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星君不必这般客气。”念枫元君露出一个亲切的笑脸，“两百年你刚刚飞升时，我就想见你，可是那时风园出了些问题，我整日在园中忙碌，一直没来得及去探望你。后来又听闻你做错了事情，被贬去凡间两百年……”
“不知元君寻我所为何事？”莫晚并不讨厌这个小女孩，她的声音甜软，模样也可人。
“我……”念枫元君顿了顿，抬眸向周围张望，见没人后，凑近莫晚，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是想同你说些关于前司命星君的事。”
“司命星君？”莫晚一顿，忙问道，“可是有关她的死因？”
念枫元君点点头，“我与前司命星君的关系很好，她待人友善，常常去风园探望我，帮我修剪些花枝。不过有一天，我望见她的第一府宫有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人走了进去，我敢确定他不是神界中人，后来没有几日她就……所以，我觉得此事一定与那个人有关系！”
“是谁？你还记得那个人的容貌吗？哪怕只是一点点。”莫晚有些激动地握住念枫元君的手臂。
“他……”念枫元君细细回忆，半晌，才回答她道，“他好像是魔族人。”
“魔族？”莫晚怔了怔，又确认一遍问道，“你如何知道他是魔族人？”
念枫元君挠了挠头，“我……我记得他的手腕上有一个墨青色的印记，那好像是魔族人才会有的印记。”
莫晚松开手，垂眸思索。
她说的没错，自己在仙书上曾经看见过，魔族人手腕内侧都会有一个墨青色彼岸花的印记。若两百年前踏入第一府宫找司命星君的人手上有这个印记，必然是魔族人无疑了。
这么看来，莫晚的猜测并没有错，匕首上的魔麒麟血液果然来自魔族。
但，到底是何人要这般害她，或者害司命星君？
“司命星君，你可是有什么线索了？”念枫元君皱着眉，略有期待地看着莫晚，“前司命星君待我很好，我定要查清真相，还她个清白，若你知道什么线索，一定要告诉我啊。”
莫晚看着念枫元君真诚的样子，便将魔麒麟匕首的事告诉了她。
念枫元君略有吃惊，惊讶之余，又告诉莫晚，她在魔界认识一个人，很久之前她曾救过他的性命，对他有恩，他一直想着报答却没有机会，不如，让他帮忙在魔界打探消息。
莫晚思考片刻后，点头答应。
她本以为司命星君之事，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孤立无援，没想到会突然出现愿意和她一起调查真相的人。
莫晚郁结的心，倒是舒缓了不少，似乎事情已经渐渐好转起来了。
她与念枫元君约定，接下来的几天，都会和她一起，与念枫元君在魔界的朋友通几封书信。让那人帮她们暗暗调查是谁偷偷去过神界，又是谁偷了魔族女王坐骑的血液做了那把匕首。
莫晚告别念枫元君后回到了第一府宫，却见玄磬在那里等她。
待他远远望见莫晚的身影时，不知有多欣喜，他迅速闪现至莫晚身边，声音都是欢快的，“你回来了。”
莫晚淡淡恩了一声，回他一个笑脸。
他没有问她去昆仑山见没见到白卿羽，也没有问她做了什么，只要她还能回来，还能回到他身边就好，他别无所求。
莫晚也没有提起昆仑山的事，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忘了白卿羽，与他再无任何瓜葛，这次是真的。
她累了。
莫晚历劫回来身子有些虚弱，玄磬带莫晚回了他的念虚宫，为她度了些仙气，亲自为她熬了补身子的汤药，又做了一桌子的饭菜。
看着玄磬为她忙碌，莫晚心里暖暖的，至少她在一个人的心里还有些位置。
“谢谢你，玄磬。”莫晚放下碗筷，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又真诚地道。
玄磬只是温柔回笑，又为她夹了些菜放到她的碗中，“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若真要论个谢字，我还要感谢你陪伴我这个孤苦伶仃的老神仙呢。”
莫晚闻言露出一抹笑容，打趣道，“孤苦伶仃？我看你是怡然自得吧，况且之前雪凝上神一直陪在你身边，又怎么能算得上孤苦伶仃呢？”
提到雪凝上神玄磬的神色微变，闷头喝了口酒。
莫晚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也拿起碗筷默默吃了一大口，然后略有局促地道，“我……刚刚。”
“没事，不必在意。”玄磬放下茶杯，露出一个笑容，“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什么往事？”
“想起了与雪凝初次见面的时候……”玄磬目光悠远地望向天空……
两万年前
玄磬的父亲是当时位列神界前几位的岳生上神，是个风度翩翩又富有才华的神仙，许多女神对他爱慕青睐，但他却独独只爱他的妻子，琉夏。
这本应是让人羡慕的佳人美事，但琉夏却只是个肉体单胎的凡人。
岳生上神将琉夏从凡间带回神界时就饱受争议，他甚至为了琉夏顶撞了天帝，触犯仙规，甚至不惜不要上神的称谓，自断千万年的修为。最后才换得天帝同意让她留在神界的一个点头。
但好景不长，琉夏不过一个凡人，她会经历凡人会经历的衰老和死亡。对琉夏来说，她与岳生上神度过了一生，但对岳生来说不过是短暂的如同昙花一现的时光。
为了不让琉夏离去，岳生上神为她度了仙气，让她得以返老还童，一直以青春面貌留在他身边，并生下了他们的孩子，玄磬。
但此种做法终究有违常理，数百年后，无论岳生上神如何再度仙气，琉夏仍是渐渐老去，身子也一天比一天差。
为了挽留她，岳生上神每月初三都会去药神殿为琉璃拿些护命的药剂，甚至还去太上老君那里求取了金丹，但无论怎么做，还是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不久，琉璃离世了。岳生上神不舍得她的离去，竟抛下自己的神籍，断了灵根，堕入人间轮回中和琉夏一起去了凡间，二人重新转世投胎，永生永世相守。
但，他们永生相守，却将玄磬一个人留在了神界。
那时他才三百岁。
一下子没了父神母神，玄磬没有哭闹，只是默默一个人在宫殿中或者平淡的日子，一日又一日。
就是在那段有些痛苦的日子里，他第一次见到了雪凝。
那时的雪凝还是药神殿中的小丫头，身材瘦小，个子矮矮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玄磬第一次注意到她，是有一日他在树下乘凉时，余光瞥见这个小女孩竟在树后偷看他。
当时玄磬并没有在意，不过往后的许多日子，她竟每天都会来，每次都是远远的望着他。
一次，玄磬来了兴致，故意用法术藏起来，雪凝一下子寻不到玄磬，急得从树后跑出来，慌张的四处张望，玄磬便故意跑到她身后吓她一跳。
没成想，雪凝看见他一下子哭了起来，下一秒竟突然抱住了他，嘴里还哭喊着什么，“我以为你也不在了……”
玄磬怔在原地，缓缓抬起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安慰道，“没事，没事。我在。”
等雪凝平复心情后，玄磬才从她嘴里得知，她听别的神仙说，岳生上神和琉夏逝去了，她不懂什么叫逝去，他们告诉她，就是突然消失不见了。所以刚刚玄磬突然消失，她便以为他和他的父神母神一样也会就此消失不见，所以才会那么惊慌失措。
玄磬对这个有些痴傻的小丫头，竟有些无奈与喜欢。
没想到在神界还有这样单纯又可爱的人。
他抬手擦去了她眼角的泪水，温柔又细心的和她讲了许多事，她也很耐心又很仔细的将他告诉她的事全部都用心记住。
就这样，他们慢慢成了近乎无话不谈的朋友，相互守护了几百年又几千年。
后来，玄磬飞升为上神，雪凝下凡历劫后也成为了上神。不过雪凝从人间回来后，性子便了不少，平日里也更加任性了，不过在玄磬心里，她一直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
一辈子都是。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极好，为什么没能在一起呢？”莫晚提起酒壶为玄磬又添了酒。
“不是所有情意都会生成爱情。”玄磬看向莫晚，眼中满是爱意。
莫晚忙移开视线，放下了酒壶。
玄磬轻咳一声，化解尴尬，继续道，“后来，我遇见了那个与你相貌有几分神似的那位故人。”
莫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是爱上了那位故人，所以才没有和雪凝上神在一起吧。”
玄磬只是笑了笑，没有否认。
记得他第一次遇见她时，就是那次梧桐树下的初见，只是初次见面，他就对这个瘦小的小女孩有了兴趣。
后来她与重雪上神的争执传遍了整个神界，他除了对她兴趣之外，更多了几分敬佩。
于是他偷偷问了其他神仙这个小女孩的身份，但他们却闭口不谈。
后来，过了许久。
她却以私生女的身份，出现在当时的上神之首，子鸢上神身边。
“私生女？”莫晚惊住，纪律严明的神界也会有这等事，她顿了顿，又似想起来什么一般，惊讶重复道，“你刚刚说什么？子鸢上神？”
莫晚总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就在不久前在哪里听过，半晌她才想起来，很是诧异地道，“栎临！子鸢上神是栎临的母亲。”
玄磬点点头，“没错，她的确是栎临的母亲，也是我那位故人的母亲。”
没人知道女孩的生父是谁，她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子鸢上神身边，没人敢去质疑。
有了这个身份，旁人对待她的态度明显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有些是巴结拉拢，但大多数都是鄙夷。
但她却满不在乎，她虽然只有千百岁的样子，眼神却似历经沧桑的老者，看破了一切，所以才一切都不在乎。
栎临是子鸢上神与神族另一位神仙所生的孩子，自是身份比她尊贵些，对于凭空冒出来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对于一般的孩子来说，都是很受打击的。不过好在，二人的关系却是出奇的好。
女孩很聪明，聪明的超乎想象，对所有的事情都像了如指掌的样子。神界所有的教书师傅都怕有失颜面，不敢教导她，就连元始天尊都说，自己没什么可以教给她的。
不过后来，她却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错事。
“什么事？”莫晚有些好奇，既然是这般聪明的女子，怎么会做错事情，还是不可饶恕之事。
玄磬摇了摇头，没有告诉她，只是继续讲述，“自那件事后，天帝震怒，欲将她贬下凡间……我救了她。”
他不知何时爱上的她，只是发现时，却已然深陷其中，他虽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他救了她，却没说，他为了救她，历经了多少艰辛，甚至愿意为她，以一人之力抵抗神界所有人……
“再后来呢？”
“后来……她走了。”玄磬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栎临也因牵连此事，被打入凡间，不过，他已经不记得之前的种种了。后来栎临重新飞升，天帝本打算让他做个最普通的天门看守的天兵，是我求了天帝，让他留在了念虚宫当职。”
“可……”莫晚一时间不知从哪里问起，他说的话根本接不上前因后果。
“她去哪了，你为何不和她一起？”
玄磬只是摇头，不再开口说话了，他神色凝重，眼底全是哀伤，垂头喝了一壶又一壶的酒。
莫晚看出他的难过，不再过多询问，默默陪着他借酒消愁。
不知过了多久，月色朦胧照在二人身上。
玄磬醉倒在桌上，脸颊微红。
莫晚揉了揉太阳穴，起身打算送他回房间，却在靠近他的那一瞬间，听见他模模糊糊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莫晚凑近才听清。
是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