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羽扇
云珠2020-02-29 20:548,919

  涂山战那一刀没挡住龙骨鞭的攻势,龙骨鞭擦着刀刃向前漫卷,景恒徒手化解,还散出暖融融的热气,涂山战简直怀疑云中君和皓清君串通一气糊弄了昊天一把,这叫被贬?分明升 官发财了好吗!

  “哼,”敖歆手臂酸麻,强作无事,灰白着脸道,“景公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景恒抛开龙骨鞭,侧过身,漆黑的眉动了动:“敖歆公主,在下不明白你指的什么。”

  无芳捡起龙骨鞭捧在手里,敖歆虽然站的笔直,一边的肩膀略有些垮塌,用她那天生缺少柔情的凶悍嗓音道:“方才蛊雕说,那个诈尸的男人在萧无雪去之前,完全就是一个死人,被萧无雪看了一会儿就诈尸了,我不相信这是巧合!”她尖锐的看了眼方家的院墙,道,“他可是至关重要的所在,现在萧无雪就在方家,你不让我来这里找线索,反倒扯什么搜魂盘,皓清君,我很难不怀疑你别有用心。”

  她末尾称呼景恒皓清君,阴阳怪气到了极致。

  连一向镇定冷漠的无漾都觉得眼前的敖老师和在轩逸院的判若两人,轩逸院的敖老师纵然脾气也不好,却从没这么气势汹汹。

  涂山战给气炸了,以为谁都想去蹚浑水,有什么好处?凭什么在这儿大呼小叫的。

  好像方才说不想看到人间乌烟瘴气的不是他一样。

  涂山战欲冲过去讲道理,手臂给人按住,他转过脸看见景恒对他摇了摇头。

  景恒的表情似乎更加漠然了,淡淡道:“我的确别有用心。”

  涂山战:“……”

  他恶狠狠的压低了眉:“小恒子,作妖得分什么场合。”

  景恒浅淡的嘴唇带出几分缱绻:“我什么时候做过妖,大哥?”后面两个字几乎轻如烟雨,落在心上搔的人痒痒的。

  涂山战呆了呆,景恒轻描淡写的将轻佻温存抹了去,摇身一变又是正儿八经的君子模样:“五毒流散了出来,萧无雪和方语宁算比较典型的,我想看看他们之间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公主,这个答案还满意吗?”

  急赤白脸的敖歆难以置信道:“什……什么,五毒已经从那小子身上驱出?”

  景恒冷声道:“于我大哥有利的事,我一刻都不会迟疑。”

  除了顾朝夕,所有人都给“大哥”这个称呼轰了一脑门,大眼瞪小眼的吞咽了口诡异的空气。

  景恒接着说道:“若公主可以暂时放下鬼魂夺命的案子,倒可以和在下一起等结果。”

  敖歆思量片刻,沉吟道:“好。”

  自景恒当堂反驳天帝,他这个人就没什么威信可言了,且如今又和涂山战走的那么近,短短两天,师徒关系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好的一个人,偏偏与妖为伍。

  于是,方家一时间门庭若市,大小客房全都收拾干净接待天外来客,方庐川忧喜交加,忧的是他们家女儿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护法,还怕他们给萧无雪说情,到时候答不答应都是事儿;喜的是仙气盈门,除了方家,还有那个王公贵族有这待遇?皇上都想而不得!

  敖歆倒没有强人所难放萧无雪,她只需弄清楚萧无雪跟那鬼魂的渊源就够了,她觉得萧无雪肯定知道那鬼魂的身份和下落。

  萧无雪在牢里吃喝恣意,乐得清闲,突然来了帮碎嘴鸭子在耳边聒噪个没完,每聒噪一句,非逼着他回答,含糊其辞都不行,非得有条有理的讲,一天过去,脑袋里只剩一团浆糊。

  敖歆白天没从萧无雪嘴里打听出有用的东西,燥的寝食难安,半夜三更一个人潜入了黑牢,手一摸,那锁悄然断开,麦秸上的萧无雪一骨碌坐起来,抬眼望着脸色难看的犄角女:“你怎么又来了?”

  敖歆沉着脸喝道:“问你什么就老实交代,再耍滑头,等吃鞭子吧!”

  萧无雪无辜的搔搔后脑勺,牙疼道:“知道的不知道的我都交代了,还要怎么老实?姑娘,别逼人太甚啊!”

  敖歆紧绷的小脸突然露出威胁的笑容,眉飞色舞道:“不说是吧?好,那就休怪我自己去看了。”来了个秀丽的转身,盘腿坐在萧无雪对面。

  萧无雪紧张的往后瑟缩:“神仙不可以欺负凡人。”

  “职责所在,不算欺负。”敖歆闭目凝神,掐起了手诀,昏暗的牢房顿时炽起红色的火焰,人影打在墙上,扭曲的脱了本形,平白添了几分森然。

  萧无雪道:“我不认识鬼,更没见过鬼魂,姑娘,你这样急躁迫人,自己才是鬼吧,贼喊捉贼?”

  敖歆抿着的嘴角微翘:“激将法?没用,我只是探一探你的神识,没打算真打你鞭子,不必紧张。”

  牢房外忽有人悠悠的截口道:“凡人半生为纷扰红尘所累,七情六欲全都装在一线神识中,所思所想,所爱所憎,还有那羞于示人的销魂乡,温柔梦,恐怕以敖老师清白的心性,禁得住东海的凶风恶浪,却受不了情天欲海的波澜沾衣。”

  三言两语把敖歆一张脸活活说红了,功亏一篑的睁开了眼睛,随着火焰的熄灭,一双坚冷的目光渐渐冷寂。

  涂山战散漫而行,进了归于黑冷的牢房,最后一缕光鲜暗淡下去时,他看到萧无雪感激的目光。

  敖歆站起身拍了拍手,直截了当的说道:“你来的正好,这差事交给你了,正好可以在天帝陛下抓你的时候,当功劳给你说情。”

  夜色中可以看到涂山战缀满细碎星光的长眸,他的眼眶散发着暗淡的红,看上去轻狂又邪魅,带出意味不明的讥嘲,他轻笑道:“原来还有人愿意给我说情。”

  敖歆道:“哪怕是十八层地狱下的恶人,也总有那么一两个患难之交的。”

  “可惜,我灵力低微,只会扰乱别人的内府,探不了谁的神识。”

  “你……

  “别激动,可能很多时候在你们看来我都挺高深莫测,其实做样子罢了,毕竟,当你无力对抗别人的敌意时,最好的办法就是虚张声势。”

  敖歆不可置否的点点头,而后愣了愣,涂山战这么贬低自己,反倒更显得高深莫测了。

  “今天我必须弄清这小子和那鬼魂的关系。”敖歆转过了身,避开涂山战犀利的目光,面无表情的说。

  萧无雪斜飞入鬓的眉皱了皱,从地上站了起来,诚心诚意道:“什么鬼魂不鬼魂,我只知道当时诈尸的男人试图杀了我,要不是两位前辈及时相救,方小姐替我受了那一掌,我可能早已不在人世。试问,我一个正儿八经的凡人,去哪里结识鬼魂,假使结识,又为什么找个不待见我的?”

  敖歆油盐不进,冷笑道:“我也没说你结识鬼魂,总觉得你们之间存在某种神秘的关系,否则为什么单单针对你?”

  萧无雪沉默了一会儿,干咳道:“可能当时在场的数我最英俊吧。”

  敖歆噎了个倒仰,涂山战朗声笑道:“有道理!”又郁闷的咕哝道,“这样的话,找具女尸才比较合情理。”

  萧无雪道:“在场就两具男尸,没有女的。”

  涂山战道:“那就无可厚非了。”

  敖歆忍无可忍的颤声道:“你们当我不存在吗?”

  涂山战轻快的接口道:“我们两个说的每句话都是为了分析给敖老师听啊,老师听明白了就赶紧抓魂去,别再把时间耽误在小萧身上。”

  敖歆算不上迂腐,但在为人处世方面,脑子还没开化到哪儿去,一时间竟找不到一句说得出口的言辞来表达自己的愤懑,拼了老命按下火气,伸手拎住萧无雪的背:“人我带走了。”

  “带哪儿去?”涂山战不慌不忙的。

  “插乱坟岗子,当招魂幡,相信用不了多久,所有难题都能迎刃而解。”敖歆当机立断就往外走,灰暗的夜色中,只见萧无雪在她手中挣扎,呼呼的喘粗气。

  “我知道了。”敖歆迈出牢门之前,涂山战突然斩钉截铁的说道,“敖老师,相信你一定听过冤魂吧?”

  敖歆一顿,不耐烦的低吼道:“你想说什么?”

  冤魂的意思就是孤魂野鬼,能变成孤魂野鬼,大都死因极其不甘,哪怕夜郎台全兵出击,也能被它逃之夭夭。

  “新落成的孤魂野鬼很虚弱,只能靠吓唬个把人,吞噬些生人的气息,”涂山战道,“能随心所欲杀人的起码得有千年道行。”

  敖歆从来不听乱七八糟的言论,圣贤书上自然没有关于邪门歪道的讲解,所以她根本不懂冤魂是什么,无从接涂山战的话,窘迫的面红耳赤,幸好有夜色这块遮羞布。

  她表面上听着,心里瞧不上涂山战,图个新鲜,才勉强驻足。

  涂山战手臂横在胸前,悠悠的踱起步子,轻笑道:“冤魂的修道途径很特殊,它们对善人好,对恶人绝不留情。”

  敖歆恍惚想起死在羡云楼的人,他们空有一张俊脸,却是浪荡不羁的纨绔,涂山战接着道:“道行,便来自与善人好的功德。”

  敖歆转过头问:“你是善人?”

  萧无雪被一个个子不如自己高的女人抓小鸡一样拎着,感到深深地折辱,闻言愤愤地回答道:“我在衙门当捕快,平日处理些市井上的鸡毛蒜皮,说不上行善,但也没做过恶。”

  敖歆挑起眼尾,回头盯着涂山战,讥诮道:“行了,哪怕这小子乃十世修成的善人,你也休想让我放过他。”

  “哦?”

  “冤魂与善人好,你别忘了,萧无雪差点给杀了。”

  “本来想与他交好,方小姐横插一脚,就变了味了,或许冤魂以为方小姐要害他,所以动手保护,因此小萧和那冤魂的关系,仅止于冤魂想找个善人提升道行。”

  敖歆啧啧笑道:“你这么一说,味道全变了。”

  涂山战嘴角浮起浅淡的笑:“敖老师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敖歆讥讽的目光凌厉了几分:“我终于知道皓清君如何在一夕之间变得不可理喻了,涂山战,你才是那个居心叵测的货色。”她话里话外,非带走萧无雪不可,涂山战爱莫能助向萧无雪摊了摊手,萧无雪狭长的眸子在黑暗中一闪,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高挑的黄袍“和尚”奔了过来,满面急色对敖歆道:“老师快去看看,哥和顾朝夕打起来了,一群小子瞎起哄,快把方府翻过来了!”犹未说完,脚下的地面剧烈的抖动起来,接二连三的呼哨声无孔不入。

  无漾一向稳重,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不夸大其词,敖歆一凛道:“我知道了。”随手将萧无雪推给无漾,“看好这个人,别让他离开你视线一步。”

  萧无雪冲急也急的波澜不显的无漾低低一笑:“有劳了。”

  无漾直接掠过萧无雪看向敖歆:“咱们的人弄出莫大动静,将方小姐惊的有要苏醒的迹象,口口声声喊这厮的名字,方老爷正着人带他过去。”

  敖歆愣了愣,道:“那你时刻这便将他送过去,切记盯紧了,别离开他三步之外。”说完一边咬牙切齿的念叨无芳惹事精一边疾步走了出去。

  无漾慢半拍的应道:“遵命。”被这莫名其妙的重任弄的摸不着头脑,正犹疑,萧无雪伸手往他脑袋上胡噜了一把,似笑非笑道:“小小年纪出家做和尚,有什么想不开的?”

  无漾一个“滚”字没迸出口,萧无雪已经从善如流的前头走了,他愤懑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嘀咕道:“我才不是和尚。”手刚拿下来,又挨了结结实实的一爪子,只听涂山战懒洋洋的道:“小小年纪没什么想不开的,想不开的是云中君,省的洗头发了嘛,不用解释了小兄弟,哥哥知道你这么想的。”

  涂山战双臂环 胸,悠哉悠哉的走了过去,无漾快步跟上,狠狠地剜了涂山战一眼:“我迟早跟你算账。”

  涂山战稀奇的不得了,实在记不起什么时候的罪过此人,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无漾深仇大恨的语气再次卷向他:“我的青蛇剑,断在你手里。”

  涂山战好奇的斜眸看向无漾,只见他脸颊绷出犀利的弧度,眼神似有痛惜、恼怒,十指握拳,关节发白,他道:“青蛇剑,莫非在轩逸院被青弦挫断的那把?”

  无漾生硬的“嗯”了一声。

  涂山战漫不经心道:“那我就糊涂了,冤有头债有主,你不找青弦报仇,反而找我算账,自古也没这个道理。你别说我跟她一伙的,想必你亲眼看见我捅了她一刀。”

  无漾道:“找不到正主,便找你。”

  涂山战微微诧异:“莫非她已经死了?想来也是,没人能抵得过九魂刀致命一击。”

  “她不会死。”

  “哦?”

  “羽族将她接走了,青鸾部的族长之女,不会轻易死在区区妖狐手上。”

  涂山战愕然望向冷光熠熠的灰铁栅栏:“居然还挺有背景,你们这些……”他转脸看过来的时候,无漾已经去追一直在他们三步之外的萧无雪。

  涂山战拉直的唇线缓缓翘起,抬起手,看了看掌心散发微弱白光的狐狸印记。

  消失了几百年的印记,居然重新出现了,一丝雀跃跳上眉尖。

  却说方语宁的闺房坐落在锦簇的繁花当中,廊檐下挂了一排风铃,夜晚的小风一吹,叮当作响,惹的笼中白鸽躁动起来,可无论怎么扑棱,都冲不出笼子。

  此时的无漾觉得自己就是那被囚禁起来的鸽子,敖老师让他盯紧了萧无雪,他就当真寸步不离,眼睛眨都不眨,哪怕萧无雪上茅房,他也绝不渎职。

  无漾由衷的希望敖老师的命令解除之前,萧无雪能一直待在茅房里,偏偏萧无雪一次茅房都没去过,那样他或许能够将他关在里面,省的受眼前这份活罪。

  方语宁于昏睡中断断续续的唤“萧郎,”萧无雪心肠并非顽石,况且眼下的女子娇艳中带着憔悴,纤细的手腕濒死挣扎的拽住他的衣襟但凡是个男人,都无法狠下心一走了之。

  他伸出苍白的指尖轻轻地描摹着方语宁的脸,含情脉脉道:“小姐,你真傻,像你这样尊贵貌美的女子,什么样的如意郎君找不到?我不过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承你的面子,在你父亲手下担任一份差事,实话跟你说,我悔婚并非为了什么子虚乌有的声誉,我没那么有骨气,我悔婚……”说到这儿,他弯了上身,仔细看着方语宁安静的眉眼,那模样,那语气,就好像最亲密的人之间在絮絮低语。

  无漾好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瞎子!

  他绝望的闭上了眼,口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同时觉得云中君或无芳来替一下自己就好了。

  他能管住自己的眼睛,也可以将萧无雪的声音强行过滤在五感外,方语宁的声音忽然闯进来,絮絮叨叨的说:“我知道,你答应娶我是为了我家的钱,你贪婪自私、朝三暮四,然而我爱你;你手脚不干净,怕我爹发现,索性捞笔大的和别的女人远走高飞,你无情、卑鄙、虚伪,然而我爱你;你跟那些世家子弟走在一起,只有鞍前马后伺候他们的份儿,你永远成不了上等人,然而我爱你……”

  无漾一个走神,锋锐的眉眼毫无预兆的垮了下来,一口气喘岔,脸红脖子粗的呛咳起来。

  只见萧无雪温柔莫测的转过脸,轻飘飘的瞅着无漾,道:“兄弟,你还好吗?”

  无漾一张脸憋的扭曲起来,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平生第一次起了欺师灭祖的念想,萧无雪恬不知耻的笑成了一把白月光:“哎,你说方小姐这什么毛病,我在她心里如此一无是处,她却还能爱的振振有词,贱不贱?”

  无漾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夹杂着难以置信,一把攀住了门框。

  萧无雪欠身坐在床沿,抓起方语宁软若无骨的手攥在手里,露出下三滥的笑:“然而我喜欢。”

  无漾跳脚骂了一句“不要脸,”破门而逃。

  萧无雪的笑脸当即冷成一块冰,甩开了方语宁的手,冷冽的走到屋子中央。

  方语宁仿佛给梦魇住了,兀自在床上辗转挣扎。

  翌日,方庐川派出方府所有家丁捉拿盗贼,仓库里三百两黄金给萧无雪顺走了,现场还有一块他衣服上被箱子盖夹掉的布料,可谓坐实了萧无雪的罪名。

  与此同时,丫鬟给方语宁送药的时候,发现小姐醒了,一声惊喜没来得及出口,就被床头地上的一摊血给吓昏了。

  负责监督萧无雪行踪的无漾遭到敖老师的严厉批评,无漾深刻检讨了自己的过错,然后想到萧无雪那狼心狗肺的模样便愤懑不甘,将昨夜在方语宁闺房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敖老师,敖老师的反应是满不在乎,她抓那小子又不是抓来做女婿的,管他人品好坏,继而将无芳没鼻子没眼的训了一顿:“要不是你惹出那档子事,我能被绊住脚吗?不绊住脚能把那小子交给你弟看管?不交给你弟看管那小子能跑的了?”

  无漾:“……”

  对,都怪无芳!

  无芳感觉自己成了神话版窦娥,委屈的东张西望道:“就没人出来说句公道话吗?”

  众人抓耳挠腮的抓耳挠腮,望天的望天,集体成了个大写的:“没!”

  末了无芳同学自告奋勇道:“要我说,那小子原先跟方小姐情投意合,差一点就百年好合了,五毒现世,人心思变,老师,您仔细想想这事的根源出在哪儿!”

  于是,已经赶到事发现场的景恒和涂山战遭到了敖老师无理取闹的炮轰,险些儿将哭的死去活来的方语宁吵的一口气没上来,方庐川及妻妾也都在场,敖老师才很快熄火。

  “那混蛋伤了小姐?!”无芳看见了地上微微干涸的血,失声道。

  方语宁从母亲怀里抬起头,毫无血色的面容彰显着心中的悲痛欲绝,气若游丝道:“约莫天刚亮的时候,我醒了过来,见到了背对着我站在床前的萧郎,他听到我唤他的名字,就说‘你醒了,看来我可以走了。’我忙问他何处去,他说‘我也不知道,’我见他非走不可的样子,讲好话也没用,便故作发怒,怨恨他害惨了我,欠我半条命,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你欠我的,必须偿还,否则我便诅咒你一辈子穷困潦倒!”她说到这儿情绪大动,近乎嘶吼,好像一头穷途末路的困兽,忽而又颤不成声,“然后,他看着我说:‘好,我这就还给你。’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匕首,口口声声说还给我,说一声就捅自己一刀……”

  方语宁泣不成声的捂住嘴:“他宁愿死,也不愿和我长相厮守。”

  “他说了几声?”涂山战突然开口问。

  “三声的时候我就尖叫打断了他,让他滚!”方语宁疯狂的撕扯自己的头发,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心里的痛苦。

  方母等人忙“心肝肉”的叫着按住方语宁,方庐川捶胸顿足道:“造孽呀!”

  涂山战又问道:“那他伤势如何呢?”

  方母愤愤地瞪了涂山战一眼:“能不能别揭她的疮疤了!”

  方语宁却细弱的回答道:“我当时吓坏了,没看清,但他还有力气跟我说‘遇到你这个祸水,流年不利啊,以后莫要再见了。’然后,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个屁!”方庐川拍案道,“盗了几百两金子呢,我的血汗呀,哎哟造了什么孽,老天这样惩罚我!”怒其不争的背着手走了出去。

  除了心事重重的涂山战和悲痛欲绝的涂山战,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了景恒身上,景恒全然未觉似的,向方母一拱手:“小姐情劫已过,日后会有乘龙快婿上门,诸位不必烦忧,静待即可。”语毕冲涂山战一笑,“大哥,走。”

  涂山战愣了愣,道:“哦。”

  虽说事情的结果不尽人意,方庐川表面不敢怠慢,临走送他们吃的喝的,陆吾喜的大包小包背在身上,背不完的挂在虎子脖子上,回头见众人绝尘而去,忙叫道:“等等我,还有两个在后面呢!”一胳膊夹着虎子尥蹶子跑了。

  修行之人到了一定境界都辟谷,偶尔进些清水自然等物足以,万不会大吃大喝,朱厌无力叹道:“照你这个吃法,再修一千年也修不出完美的人形。”

  陆吾咬了一口大饼:“我乐意!”

  众人行至一条小溪边停了下来,涂山战将心中思虑告诉景恒,景恒皱眉不语,涂山战捡起一块石子投进溪水,激起一片亮晶晶的水花,他说:“我知道,七百年过去,人间早已物是人非。”

  景恒正欲开口,敖歆携众神官子弟走了过来,看涂山战不顺眼的无漾从里到外都冷冷清清,热情开朗的无芳也因和顾朝夕的矛盾而生闷气,敖歆又是个惯会皮笑肉不笑的呆板,后面一帮挺直了腰杆假正经的小子,因不能随心所欲而如丧考妣,这些人乍一过来,景恒硬着头皮含笑迎道:“公主。”

  敖歆浅施薄礼道:“有件事必须和景公子赔个不是,无芳年幼无知,性子张扬,一时鬼迷心窍做错了也是有的。”

  本就闷闷不乐难以释怀的无芳听如此说,不满的叫道:“我没有,真的一转眼就不见了!”

  敖歆厉声道:“住口!回去默写三遍思过经!”

  景恒道:“公主言重了,此事朝夕有错在先,折了算他活该。”

  在溪边搓洗衣角污渍的顾朝夕闻言阴阳怪气的接道:“我不该拿出来炫耀,炫耀了还借出去,丢了怪谁呢?”

  原来无芳昨日跟着敖歆审问萧无雪,没时间造访久别重逢的朝夕兄,傍晚一回去,连饭都顾不上吃就找顾朝夕玩去了。

  以前在轩逸院二人同桌,除了平时在一起贫嘴打闹,再有就是相互炫耀吹牛,这次有段日子没见,无芳恨不得将所有新学到的本事和各处搜罗来的法器都献上一番,往常顾朝夕在对方卖力耍宝后会口是心非的夸赞几句,听的无芳别提多嘚瑟。这次顾朝夕一句好话没有,甚至懒得看一眼,只愁眉紧锁的摩挲着自己的宝贝,说自己的宝贝开了光能瞬间秒杀无芳,无芳心里不是滋味,当即将宝贝要去,拿到自己房里把玩,顾朝夕看在好兄弟的份儿上一口答应了,结果无芳刚出门他就后悔了,连忙追去索要,无芳却拿不出来。

  有人说看见无芳把宝贝藏起来了,有人说被他毁掉了,还有更甚的,亲眼看到他吃掉了。

  因此一场打斗风波在所难免。

  仙家子弟打架斗殴拼的是法力,受的伤外表也都看不见,这会儿无芳和顾朝夕心肝肺疼的火烧火燎,表面上只略显阴郁。

  无芳冷冷的笑道:“反正我清者自清,那么大个扇子,我能藏哪儿去?没开过光的,法力收不起来。”

  顾朝夕拧干了衣角,拎着佩剑不大利索的往这边走,没好气道:“我都说了不计较了,你还挣这个有意思吗?”

  无芳声势不足道:“谁让你们无缘无故……给我扣了顶这么大的帽子!”

  顾朝夕道:“师尊也把错误归咎到我头上呢,又不是你一个人冤枉。”

  无芳挖苦道:“你承认我是冤枉的啦?”

  敖歆截口打断道:“都别争了,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我没想过偏袒谁,这样,既然没有充分的证据表明无芳藏匿或毁了朝夕的法器,那么可能有第三者参与了。”

  涂山战从景恒身后转出来,神采飞扬道:“敖老师不会想将罪名扣在萧无雪头上吧?”

  敖歆木然道:“那小子可以偷金子,为什么不可以偷法器?哪怕没开光的法器,拿到过魂桥上也能卖个好价钱。”

  涂山战道:“关键是法器丢的当口,萧无雪在牢里呢。”

  敖歆眉间隐现怒意,口吻依然是死板的:“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偏袒那个贼了么?试想一下,倘若你们串通一气,声东击西……”

  无芳呆呆的:“可我从头到尾都没见过战哥。”

  无漾尖酸的接道:“笨蛋,九尾狐用起幻术来,怕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无芳六神无主的吞咽了口口水,只听涂山战问:“顾朝夕。”

  顾朝夕冷不丁的回过神,莫名的心虚道:“什么?”

  “你那法器长什么样子?我怎么不知道你除了第一剑还有别的宝贝?”涂山战从善如流道。

  顾朝夕飞快的看了眼景恒,支支吾吾:“羽毛形的……扇子,我怕下界热,特意带了纳凉,谁知这么凉快,就没拿出来。”

  涂山战挑眉笑道:“纳凉的扇子,怎能说是法器?”

  顾朝夕好不容易憋出来:“既是扇子又是法器,不行吗!”

  “景恒你知道他有扇子法器么?”

  景恒摇了摇头,嘴角浮起浅淡的笑。

  涂山战这么一来二去,轻而易举的将自己的嫌疑洗清了。

  无芳突然疑惑的叫道:“你不是说那是皓清君给你的护身符?顾朝夕,你还有没有实话了?我简直要怀疑你贼喊捉贼,糊弄我们呢!”

继续阅读:第二十章 醉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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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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