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婉清沿着宫闱小路往后殿走,每一步踩在坚硬青砖上,都有几分寒意从脚底升起。
直到此刻吹了冷风,她才恍然明白自己根本不是屡次遇贵人的有福之人。
段清利用她为了做什么,她于这个太子而言,是棋盘上多重要的棋子?
她想不通,也不敢想自己在冥冥中牵扯到了什么阴谋里。
“你还真是有手段,没了裕王府做靠山,转眼就攀上了皇太子,本王真想知道你接下来的目的是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段裕的嘲讽,听得徐婉清顿住了脚步。
她缓缓转身,看到那双往日温和,如今却满是冷光的眸子,心里顿时一阵刺痛。
“那日太子殿下恰巧救了小女一命,小女因为救命之恩不好推辞才来了宫中,若是有让王爷看不惯的地方,小女日后不再与他结交就是了。”
段裕看她就站在不远处行礼,眼中冷光更甚,“别,你和殿下结交和本王没什么干系,哪怕你能当上太子妃,那也是你徐三小姐的本事。”
说罢,他面无表情的径直走过。
两人擦肩时,徐婉清闻到幽幽檀香味,鬼使神差的转身追上两步,“王爷误会了,小女对太子殿下并无爱慕之意,日后也没想过嫁入权贵之家,我不会再和太子结交了,等宴席一结束就回府。”
段裕脚下一顿,却没有回头看她。
在长久的沉默中,徐婉清越发的忐忑,心里被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紧紧堵住,连喘气都变得沉重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和裕王划清界限,如今还追着解释,是怕他生气吗?
他们已经断交了,裕王气不气和她并无干系,哪怕是让他消气,那也是赵飞雪该做的事。
“徐婉清,你真是有本事,本王这辈子没怕过任何人,如今是真的怕了你。”
段裕垂眸,面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流露出几分复杂。
“王爷,您这是何意?”徐婉清更加不安的后退两步,心思飞转着回想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
段裕转过身,依旧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跟我走。”
“去哪里?”徐婉清茫然的睁大眸子,就见他大步流星的朝自己走来。
直到她双脚离了地面,才发现自己已被带到了宫殿的殿角上。
段裕紧紧揽着她的腰,在高处俯瞰了半晌,突然眯起了锐利的星眸。
他就知道段清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还真这么大胆在宫中设下了埋伏。
“王爷,您到底要做什么?”徐婉清低头看看地面,吓得双腿都有些发软了。
段裕低下头,紧紧盯着她不知所措的模样,“告诉我,你愿不愿意现在就报恩?”
闻言,徐婉清不由愣了愣。
她知道这趟进宫定然没有那么简单,多年未庆贺皇后生辰的裕王突然进宫,分明是得知了她和太子同来的事。
既然段清笃定裕王会进宫,必然在某处动了手脚。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原来裕王府和东宫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你不愿意吗?”段裕再次追问。
徐婉清抿了抿唇,面上一片无所畏惧,“小女愿意为了王爷做任何事,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从前段裕不知救了她多少回,更是除夕佳节赶往郊外救他们兄妹三人的性命。
她就算与裕王断交,也早就做好了随时报恩的准备,更何况……她心仪裕王,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很好。”
段裕抬起手,轻轻rou了rou她的青丝,“我带你去御花园,那里有太子布置的刺客,只要你想法子把刺客引出来就好。”
“太子要杀了您?”徐婉清不敢置信的瞪大眸子,转瞬又不觉得奇怪了。
武侯府尚且有为了财物毒杀兄弟儿女的徐晏几人,更别提这险象环生的皇宫。
“如今只有你有法子替我解决此事,你准备好了吗?若是不愿去,我也不会逼迫你。”段裕低声说出这话,不忘抬眼看看四周。
闻言,徐婉清露出灿烂笑容,桃花眼都弯成了月牙,“我愿意帮王爷,不计后果,不顾生死。”
“你……”
段裕错愕的望着她,良久都不知该说什么。
他实在琢磨不透这个女子了,前几日迫不及待的把他踢开,如今又甘愿为他惹上麻烦,她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可图的?
“我们出来太久了,王爷快把我送去御花园吧。”徐婉清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段裕抿紧唇,揽着她从屋顶一跃而下,沿着墙外无人的小路往东南方向赶去。
来到御花园后拱门,他指了指一片海棠后,“那里有刺客,还有假山后头也都是,你想法子……”
“我知道该怎么做,王爷快回去吧。”徐婉清后退两步,拂开他一直揽着自己的手。
段裕深深看着她,突然上前捧着她的脸,“注意安全。”
“放心吧。”徐婉清笑盈盈的露出两颗虎牙,娇憨可爱的让人心生怜惜。
没等段裕回过神,她已拉下两只手,转身义无反顾的进了御花园里。
她知道御花园里埋伏的刺客都是冲着裕王来的,毕竟连她这个不进宫的人都知道,皇宫里还住着与先太后交好的太妃。
每回裕王进宫,少不得要穿过御花园去钟寿宫问安。
如今裕王没有出现,她却莫名来到了这里,刺客肯定不会轻易出来,她若是故意走近去找到刺客,恐怕没叫出声来就被偷偷解决了。
徐婉清装作迷路的模样在御花园乱转着,穿过海棠丛来到假山后,能够清楚感受到刺客的微弱呼吸声。
她咬咬唇,深知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只好坚定的走向假山。
“怎么还是没有出口,凤仪宫到底怎么走啊!”
她在假山后跺跺脚,气急的继续往前走。
绕过假山,一处深不见底的湖出现在她眼前。
随着扑通一声巨响,假山上藏匿的黑衣人错愕抬头,就见那抹身影在湖里笨拙的扑腾着,沉沉浮浮的架势似是能随时淹死。
“救命!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徐婉清呛了好几口水,绝望的朝着岸上大喊,脚下胡乱蹬着,冰凉湖水却让她的半身都僵硬/了。
“怎么办?”
“救,她对太子还有用,把她救上岸就好,咱们不会暴/露的。”
两个黑衣人当机立断,迅速从假山上现身。
海棠丛里的几人见状,看看四处无人也跟着围在了湖边。
徐婉清已经扑腾不动了,渐渐要沉底的时候,眼前突然闪过几道黑影。
哪怕她在水中已喘不过气来,却还是扯了扯嘴角。
成功了,谁让段清偏偏利用她杀裕王,既然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就别怪自家刺杀的手下办蠢事。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徐婉清彻底陷入了黑暗。
……
“裕王,你是真能折腾,朕今早才从御花园里经过,什么青梅都没看见,你非说有青梅抽芽的吉兆,莫不是在诓朕和皇后?”
皇上大摇大摆的走在众人前面,眯着眼睛也看不见哪里有奇观。
段裕哭笑不得的摇头,“今日可是皇嫂的生辰,臣弟何必非要兴师动众的走这一趟?真有青梅抽芽,不信咱们一同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罢,他看向跟在后面的段清,似笑非笑道:“清儿从未见过如此奇观,今日可得好好开眼。”
“那是自然。”段清勉强笑笑,眼底有些不安。
赵飞雪已急不可耐的走到了海棠丛前,“哪里有青梅啊?裕哥哥的眼神也太好使了,我从未见过,也不知徐三小姐去如厕怎么还不回来,她算是欣赏不了这样的好景色了。”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异响。
皇上疑惑的蹙眉,对身边的臧公公摆手,“去看假山后是什么动静。”
闻言,臧公公不敢怠慢的前去查看,刚转到假山后就惊呼了一声。
段裕微微蹙眉,想也不想的快步走去,“让本王看看出了何事。”
他跟着上前,刚走到臧公公身后,就见徐婉清脸色苍白的紧闭双眼,浑身shi漉漉的躺在地上,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不好了!徐三小姐落水了!”
臧公公一溜小跑出去报信,慌慌张张的不像大内总管的样子。
也不怪他如此惊慌,那副模样任谁看了都是已经淹死的人。
武侯府嫡小姐要真是溺死在皇宫御花园里,还离奇的自己上了岸,恐怕这宫外有损皇家颜面的风言风语就不会停歇了。
“她还有气息,快请太医!”
段裕抱着怀中女子快步出来,一路上滴滴答答的算是水,连他的衣裳也被沾湿了。
看他如此急切,赵飞雪微微皱眉,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滋味,下一刻看到皇上也有些着急,又打消了心中疑虑。
半个时辰后,太医在凤仪宫诊完脉,这才拱手道:“皇上大可放心,徐家小姐是呛了不少水,只要吃抵御风寒的药就会没事,说到底还是救得及时。”
闻言,赵飞雪不解道:“咱们去的时候只有徐三小姐在岸边躺着,谁救了她却不喊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