己屋子里的东西搬走,说明走得很急,或者说是临时起意。
她将张先来和张与织留在屋子里的东西整理了一遍,并没有什么收货。的确,就算是匆匆搬走,应该也带走了所有重要的东西,留在这里的多是一些平日里的生活用品。
戴安正认为自己今日算是无功而返时,发现了床头柜上的一本笔记。按字迹来说的话,倒不像是张家两兄弟的。更像是平日里记账的账房先生。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难道是三人合伙在账本上动了手脚?
可是最近动静比较大的除了张家两兄弟,账房先生和秦大人和平日没有任何差异。
戴安抱着这样的疑惑继续看这本笔记,这上面许多都是戴安看不懂的在这个时代特有的术语,好像都是和账本有关的。虽然戴安看懂的不是很多,但能大概地猜出来,这是一本系统地阐述快速算数算法的笔记。
按照小厮所说,账房先生是方圆十里最出色的师傅。那么他的这份笔记应该算是价值千金。可是这两个兄弟为什么会有账房先生的算法笔记呢?难道是偷的。
戴安却发现这有些不通。张先来和张与织留在这里的大多都是些生活用品,为什么独有这本价值千金的账本会留在这里呢?刚才房主说他们已经离开了几天,如果他们发现这本账本遗留在了这里,应该很快会回来拿走啊。
她把这本账本放在了自己的背包里,打算带回去问问其他人。
第二天,戴安向房主道谢告别,去了戴家的另一产业祁红楼。
祁红楼的账房先生面色大喜,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生怕把这本价值千金的笔记弄坏了一个小角,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戴小姐,这本账本的确是记录账本计算的简易方法的,若是这套方法能为人所用,将会大大减少做账时间和错误概率。”
戴安一边想着账房先生的话,面沉如水。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戴安将车帘拉开,只听一人禀告:“小姐,刚刚路过告示栏,张家两兄弟在昨日死亡,今日尸体被发现,现在官府正在查询凶手。另外,关于老爷的事也查到了,果然是因为账本的问题。”
难到张先来和张与织没有回来拿这本笔记是因为惨遭杀害吗?可是是谁想要杀他们呢,动机又是什么呢?他们是故意把笔记放在之前的住处还是在匆忙间漏在这里的呢?
“张家两兄弟的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戴安问。
“商行附近,离他们新的住处只有百步之遥。”
“去商行。”
“吴三行,你和我来,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戴安刚进门便直晃晃地走到了账房先生面前。
小厮朝着远处挤眉弄眼,账房先生和上次一样,一见到戴安原本云淡风轻的病娇体质就开始变得有些紧张。
“你看看这个,是你的字迹吗?”
账房先生之前苍白的脸因为愤怒生起了红晕,涵养什么也统统不顾了。“戴小姐,吴某对于戴家从来就是兢兢业业,若不是当年戴老爷对在下有救命之恩,戴小姐这样日日找我麻烦,还令人偷走我的毕生所学,我早就……在下不是闻公子,更不像闻公子,小姐若是想找替身,天下之大,总有比我更像的。”说道这里,账房先生这才觉得自己失言,但话已经说出了口,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他继续道:“话已至此,这个月没有做满,月前我也不要了,希望大小姐能放在下一马,让吴谋还有口犯吃。”
“不是我找人偷的,是我从张家两兄弟原来的住处那找出来的。”戴安在心里狂吼:终于搞清楚账房先生这么不待见我的原因了,原来是之前的戴安认为账房先生长得有些像闻子思,啊,要我怎么和你说你才能相信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啊。
戴安看了看账房先生,这张脸还和闻子思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完全不一样好吗?这账房先生,明显就是一个病娇嘛。难到之前的戴安小小年纪就想着霸王硬上弓?
嘿,看来小丫头片子,还有几分野心嘛。
吴三行想了想,自己的笔记也算是自己的一件秘辛,若不是之前自己在补充内容的时候被未敲门便直直闯入的张家二兄弟看见的确不没有人知晓,他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看了看戴安,见戴安问心无愧的按样子应该也不是装的,但碍于她和之前的行为举止相差甚远,想了想,还是全盘托出。“之前我的笔记被张家二兄弟看见过,那时候我正发现了一种新的记账方法,正在补充,谁知道这时候张家二兄弟正好进门,便看见了,我赶忙打算将笔记藏起来,谁知被张先来一把抢过,看了看,说是什么好东西要大家分。”
“你的笔记是被张先来抢走的?”戴安问。
吴三行摇了摇头,颇为无奈道:“不是,后来他们还是还给我了,第二天我的笔记就失踪了。我也想过是张家兄弟拿的,但是他们不承认,我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戴府
“小姐,老爷这几日不是出了趟远门吗?还念着您和少爷,特意托老奴给您准备了信。”管家双手将信件递给了戴安。
心中如她所料,戴有德这封信里一句实话都没有,前因后果都编的天衣无缝,若不是那天小丫鬟说漏了嘴,说不定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也是,如果真的是原主,还是不知道为好,说不定真的要去衙门里击鼓鸣冤呢。
戴安把信装回了信封,提笔开始写信。“好了,父亲果然在外也惦念着我们。我写一封回信给父亲,还望管家帮我送到。”
管家“欸”了一声:“老爷看到您的信一定十分高兴,说不定还会提早回来呢。”
戴安心忖:戴有德但凡要是把这谎言编圆的能耐放到考虑怎么出来上估计现在已经到家了。
见管家走了,戴安拿着信去戴然房间里。
戴然小小年纪性格却沉稳,房间里经燃有檀香,香炉上的白烟袅袅升起,画着圆圈扶摇而上,熏染满室,室外的戴安也闻到了溢出的淡淡檀香,她敲了敲门。“然然,方便开门吗?”
“阿姐。”戴然放下手中的笔,三步并两步走到门前。
“父亲这些日子不是出了趟远门吗,特意给我们呆了封信,我已经看过了,便留给你了。”
戴然将信从信封中取出,一副大为可惜的沮丧模样:“父亲是去的通州吗?据说那里的樱桃特别好吃,父亲说要给我们带些呢。可也不知道路途遥远,等漕运到了金陵会不会已经坏掉了。哎,真是可惜。”
戴安安慰道:“没事,通州应该也是有冰库的,把樱桃放在冰里,应该能撑到金陵城。”
戴然盯了盯戴安的眼睛:“阿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戴安感觉心跳漏了一拍,被吓了一大跳:“我知道什么?”
“父亲真的是去通州了吗?”
戴安企图顾左右而言其他:“说不定他去了通州还顺便在附近的城镇逛了一逛呢,路途这么遥远,他天高皇帝远,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四处乱跑。”
“阿姐,你不要瞒我。”戴然语气是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认真严肃。“你这些天天天去商行所谓何事?”
戴安:“……”小兔崽子怎么直觉这么灵,这样还没糊弄过去。
两个人对峙了片刻,戴安还是开口了,毕竟告诉他实情宗海多一个想办法,不告诉戴然,万一他乱猜出什么自己吓自己那可就不妙了。
戴安到:“父亲被官府的人带走了,商行里的账本出了问题,现在商行里的账本先生吴三行,审核师傅张先行,张与织,和穿送账本的秦大人都有嫌疑,只是现在张先行和张与织在昨夜已经死亡了。”
戴安怕他接受不了:“这些事情我来查就行了。你也别着急,毕竟父亲是被客客气气地请出去的,而且外头一点风声都没有,说明这次的事还没有闹大,我们只要私下里解决了,也算是圆满。”
“嗯。”戴然点了点头:“和我的猜测差不多。”
戴安:“!”她心想:戴有德,你枉费心机写了这么多自圆其说的戏码啊,你看看你儿子你女儿,一个个门儿清。这哪瞒得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