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第一府宫
莫晚站在宫门前，静静看着门上的牌匾，看了许久都没有进去。
她本以为自己误入昆仑是个错误，没想到入神界更是个错误。
“莫晚！”
身后传来低沉而欣喜的声音。
莫晚收敛了面色的哀伤，强挤出一个笑脸，缓缓转过身去，便望见熟悉的温润双眸。
两百年未见，玄磬近乎没什么变化，在日光下烨然生辉，气质优雅，面若冠玉，只是在看见她时，红了眼眶。
“莫晚……”他喃喃重复她的名字，快步走至她身上，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我刚刚去归宁境寻你，你不在，我以为你还没有回来，没想到在这里竟能看见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欣喜？”
莫晚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说她过得很好？可她日日都在受苦。
“我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去寻了天帝，寻了南极长生大帝，他们……”玄磬语气急促而低沉。
“都过去了。”莫晚后退一步，离开他的手。
“莫晚……”玄磬望见她眼底闪过的一丝苦涩，怔了怔，“你相信我，我会为你查清真相，还你清白的。”
莫晚却摇摇头，换了话题，“我要去一趟昆仑。”
玄磬闻言一愣，心中有些慌乱，“昆……昆仑？”
他从上清境的玄都玉京仙府赶回来时，方才得知莫晚被打入了锁魂台的轮回苦，不过有一男子打伤了看守的天兵和镇守那里的三头蛇，也同她跳了下去。
他对此事了然于心，那人定是白卿羽。他陪莫晚一同入了轮回，而自己那时却什么都不知道的仍在上清境。
“你是要寻白卿羽吗？”玄磬明知故问。
莫晚点了点头，“我要确定一下他有没有平安回来。”
她并没有说谎，不过除了确定他的安全之外，还想在亲口问一次，在他心里可曾半分有过她。
又或者，在她离开昆仑后，他后悔了，他发现自己心中也有她，哪怕只有分毫在意也好……
“我陪你一起。”玄磬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他心里在害怕，害怕她回了昆仑，就再也不回来了。
“不必了，让我自己去吧。”莫晚的语气坚决，没有余地，未等玄磬再说些什么，就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玄磬怔了怔，停滞在原地，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挽留的话却没有说出口。
半晌，等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云雾中，才低声喃喃道，“早些回来……一定要回来啊。”
昆仑山
莫晚从鹤来宫来到了昆仑山的山门前，山门和从前近乎无异，只不过地上又多了几朵不知名的花，台阶两侧的树木也更加繁茂。
莫晚深呼一口气，缓缓踏入结界内。
她没有直接用仙术飞去灵清峰，而是走了一遍她第一次来昆仑山时的路。
丛林小径，初遇的潭水，青石台阶，仙殿前的云桥……她一步一步将她曾经走过的路重新走了一遍。
偶尔遇见几个仙人，望见莫晚先是愣了愣，然后小声议论些什么，在确认她身份后，皆敬而远之的离去了。
莫晚见怪不怪，在神界她不受待见，在昆仑山也同样。
曾经她是白卿羽宠爱的徒弟，人人敬她巴结她佩服她，后来白卿羽因她而不得封神，她的名声自然差了些，在之后她飞升为神，更是背负了背信弃义的称号。
莫晚现在不在乎这些异样的眼光，不是大度，而是习惯了。
她算是顺顺利利的行到了灵清峰墨兰吊桥前，她记得在这里，紫怡与她决裂。
越过吊桥便来到了灵清峰境内，白卿羽没有说谎，她当年换的木牌他的确覆了仙气，步闲路的花灯重新长了花秽，碎宇阁前的花也开的很美。
莫晚嘴角不经意间上扬，脚步也快了些。
等至远远能望见苍雲殿的房檐，莫晚却将脚步放缓，她心里竟有些害怕，更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我就知道你会来。”
身后突然传来锐利的女声。
莫晚转身望去，便看见一青衣女子，她狭长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中拿着一柄泛着寒意的长剑。
“拂嫣上仙。”莫晚有些吃惊在这里看见她，自从出了青莲梦境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拂嫣了，甚至一度以为她离开了昆仑。
不过，两百年过去了，她也许是放下了什么心结，又重新回来了吧。
“你是来找白卿羽的吧？若是如此，请回吧。”拂嫣冷瞥一眼她，语气和从前一样冷淡。
“他怎么了？”莫晚心里有些紧张，“他没有回来吗？”
“他回来了。”拂嫣顿了顿，继续道，“带着一身伤。”
“伤？”莫晚眉头紧蹙，音调高了些。
他怎么会受伤？
“他跳下锁魂台台前与镇守的三头蛇打斗一番，强行入轮回更是会受反噬，又与你历了轮回之苦，怎能不受伤？”拂嫣脸色凝重，看向莫晚的眼神多了几分恨意，“他在清泉闭关养伤，是不会见你的。”
“我对不起他……”莫晚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关节处泛白。
拂嫣冷瞥一眼她，又道，“不过你也不必过分在意，毕竟这只是他对你的补偿罢了。”
“补偿？”莫晚一顿。
拂嫣点点头，微昂头看她，“他骗了你，爱的更不是你，自然心有愧疚，才会多次去神界找机会补偿，这次奋不顾身的陪你轮回，你心里应是清楚的，这两百年的陪伴就是弥补，自此你们两不相欠了，你又何必来打扰他？”
莫晚怔了怔，有些不想相信般问道，“你又如何知道他心中所想？”
“自是他亲口同我讲的。”
“真的吗？”莫晚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更是不愿意相信。
“你知道的，我拂嫣从不说谎。他不光对我说了这些，还告诉我你是虚空的一缕魂魄，他从头至尾对你好都是因为虚空而已。”
莫晚怔在原地，拂嫣说的没错，她虽平日里性子烈了些，但从不说谎，敢作敢当，就连当初拂嫣让她去不归林之事，她也直接承认，毫不伪装，这点也曾让莫晚佩服。
“果然如此……” 莫晚只觉得嘴里苦苦的，心里也是。
原来那些不是她自己的幻想而是事实，这一切，这两百年的陪伴，都只是他对她的补偿而已。
“让我再见他最后一面吧。”半晌，莫晚缓缓开口，竟带着几分恳求之意。
最后一面，让她彻彻底底断了念想，从此做回各自的路人，永不相见。
“别再自欺欺人抱有希望了，他从未爱过你。”拂嫣冷笑一声，狭长的眸上下不屑地打量莫晚，又接着说，“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局，你应该是清楚的。”
“我知道……”莫晚声音有些颤抖。
从她入昆仑就是个错误。
“你当真清楚吗？”拂嫣厉色质问道。
“你什么意思……？”
“你知不知道他为何让你照顾穷翼？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对青莲梦境之事闭口不谈，你知不知道他为何授你上仙的印记？”拂嫣一连三问让一时间莫晚怔住。
看莫晚疑惑不解又忐忑的样子，拂嫣轻笑一声，解释道，“穷翼曾是虚空的坐骑。在青莲梦境中他要用你的生命换回虚空不过失败了，自是不愿意让你知道，至于他额前的红印，是虚空……”
“够了！”莫晚低吼道，打断拂嫣的话，声音带着愤怒和绝望。错愕震惊，更是悲痛欲绝，她的心脏猛的揪紧，让她痛得不能呼吸。
她就是个被人愚弄的傻瓜今日来自取其辱。
“够了……”莫晚喃喃重复，双腿颤抖着后退几步，嘴唇泛白。
拂嫣竟很配合的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用一种戏谑的神色看着莫晚，嘴角上扬。
莫晚微昂头，不让眼泪从眼眶流出，她哭得够多了，自她认识白卿羽后，她似乎流光了这辈子的眼泪。
她累了。
她以前不理解那些总爱哭哭啼啼的人的心境，现在却是理解的不能再理解了，流泪有时由不得人。
“替我转告他，既然他想以这二百年的陪伴偿清，我便承了他的意，从此我们真的两不相欠了。”莫晚面色尽染哀伤绝望，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今生今世，永不相见。”
说罢，她转身毅然决然离去。
待她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中，拂嫣突然似发狂般捧腹大笑起来，半晌，她用手指拂去眼角的泪水，笑意渐渐收敛。
“莫晚，就算我背弃了我的信念我的坚守，我也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
“我要亲眼看着你们相互折磨，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很好。”树后款步走出一位白衫男子，温润的眼眸泛起笑意。
拂嫣侧眸看他一眼，“这样足够了吧，师尊。”
“还远远不够。”男子面露狠厉之色。
“我要让她永远堕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