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也是你自己情愿的不是吗？”萧锦焯闷闷吐了口气，冷眸对向齐枫，“你现如今却觉得是我对不住你？”
“朕给你其他两位将军所没有的权力，就是为了补偿你，你却反而觉得朕对不住你？老实说，从帝王的角度来将，朕当真不觉得自己哪里对不住你。”
萧锦焯双手覆在膝盖上，勉强支撑着羸弱不堪的身子：“但你若要说别的什么，朕也从没往那方面想过，这一切都只是你自己的臆想罢了。”
齐枫闭了闭眼，轻轻吐了口气：“反正，说来说去也全部都是我的错，事到如今我也认了。”
“不错，我接近太后的确只是为了刺激你，报复你，我想……或许有一天，我也会有资格站在你身边，和你静静地说两句真心话，就像现在这样……如此我觉得也值得了。”
萧锦焯垂了垂眸子，脸上并没有多余的神情：“齐枫，你执念太深了。”
“如果早知如此，当初我不会让你做那件事情。我知道……那件事情对你而言压力很大，风险也很大，所以朕一直以来都在努力维持与你之间的信任与联系，可朕万万没想到……摧毁我们两个的居然会是感情本身。”
“是啊，皇上算计了半生，大多数对手都是冲着你的权去的，像我这样冲着情而来，也算是第一个了不是吗？”
萧锦焯：“有些东西，给不了就是给不了，说再多也没用。”
齐枫静静地望着萧锦焯，眼底划过一抹伤情：“最后一个问题，你爱柳苏宸吗？”
萧锦焯抿了抿唇，沉默了良久，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半晌之后，她微微抬头，开口道：“爱。”
齐枫缓缓靠近她的方向，眼中带着最后的希冀：“那如果我说要你跟我走，你愿意吗？”
萧锦焯几乎想也不想，摇了摇头：“对不起。”
齐枫轻笑了一声，似乎早也料到，只是摇摇头：“不必说对不起，这个答案我一点也不惊讶。”
正在萧锦焯开口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齐枫忽然站起了身，背对着她：“你走吧！”
萧锦焯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着齐枫：“这么大费周章地将我带出来，这么轻松就放我走了吗？”
“我早就说过了，我只是想让你陪我说几句话，现在我的愿望达成了，你也就可以走了。”齐枫没有回头，背影带着一种决绝。
萧锦焯什么也没说，转身跑出了破庙。
萧锦焯一路跑步走到了洛川城门口，整个人便已经没了力气，她站在城门下喘息了大半晌，方才缓着步子朝前走去。
萧锦焯刚一进城，血鹰府的人便立刻出现找到了她。
回宫的半路途中，柳苏宸便骑着快马赶了上来。
萧锦焯只觉得心口很闷，呼吸十分不顺畅，她捂着胸口，望着刚刚赶到的柳苏宸，沉声道：“快去请华太医入宫，我的身子怕是受不住了。”
萧锦焯微微凝眉，眼中掠过一瞬间的慌张：“暂且忍一忍，我就去找太医！”
说罢，柳苏宸当真片刻未停，调转了码头朝着宫外狂奔而去。
萧锦焯轻轻吐了口气，坐在马车上慢慢熬着，熬着熬着……她的意识便越发模糊了起来。
待到萧锦焯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乾清宫的宫殿之中，华太医和柳苏宸以及皇后等人纷纷在场。
萧锦焯心知自己的病情怕是瞒不下去了。
“皇上！你醒了？”柳苏宸见萧锦焯睁眼，急忙上前来，望着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不舍与悔恨。
萧锦焯轻轻吐了口气，没有去看柳苏宸，而是留下了华太医：“其他人先下去，太医留下，朕有话要说。”
萧锦焯发话，在场众人自是不敢不遵循。
待到人都下去了之后，萧锦焯方才一脸慎重地问向华太医：“朕此番病的严重，是否宫内外都应知晓。”
华太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怕是瞒不下去了。”
萧锦焯眯了眯眼，若是让朝中那些宗室们得知她病情严重的消息，指不定又会开始筹划别的什么。
萧锦焯并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
“你老实与朕说，朕究竟还有多久能活？”萧锦焯面色平静地问道。
华太医无奈道：“最多两年半。”
萧锦焯苦笑了一下，终究还是太短了。
可她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做完啊！
……
华太医从寝宫出来的时候，又替萧锦焯传话道：“皇上命柳苏宸柳大人进殿说话。”
柳苏宸闻言压根不曾多想，迫不及待地走进了房中。
柳苏宸一进到殿内，便急忙上前将榻上的萧锦焯搂进了怀中。
“阿煣，对不起，是我的错，没能照顾好你，让你这么多年白白吃尽了这么多苦头！”柳苏宸悔不当初，“早知道是这样，当初我便该是直接带你离开这朝堂的是是非非，什么皇位，什么权势，什么东麟，通通不如一个你重要！”
萧锦焯拍了拍柳苏宸的后背，像是哄小孩一样：“好了好了，咱们两个置了这么多年的气，现如今你还能待我依旧，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阿煣！我带你走，我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咱们离开这皇宫！”
“现在……怕是来不及……”萧锦焯有些吃力地呼了口气，伸出手来，指了指殿门前那牌匾的方向：“那里有诏书，我早已为我们的晨儿铺好了后路，现如今我已然不行了，可咱们的晨儿还有大好的前程，你又那么聪明，岂可弃她于不顾呢？”
柳苏宸摇了摇头，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要你，这世上若是没有了你，那我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
萧锦焯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苏宸，你听我说，有个秘密……我瞒了所有人，但你务必帮我将这个秘密保守下去。”
柳苏宸摇了摇头：“不……我不要听。”
“听着，晨儿其实是女子之身，”萧锦焯一把抓住柳苏宸的手臂，虚弱的面容却有着一双坚定无比的眸子，“晨儿现如今也才五岁，她太小了，即便有皇后帮她做掩饰，也终究难敌这后宫前朝的豺狼虎豹。你是他的生身父亲，你不能不管她。”
柳苏宸彻底绝望，整个身子无力地坐到了地上：“你居然让她走了你走过的路？”
“我知道这样很自私，但我没的选，我必须顾全大局。”萧锦焯轻轻叹息了一声，“苏宸，我知道你很聪明，能够把控好那些宗室老臣，而铭晨继位之后又有我的旧部帮衬，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眼下最不稳定的因素还是太后和张家那边，”萧锦焯伸出手，指了指桌案，“去帮我把笔墨纸砚拿来。”
片刻之后，虚弱凌乱的字迹被写在了诏书上，它更像是萧锦焯最后的一丝挣扎与希望。
“我封你摄政王，只有将她交给你，我才会彻底放心，”萧锦焯伸手抱住了柳苏宸的脖子，将自己靠在他的肩膀上，口中悠悠道，“虽然你和她的关系永远都无法见天日，但她永远都是你和我共同的骨血。”
“苏宸，我突然有些想看窗外的花，你去帮我打开窗户好吗？”萧锦焯声音逐渐虚弱，气若游丝一般。
柳苏宸眼泪不知不觉已经爬满了脸颊，他站起身走到窗户边，将窗户轻轻打开，却听闻身后“咯噔”一声毛笔掉落在地的声音。
柳苏宸不敢回头，整个人却是无声地哭泣。
毛笔滚落在地面上，顺着平坦的地砖滚到了柳苏宸的脚边，在寂静的殿宇里发出哀戚的声响。
柳苏宸吸了吸鼻子，蹲下身子将地上毛笔捡了起来，又默默走回到榻旁，望着榻上那个沉沉睡去的人儿，他的肩膀再次颤抖了起来。
“阿煣，你好好睡吧，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等你睡醒了，我就陪你去御花园里看花。”
……
萧锦焯死后被追封为麟昊帝，在位年仅五年，却创造了别人五十年都难以抵达的功绩。
萧铭晨跪在灵位前，一张小脸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与严肃。
皇后裴诗晚望着灵堂前过于稳重的萧铭晨，有些心疼：“这孩子是先帝一手调教出来的，处处像极了那个人，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柳苏宸脸色有些憔悴，紧抿的薄唇变得苍白，几天的时间里变得清减了许多。
“先帝是从一开始便按照储君的要求培养的他，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性情成熟的早，既然是要进出朝堂，这于他而言是件好事。”柳苏宸道。
“太皇太后到！”
太监喧声一响，随即便瞧见一身白衣的张瑶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目不转睛地瞧着萧锦焯的灵堂，眼底似乎带着不可思议。
她在萧锦焯的灵堂前面停下，拜了几拜，无声地望着，眼底似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沉寂。
我以为此生我与你不会再相见，却没想到……你居然走在了我的前头，都说白发人送黑发人最是可悲。
我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悲，阿煣……你还会认我这个母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