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诚然隔着一道玻璃门盯着许越,但奈何玻璃门隔音太好,他完全听不到许越说什么,只能看到许越的表情逐渐凝重,时不时点头。
不到五分钟,许越挂了电话。
“是有什么事吗?”
“嗯,有点事,我出去一趟,你累了就睡。”
“去哪儿?我和你一起。”
许越看都没看何诚然一眼,随便一披衣服就走了,就像逃一样。何诚然叮嘱过他要戴的护耳,也可怜地被遗弃在了柜子上。
“……草,绝对有事瞒着我。”
何诚然完全没意识到现在的他就像怀疑孩子早恋的爹,鬼鬼祟祟,想着各种办法打听许越的行踪。可是他问了大山,大山也不知道。
“大山,车钥匙给我。”
“好的老板。”
何诚然拿上车钥匙,追了出去。
北方的冬夜很冷清,出租车也没有几辆,所以他很容易就看到了在路边冻得抠抠索索的许越。许越显然把目光都锁定在了出租车上,这辆大山的车他也没有看到。何诚然靠边停了车,隔着一条马路看着许越。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许越决定放弃,开了路边一辆共享电车骑了上去。何诚然皱了皱眉,看着他着急忙慌右拐的样子,心里有些着急。
没有手套没有护耳也没有挡风被还在北方冬天骑电车的都是勇士,但在何诚然心里许越不是勇士,是个傻子。
“啧。”
何诚然掏了掏兜,想掏眼镜,结果发现出来的急,没戴。他的视力有些问题,在晚上就看不清东西,戴上眼镜会好一些,所以他从来不在晚上开车。可现在他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就像看看许越到底去了哪儿。
但他还是稳的,他不想冒这个险,于是他下了车,也跑到了马路对面,看着一堆共享单车发呆。他刚从国外回来,虽然知道有共享电车这种东西,但他从来没用过,刚上手,有点麻烦。他挑了辆最干净的,然后拿出手机扫码,但好死不死这家电车只提供zfb平台,微信扫不了。于是他又登上zfb,终于扫上了,却还要经过各种认证——如果想要免押的话。他看着许越离他越来越远,心里越来越烦躁,干脆点了交押金那个选项。
“不就是两百块钱,我不要了!”
但好玩的来了——他刚刚回国,付钱都用银行卡,而且前段时间也一直在许越家白吃白喝,出门也不去路边小店,靠着微信里的五百块钱苟延残喘。无论是微信还是zfb他都没有绑定银行卡,而现在,他的zfb余额为两块八。
“艹!”
他只好灰溜溜地跑回车里,但是这个时候,大山来了。
大山气喘吁吁地,就披了一件薄薄的单衣。
“老板!那个,您刚回来,不知道您有没有国内的驾照,我不放心就过来了。”
何诚然感动得痛哭流涕,自觉爬到了副驾驶,心想回去一定要给大山涨工资。
“老板去哪儿?”
“跟着许越,他就前面那个路口右拐了,赶紧的赶紧的。”
“好嘞老板!”
有了开车的,何诚然终于可以放下心了,一双眼睛路灯也不看,就盯着许越。他很幸运,这条街晚上一个人都没有,所以骑着车的许越就很显眼。前面的路口是个红灯,他刚松了口气,庆幸追上许越了,结果没想到许越看到红灯先是停了一下,看到两边没车,直接加速冲了出去。
“哎!他怎么闯红灯啊!”
“老板,这个红灯咱没法闯,要被拍照扣分的。”
“啧。”
于是一分钟的红灯在何诚然看来像是要命了一样。不过还好,接下来都是绿灯,许越也一直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跟了二十分钟,许越终于停了。何诚然抬起头,就看到了一朵花包着一个十字的标志。
博爱血液医院。
“医院?他来这干……大山,你去停车。”
“好的。”
何诚然一下车就被冷风吹得缩了缩,但许越一会儿都不耽搁,停了车就跑进了医院。医院里人不多,所以跑进来的许越十分显眼。他问了问导航,就拐上了楼梯。何诚然也跟了上去,被小护士喊了句不要奔跑,才改成了快步走。
许越上了三楼,进了走廊最里面的房间。何诚然压着脚步,躲在门口偷听。
门没有关,透着很大的缝。他看了一眼,就看到许越坐在一个人床边,还牵着那个人的手。他眯起眼睛,想要看清床上的人是谁,但是他看不清。
还是医生帮了他:
“许先生,书瑞谨先生的身体情况其实有些不容乐观。如果不透析的话,很可能会……”
“你说吧,我有钱。”
“嗯,这次的费用是八万,您可以一会儿去结一下,目前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骨髓,请您耐心等待……”
“嗯好,麻烦您了。”
“应该做的。”
然后就再没了声音,医生走出来,就看到站在门口的何诚然。医生吓了一跳,何诚然却赶忙问:
“那个……不好意思,我问一下,卫生间在哪?”
“前面直走就是了。”
“好的,谢谢。”
然后何诚然就走了——他真的去了卫生间,然后站在镜子前边发呆。
冬天的水和外面的风比起来甚至暖和不少,他洗了把脸,反复在心里念着那个刚才的名字。
“书瑞谨……又是你。”
何诚然看医生离开了,又回了房间门口。房间是单人间,门已经被许越关上了,他只能模模糊糊听到里面的对话。毫无生气的白光从门缝底下露出来,刚好描着何诚然皮鞋的边儿。
“许越,谢谢你。”
“嗯。”
“其实我倒希望永远找不到匹配的骨髓,这样就不用麻烦你了。”
“会有的,不麻烦。”
“以前就是这样,你总是顺着我,让我感觉我是个长不大的小孩。”
“嗯。”
“你可以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冷淡?”
许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便是床被的声音。
“医生给我打电话说你出了事,我就过来看看你。现在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早点休息,养好身体。”
“可是我很想你。”
何诚然毛都要炸了。他听这里面衣服被子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心爱的宝物被人玷污了那样气急。他甚至想推开门看看这两个人究竟在干什么,但是他还是克制住了。
毕竟,那是许越瞒着他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
“呵,买房子,你骗鬼呢。”
何诚然蹲下身,自己生着闷气。但其实病房里面什么都没发生,许越只是给书瑞谨掖上了被子。灯光下,书瑞谨的脸色苍白极了,眼睛里没有光,曾经俊秀的面庞到现在只像一张白纸,没有生气。
“我很忙,如果需要钱的话你让医生给我打电话就行。不用怕拖累我,我有钱。”
书瑞谨笑了笑,和从前一般文弱得招人嫌。
“你是不是演了一部电视剧?我听护士说了,瑾瑜很好看。”
“嗯。”
“那你火了,会不会就没时间来看我了?”
“不会。你如果出了事,我还是会来的。”
“如果我只是想见你呢?”
“……”
“所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许越,你根本不喜欢我。”
许越没有肯定,没有否认,只是沉默。
“我也知道,我是你的拖累。”
“何诚然回来了。”
许越并没有接着书瑞谨的话头,只是陈述了这样一个事实。书瑞谨沉默了会,然后笑了笑:
“所以你不要我了吗。”
“我只是和你说一下。”
“和我分享一下你的喜悦,顺便让我死心?”
“你别这么说。既然做过,我会对你负责的。”许越起身,不再看书瑞谨:“我还要对戏,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既然做过?
何诚然就像被雷劈了一样瞬间静止,甚至连许越的脚步都没听到。许越打开门,就看到跟乞丐一样蹲在门口的何诚然。
许越没有说话,只是对何诚然伸出了手。
“起来了。”
何诚然没理许越,自顾自走到了前面,把许越甩在了后面。许越最后看了书瑞谨一眼,关上门离开了。许越去交了钱,就看到站在他面前一脸死相的何诚然。
两人沉默着并肩,沉默着出楼。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我?我有什么想问的,你自己的事,瞒着我就是不想让我知道,我干嘛给脸不要脸。”
“我只是……”
“你只是跟书瑞谨做过,要负责,我知道。”
“只是接过吻,没有做其他的。”
“哦。”
“书瑞谨得了白血病,他爸妈不管他了。”
“哦,报应。”
许越皱了皱眉,但没有说什么。
“他没有找到匹配的骨髓,也许找不到了。”
“哦,好事。”
“……他是骗过我,但最后我还是没吃亏,你干嘛这么恶毒。”
“我?我恶毒?”
许越顿了顿,而后低下头,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什么,是我何诚然对不起你!我把你扔了,又不知廉耻跑回来跟踪你,在你家蹭吃蹭喝还不嫌烦你!”
“没有,我没嫌你烦。”
“拉倒吧你。”
“真的,我没嫌你烦。”
“不用说这些了,明儿我就走,我也不是没地方住。”
何诚然大步往前走了,许越心里莫名开始窝火,两步追上去把何诚然拽回来了。
“你要我说多少次,我没嫌你烦。”
“那我嫌你烦行吗?”
何诚然看都没看许越一眼,去一边的商店里买了包烟,然后在许越身边抽了起来——可他自从许越嫌弃他烟味重之后,再也没当着许越的面抽过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