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备车!”萧锦焯下意识地扶住一旁的椅柄,一时间仿佛有些站不住。
小福子闻声急忙出去准备,萧锦焯坐上马车,马车随即朝着行宫过去。
下了马车,宫门的侍卫见到萧锦焯直接没有阻拦。
萧锦焯一路小跑地进了宫中。
进门的瞬间,萧锦焯一眼便看见了榻上脸色苍白的皇帝,看上去苍老又虚弱,一旁的太后静静地摸着眼泪,皇后则是端着药碗,给皇帝缓缓喂药。
其余的皇子公主也纷纷站到了一旁,给萧锦焯让出了一条道来。
皇帝对着萧锦焯招了招手:“其他人都先下去吧,朕有话要和太子说。”
众人闻言不敢多言,纷纷转身走出殿外。
萧锦焯缓步走上前去,在皇帝身旁坐了下来,静静地望着榻上苍老的男人,此刻的男人没有了曾经的威严和高高在上,看上去羸弱不堪,禁不起一丝丝的颤动。
萧锦焯抿了抿唇,喊了一声:“父皇!是儿臣没有保护好您,让您受累了!”
“太子做的很好,是朕没用了!”此刻的皇帝仿佛忽然之间开阔了,没有了以往的疑心和计较,整个人看上去很放松,也更显得慈祥了许多。
“父皇是天子,不论什么时候都能逢凶化吉。”萧锦焯有些伤感道。
“焯儿!朕很后悔当初怀疑你,你这孩子性格又是倔强,必定是受了不少苦吧?”这是皇帝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唤萧锦焯为“焯儿”。
萧锦焯心底某处柔软仿佛被触碰,一瞬间溃不成军,她手指颤抖地抚住皇帝的手背:“父皇,孩儿不苦,只要父皇能够明白孩儿的一番忠心,便是什么都值得了。”
“可惜啊,朕明白的太迟了!否则也不会将东麟变成如今这般分崩离析的状态。”皇帝痛苦地流下泪水,这是作为一个天子最为悲哀的事情了。
“是朕心胸狭隘了!焯儿,这东麟需要靠你去维持,朕要你答应朕一件事。”皇帝缓缓道。
“父皇请说。”
皇帝:“朕要你在我死后的灵位前发誓,此生务必收回失去的疆土,还东麟一个昌盛的时代!朕要你当着所有文武百官的面前发誓,若是做不到,不得下来见我!”
萧锦焯抿了抿唇,双眼泪目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也许这个男人不够仁慈,不够坦荡,也不够格做一个称职的父亲,可是面对这个男人此刻的要求,萧锦焯说不出一个不字。
原来血缘这个东西真的很奇怪,哪怕生前斗得再你死我活,临到死前竟也会不舍、伤心,也会低头、认错,也会放下所有芥蒂、误会,也会像普通人家一样,拉着孩子的手,说着一辈子从未说过的关爱之语。
这恐怕,是这位帝王留给她的唯一一丝温情吧。
萧锦焯抿了抿唇,用哽咽的嗓音说道:“儿臣记住了!”
“好!好孩子有志气!东麟交给你我很放心!父皇是个平庸的人,你却很优秀,优秀到整个后宫竟再找不到一个可以与你匹敌之人。”
“朕没的选择,只能是你,哪怕明知你是个女儿身!”他的声音说到最后的时候尽是颤抖,仿佛是在抱怨老天爷的戏弄。
萧锦焯愣怔了一下,慌张地看向皇帝,眼底带着不解:“父皇你……”
“没错!朕已经知道了,可就算这样朕也仍然决定要江山交给你,应该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了。”皇帝轻轻咳嗽了几声,看向萧锦焯的眼神透着慈爱。
他缓缓伸出手,掌心温热,抚上她的额头:“原本你可以像云烟一样,成为朕的掌上明珠,你这样聪明,朕定会十分疼爱你,可你偏偏继承了你兄长的路。”
“朕知道,这一切都不能怪你,要怪……就怪皇家,怪权力,怪人心吧,朕知道你身不由己,这么多年来,你做的很好,比任何一个皇子都做的好。朕通通看在眼里、”
“只是……”皇帝哽咽了一下,望着萧锦焯的双眼忽然泛红,“只是让你一个女儿家披着铠甲上阵杀敌,实在是太委屈你了。这双手原本也该是绣花、烹茶的手,却承受着她本不该承受的一切。”
萧锦焯终究是忍不住,一瞬间潸然泪下:“父皇!孩儿早已习惯,伤口终究会愈合,只是我既然走了哥哥的路,便不能让他蒙羞。”
“孩子,还有一事,朕也要你发誓。”
萧锦焯眸子闪烁了一下,看向皇帝,面容平静:“父皇是不是想让锦焯发誓,此生不得以女儿之身示向众人?”
皇帝微微闭了闭眼,随即无奈地点了点头:“不错。”
萧锦焯嗅了嗅发酸的鼻翼,应下:“儿臣发誓,此生不以女儿身示向世人,直到死!”
“好!这样很好!如此也算是保住了东麟皇室最后的体面,至于我的罪过,便由我亲自去向列祖列宗们请罪吧!”
……
次日,东麟皇帝发布圣旨,监国之职全数交由萧锦焯来执行,自己则选择退居养病。
半年后,东麟皇帝驾崩。
那一月,民间百姓茶余饭后皆谈论,太子萧锦焯在先帝灵位前发下重誓:“有生之年,必要收复故土,回我燕京!否则死后遗骸不入皇陵,姓名不入玉牒,史官不入史册,后世再无我萧锦焯!”
萧锦焯新帝登基的同一天,东麟以南一处名为曲凌的地方同样开办了一场盛大的登基大典。
两厢对立,从此东麟裂土为二,一名为东麟,一名为大曲。
此时的大曲皇宫内,夜灯繁华,歌舞升平。
萧子焕独坐高贵的龙椅之上,目光静静注视着画像,画像上是一个面容清俊且眉眼坚韧的少年,他的四哥萧锦焯,如今的东麟新君,他曾经最敬重的人。
“不入皇陵,不入玉牒,不入史册,”萧子焕勾了勾唇角,眼底掠过一抹凉薄,“萧锦焯,这世上敢发这种毒誓的人可不多,能成为你的敌人,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
……
南曜。
刚从宫中上朝回府的房京径直进了书房,从怀中取出那藏的很深的钱袋,看了良久,嘴角缓缓浮起一抹欣慰:“恭喜你,萧锦焯!”
……
东麟新都,洛川。
新都刚建,又是战争之后,百废待兴,最近几个月萧锦焯一直是忙的脚不沾地。
也就是这两日,才开始忙到官职科举一事。
“去年兵荒马乱,科举未能如期举办,今年开春便着手科举一事,此事吏部尚书和太师往年一直在做,且做的不错,今年一切照旧,不过考生试卷朕要亲自考察,你们暂且去办吧。”
秦太师和吏部尚书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便应了下来。
出了门以后,吏部尚书和秦太师小声地交头接耳起来。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做的不行,需要亲自考察?皇上是不是看我这吏部尚书不顺眼,准备找人替换了我?”吏部尚书心里很是慌张,跟在秦太师身后追问。
秦太师也是一脸凝重,走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叹了口气:“早知道最后会是她,我当初也不费那么大力气了!”
“啊?”看着答非所问的秦太师,吏部尚书自觉沉默了下去,不再说些什么,他隐约觉得太师的日子可能比他还难过。
乾清殿里的萧锦焯望着搁在桌案上的官员名单,提起朱砂笔,静静在名单上圈出了两个名字,然后眯了眯眼,默不作声地合上了册子。
小禄子端着一碗冰糖燕窝粥,递到了萧锦焯手边。
“皇上忙于政务,切莫怠慢了身子。”小禄子悄声道。
萧锦焯接过来,喝了两口,忽然抬头对小禄子道:“去将花小诺给朕叫过来!”
“皇上是说您从南曜带回来的那个小男孩?”小禄子确认道。
萧锦焯点了点头:“他现在人在哪?”
“在乐公公的屋子里呆着呢!”小禄子答道。
萧锦焯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下,然后吩咐道:“去将他带过来!”
小禄子应声即刻下去传话,不多会儿功夫,花小诺进来了。
“草民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花小诺虽然看起来很是恭敬,但眼神的不卑不亢倒是比许多朝中老臣还要显得有骨气。
萧锦焯就是看中花小诺这种“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精神。
“既然选择跟朕回来,朕自然不会亏待于你。”萧锦焯搁下手中的书籍,抬头平静地说道。
花小诺眼神明显有些喜悦:“皇上打算请我吃鸡腿?”
萧锦焯轻笑了一声,抬眸正儿八经道:“这次不是鸡腿,若朕赐你府邸,帮我做事,你可愿意?”
花小诺眯了眯眼,一副在衡量的架势:“可以一直有鸡腿?”
萧锦焯摊摊手:“要多少有多少!”
花小诺舔了舔嘴唇:“那成交!”
“你都不问问朕让你做什么?”萧锦焯一歪头,反而觉得奇怪了。
“你堂堂皇上,总不能让我去给你杀人放火吧?”花小诺撇撇嘴,心里有数的狠。
萧锦焯抿了抿唇,有点想笑:“若真是,你还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