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天动地的惨嚎从陆吾半人半虎的嘴里冲出来,朱厌情急之下扑扇着翅膀过去扶他,一边嘴硬心软的喋喋不休。
涂山战上次见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处于人首兽身的状态,近来已能够幻化出标准的四肢,陆吾保持了原有体形的虎背熊腰,朱厌除了一双大的恐怖的雕翅,可算个一流的美人,还是金发的。
朱厌没把陆吾拉起来,自己险些儿栽倒,涂山战走过去朝陆吾伸出一只手,陆吾心有余悸不敢递,苦哈哈的叫道:“大王身上咋还长刺儿了呢,可不敢再碰了,我自己能、能起来!”说着,在碎瓦残砖上挣的脸红脖子粗。
涂山战懒得理会他们,方才那股气血上涌的雄浑力量仿佛将他的脑袋抽空了,忙中偷闲的猜测一番,估计是五毒作怪,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儿将他的思绪拽回来,边往没关门的屋里走边问:“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朱厌语声尖锐,嚷的陆吾头皮发麻:“还不是这货洞府中走失一头幼虎,一两年前的事情了,包括丢了崽的父母都已经忘的差不多,谁知不久前我们寻找五毒的时候,发现了这头幼虎,就笼子里那位,它没死,一直被丧尽天良的人当畜生养,养肥了吃!”
一片鸡飞狗跳中,涂山战听的断断续续,但大致听的明白,陆吾和朱厌此行是为了救一头被农户饲养起来的幼虎,且幼虎就在那木质的笼子里,涂山战却无暇他顾,只见粗糙的地面歪歪扭扭的躺着两个满身是血的男人。
涂山战蓦地皱了皱眉,弯身去探两人鼻息,脸色更加凝重了。
随后进门的朱厌和陆吾兀自争吵个没完,乍见大王对着地上的尸体发怔,不着调的陆吾陡然凝肃起来,说道:“我们进来的时候,这俩人就死了,不干我们的事。”
朱厌斜他一眼,老老实实道:“当时就一个躺在地上,另一个跌跌撞撞的从屋子里冲出来,老陆条件反射的打他一拳,他就一声不响的倒了下去。大王,方才我检查过了,陆吾那一拳并不致命,真正的死因是心肺受了伤,还有一直躺在地上那个,肯定一开始就是死的。”
的确另一个死的更久一点,涂山战神色凝重的站起来:“你们什么时辰来的?”
陆吾道:“大概有两柱香的时间了吧。”
两柱香之前,涂山战正在云头俯瞰回安城,当时天光暗淡,看不大清底下的人。
死者一老一少,状甚狰狞,心都被掏空了,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不狰狞也不大可能。
涂山战仿佛很怕再看一眼死者的面容,狭长的眼角缀满了不安,回头问:“这家人姓甚名谁?”
几百年来,兽族和人族之间泾渭分明,捕猎活动界定在双方都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算得上相安无事,所以双方不得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擅自越矩。
南盛国的律法条例上白纸黑字的写着滥杀兽类者予以相对的处罚,从罚缴付税到掉脑袋,整整八级,根据事件的恶劣程度判决,人王地主对兽族的尊敬可见一斑;兽族自然不可恩将仇报,滥杀无辜,犯了事的兽类,妖王有权利惩治他们。
不管涂山战头顶上的妖王帽子是否戴的冠冕堂皇,名义上,还被小妖们打心底里尊称一声大王呢,因此陆吾十分懊悔那不顾轻重的一拳。
见大王脸色难看的紧,陆吾做好了挨打受骂的准备,视死如归的闭上眼睛,请罪的话溜到了嘴边,不料涂山战突然来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询问。
朱厌审时度势,捧起助人为乐的菩萨心肠把蔫头耷脑的陆吾挤一边去,说的绘声绘色:“那年轻人死的极为不甘心,断气前长啸一声,说什么‘吴家祖宗八代行善积德,做生意从不缺斤短两,满大街的人都喜欢吃吴记烧鸡,唔,我还要卖烧鸡去呢,别拉我,滚,别拉我!’然后就一命呜呼了,说起来怪可怜的,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说没就没了。”
涂山战松了口气,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尸体:“老汉整颗心都给掏出来了,年轻人的少了一半,也是他在你们到达的时候没死透的缘故,”倏地侧过脸,“你们拉他做什么?”
朱厌:“陆吾一拳过后,我打算一翅膀扇飞他,省的碍事,但见他垂死挣扎胡言乱语,没忍心碰他一根手指头。”
涂山战了然道:“这大概就是敖轩说的疯的疯,癫的癫了,看来羽族打算和人族决裂。”
陆吾和朱厌相互看了一眼,顷刻明白了什么,朱厌兴致盎然的问:“大王,那我们是明哲保身还是留下来当个搅屎棍子?”
涂山战:“……”
时至今日,兽族全体上下皆流氓的惨状看来是不争的事实了,说个话都说的别有风味,极具兽族特色。
涂山战沉吟道:“据说三界大战之前,兽族和羽族亲如一家,经常彼此切磋,取长补短,双方长老兄友弟恭,隔三差五聚众欢宴,大有合在一起的势头,后来人族崛起,三界爆发战乱,身为盟友的兽族见局势不利,撇下羽族逃之夭夭,自此结下深仇大恨,如若不然,涂山氏七百年前不会落到孤立无援的下场,没落并不能洗刷小人的恶名。”
听这话音,兽族有望振兴,朱厌激动的险些儿一口气没上来,她性喜自由,闲不住,兽族十万八千山头都被她登高望远过,天庭她不敢企及,人界却是她梦寐以求的新大陆,只因那井水不犯河水的规定,不敢来此乱蹿,涂山战这一番话,夙愿得偿的狂喜纷至沓来:“大王,你说的真的吗!”
涂山战下了某种决心的慎重语气,答非所问道:“名声这种东西,又压不死人,千八百年的恶名都背了,真的背个天长日久也无妨。”
朱厌瘪了瘪嘴,失望之情难以言喻:“大王方才不是这么说的。”
涂山战走到草棚前,抽刀出鞘缓缓转过手腕,道:“就这么决定了,这事儿咱们不插手,也不是咱们该管的。”
朱厌一腔热情向东流,懵懵懂懂的还想再劝几句,陆吾心比天大道:“羽族马上打过来了,你别看他起朱楼宴宾客,多热闹,转眼楼塌了,人散了,青苔碧瓦堆,有啥好看的?”
“可是,可是……”
“哎你别挡着,没看大王解救小崽子呢么?”陆吾一言未完,“咔嚓呛啷”一声巨响,涂山战握刀的手稳如泰山,笼子给劈个粉身碎骨,刀刃冒起一层烟尘。
只听“呜哇”两声,一只惊恐万状的幼虎从狼藉废墟中收拾起自己软趴趴的爪子,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装满了好奇和天真,察清周遭状况,“呲溜”一下蹿向陆吾。
陆吾喜出望外的接住虎崽,感激涕零的将虎崽脑袋扳转的对着涂山战:“那是咱们大王,方才是他救了你,哎别对大王呲牙啊!”
九魂刀回了鞘,涂山战不顾虎崽的抗拒揉了揉虎头,成功引起一阵沙哑的虎啸,转身跃上墙头,手一按,跳了过去:“快走吧。”
这里死了人,神官指不定什么时候到,涂山战不想碰见他们,皓清君刚犯了不是,昊天大帝不可能派他过来,至于要不要向神官打听打听皓清君的情况,涂山战想想就算了,不想被搅进去就赶紧拍拍屁股走人。
朱厌两只翅膀太惹眼,陆吾肥大的身躯大概能在凡人肥胖者中夺魁,肩头还趴一头嗷嗷叫的虎崽子,刚出门就吓哭了在街上玩耍的孩童。
朱厌怕涂山战赶他们走,涂山战的手刚碰到放在门口的珍珠袋子,已经被她眼疾手快的抢了过去:“嘿嘿,大王怎能干这活,我帮大王拎着,哎哟挺沉的,里面装的什么?”
“快扔掉!”涂山战沉声喝道,同时刀光闪烁,刀背将麻袋撞出去。
朱厌闪的一个趔趄,陆吾宽厚的背挡了一下,才没摔倒。
“那是什么?”朱厌大惊失色,巨大的翅膀扑动起来。
麻袋里装的珍珠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堆烂砖头,涂山战方才一碰就觉得不对劲,被朱厌不容分说的抢去,来不及多做解释,便一刀击出。
九魂刀在对付无生命迹象的物体时总能惊艳四方,涂山战等人看到的只有一堆小如弹丸的砖头脑子,涂山战脖筋顿时迸起,咆哮道:“谁干的!”
恩人没找到,忍辱负重弄来的珍珠倒不见了,涂山战一时也没功夫驱赶身后两只碍手碍脚的人妖,
朱厌乐此不疲的跟随大王东奔西跑,追踪和她素未谋面的珍珠,居无定所的日子对陆吾来说就比较残忍了,长得肥胖走路不得劲,还拎着只小崽子,跟着脚底生风的大王,感觉迟早都要变成朱厌口中的竹竿型男。
回安城布局繁杂,大街小巷不可计数,若非乌鸦事件弄的人心惶惶,估计局面得从现在的熙来攘往变成人山人海。
涂山战来此只为还七百年前欠卫家的债,没了珍珠,他真不知道万一找到卫家的子孙,拿什么还。
所以必须找到那一麻袋宝贝,追找珍珠的同时,涂山战尤为留意寻人的差事,朱厌和陆吾了解了大王的心思,也跟着留意起来。
由于仨妖身无分文,饿了吃不起饭,困了住不起客栈,没日没夜的奔波了三天,水米未进,脚底板磨的遍布血泡,关键是珍珠没找到,人也没找到,连基本线索都没有。
反倒亲眼看见一群从羡云楼里出来的恩客,本来醉醺醺的上车的上车,步行的步行,突然面露狰狞,奇形怪状的抓耳挠腮,脸上跟鸡挠的一样,有几个直接把眼珠子挖了出来,咬自己的胳膊,捡砖头拍自己的脑袋,最后才黑虎掏心,死了一片。
血色中荡漾起轻灵的乐声,时而又像指腹猛地拨过弦,发出急促而短暂的刺耳声。
羡云楼是回安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宵禁前通常人满为患,这天人不算少,不知就里的男男女女从里面走出来,见到满地倒在血泊里的尸体,吓得面无人色,下一刻,所有目睹这个场面的男子魔怔了一般,抬起不知何时已变成鸡爪的手狠狠抓过自己的脸皮,显然无形中又中招了。
涂山战缓缓收回自己差点踏过去的脚,沉声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尸毒么?”
突发奇想的脑子里浮现皓清君恶狠狠的自己抓自己的画面,涂山战低低的干咳了一声,没再接着看。
虎崽子从陆吾肩后露出一双懵懂的眼睛,喑哑的“嗷嗷”了两声,被朱厌一巴掌按下去:“小孩子别乱看。”
陆吾心惊肉跳的瞅着涂山战:“咱们不去搭把手么?”
“爱去去,反正我不去。”涂山战径直走向羡云楼,陆吾吞咽了下口水,以为他听了自己的提议决定搭把手。
此事被定义为妖邪作乱,官府不负责追凶只负责收尸和求神拜佛,当晚苍穹低的可怕,滚滚乌云仿佛就在触手可及的高度酝酿霹雳雷霆。
不久,万钧雷霆在云层中肆虐横行,令天地失色。
涂山战一行三妖趁乱在酒楼找了两间下榻的卧房,陆吾惊愕的瞪向在床上躺尸的大王,朱厌善解人意的拍了拍他的肩:“有啥大惊小怪的,咱们都不是行侠仗义的料子,战哥不比咱们特殊,你不也口是心非么,真是!”
陆吾从厨房顺来一锅吃的,给饿的前胸贴后背的虎崽子扔了一块牛肉,流着哈喇子招呼涂山战:“战哥,吃点东西再睡。”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之间的称呼改成了兄弟姐妹,朱厌的大翅膀早收了起来,陆吾带虎崽子到处奔波的时候,也是将它藏在身后的竹篓子内。
涂山战化形化的完美无瑕,除了称呼改成“战哥,”其他没有需要改造的。
这几天,他满脑子都是对盗贼的愤恨和找不到人的急切,五毒像长了爪子,时不时地挠他的心肝,随时会爆炸似的,压制起来出奇的费力。
在这样的无形撕扯中,涂山战没感到饥饿和疲乏,见到床却起不来了,浑身僵冷的没有一丝热气。
“是啊战哥,起来吃点东西。”朱厌也劝。
天怒人怨的骚乱在门窗紧闭的房内听来毫无冲击力,涂山战手按床板欠起身,不冷不热的说:“你们吃吧,我不饿……”
“饿”字没说完,门“吱嘎”一声开了,冷风呼呼的吹进来,吹的涂山战一个激灵,随之,他们听到男子的惨叫声。
涂山战抓起刀就往外冲,瞬间从病娇状态变得生龙活虎。
涂山战冲到门外时,惨叫声趋弱,一起床男子笔直的砸在他身上,他伸手托住,那人脖子被扭断,脑袋半死不活的侧歪,眼中的惊恐犹未散去。
长廊尽头闪过一道黑影,涂山战将颀长男子转移给刚好跟过来的陆吾,飞快追黑影而去,同时拔出了刀,口中暴怒的喝道:“哪里跑!”
陆吾没来由的被死人趴了一脸,顿时连胃口都没了。
那黑影矫捷如鸟,实际也真是一只鸟,涂山战一眼就认出来了,乌鸦。
鸦部中千千万万只乌鸦的其中一只,没人知道他的名字,涂山战闻得他一身腐臭气,便在紧急的追赶过程中信口叫他“骷髅,”骷髅在一处荒郊野外的坟地间停了下来,好像坟地真是他的家。
漫天焦雷霹雳下的阴风显得微不足道,却煞的人睁不开眼。
涂山战在距离“骷髅”十步的距离站住,问出了那句他自以为并不在意实际却最想问的话:“鸦部和青鸾部本是同根生,你为了青弦报仇才这样对待人族的吗?听好了,我亲手捅了那青鸟一刀,估计也该死透了,报仇抱怨都冲我来,别牵累其他人!”
“骷髅”背影对着他,宽大的披风在脚后跟的部位摇摇晃晃,仿佛罩着的是个浑身上下没二两肉的空架子,只听他声音轻而空茫,一缕经久不散的烟似的:“青弦是谁?她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没你说的那么重情重义,手伸到别的部落去,管别人的好坏,我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了,你说的那种事只有闲人才会做。”
“你忙什么?”雷鸣仿若一把把利刃,毫不留情的划破涂山战的皮肉,被狂怒焦躁充斥的几欲破裂的筋脉突突跳动,他拼命闭了下眼,沉声问。
“骷髅”慢条斯理的回答道:“忙着杀人。”
涂山战怒极反笑,突然出奇的镇定了下来:“而且杀的都是长的不错的男人,女人或老人多管闲事才会遭池鱼之殃。”
方才羡云楼前死的一水都是男人,一名姑娘受不了自家相公的怪状试图出手制止,不过片刻身上便破了个大洞,心脏化成一摊血水。
“骷髅”似有若无的哼了一声,在惊天动地的雷鸣中几不可闻,涂山战耐心告罄,刀光被闪电映的寒光四射,如犀利的火花,为这变化无常的苍穹欢欣鼓舞,他说:“交出来,饶你不死。”
“骷髅”没听清似的一侧头:“什么东西?”
涂山战:“尸毒的解药。”
“骷髅”喃喃道:“尸毒……哈哈,承蒙涂山狐狸一句饶我不死,可惜我也不必你饶。”说话间缓缓转过身来,被兜帽遮住大半张脸的面孔隐约可见苍白的下巴。
电流似的红光在涂山战手臂滋啦作响,浓郁的血气从压低了的眉峰下迸射出来,他不适的拧了拧脖颈,关节“咔吧”响,犀利的唇角泛起恶毒意味的冷笑:“衰鸟,亮招吧!”
九魂刀唯恐天下不乱的割裂了阴冷的空气,也不见“骷髅”有什么动作,他身后呼啦啦一阵狂响,随即传来沸反盈天的呱噪,千百只乌鸦在他周围形成了一道屏障,扑棱着翅膀怒视对面。
“又是这帮家伙,没完了是不是?兄弟,准备好了吗?”涂山战后半句是给手中刀的耳语,九魂刀激灵灵掉了一层鸡皮疙瘩,继而委屈巴巴的弯了半截,好像在无声的控诉“人家哪次没准备好,摊了位法力微薄的主人战绩不稳能怪人家么!”
愤怒和偏执化为一股毁天灭地的戾气,涂山战眼里除了“骷髅”再没别的,才无暇理会九魂刀的不满,“骷髅”将他压抑多日的怨气全都勾了出来,被五毒侵蚀的妖,特别容易死心眼。
“骷髅”早点意识到这点的话,说不定选择顺杆爬,绝不顶嘴。
然而千金难买早知道,被鸦群团团围住的涂山战和云层里穿梭闪烁的雷霆殊无二致,凌厉的刀锋瞬间击的它们哭爹喊娘,雨点似的落在地上,“骷髅”脸色微变。
看似死了的乌鸦们在涂山战将刀尖指向“骷髅”之前,重新组合,这次化成众多骨瘦如柴的黑衣人,同样用宽阔的肩膀撑着黑披风,涂山战扫了一样,加上“骷髅,”不多不少十二个。
“原来是分身术。”这个念头只在涂山战心里过了一下,他双目里沸腾着岩浆似的,一门心思将他们杀个精光。
最后的结果是,“骷髅”的分身被打的支离破碎,他本人也被刀架脖子上,九魂刀刃没遂了茹毛饮血的心愿,饥渴的盯着眼下的细颈。
当空落下一道九天神雷,差点把涂山战的心肺给震出来,九魂刀蓦地脱了手,兀自在地上震颤不休。
翻江倒海的嘈杂声逼的涂山战踉跄后退,在五离山经历过的挖心蚀髓之痛全旧事重提,凝聚成一股刻骨的恨意倏地从头顶没入。
举世无双的孤愤,强行遏制的求而不得,一身逆鳞被刮去的锥心之痛,接踵而来。
雷鸣和撕心裂肺的呐喊交织成血泪的乐章,天地皆失了色彩。
慢慢的,一个瘦骨嶙峋的垂死之人出现在那空白里,他一动不动,仿佛画在宣纸上的永远悄无声息的轮廓。
那人流了血,血蔓延出去,地面鼓起密密麻麻的坟包,坟包间爬出面目仓皇的人,一个,两个,三个,荒凉的坟地顷刻挤满了人。
涂山战胸口一阵锐痛,温热的腥气涌入口腔,他发现那垂死挣扎的人吃力的抬起头来,朝面目仓皇的人们伸出竹节般枯瘦的手,虚弱的说:“过来,过来呀,姑娘,公子,我快死了,救救我,让我饮一口你们的血,我便好了……我这一生才活了这么短的时日,就这么死了不甘心啊,不甘心……”
有姑娘战战兢兢的靠近他,他也在不遗余力的靠近姑娘,蓦地跳起来扭断了姑娘的脖子,枯瘦的手指顿时也迸发出活力,隔着衣物吸了那姑娘的元气,他受伤实在不轻,吸了元气仍然步履蹒跚。
“那位哥哥,过来呀,过来呀。”他冲眼前吓得站不直的男子勾起手指。
那男子本可以转头就跑,而且跑掉的几率百分之百,可是他太过怯懦,乖乖的把自己送到饿狼嘴里。
那人吸的元气越多,恢复的越快,眼看同伴前赴后继的丧生,余下的人纷纷将自己吓成了砧板上的肉。
方才被怨气鼓噪的想翻天覆地的涂山战,绷紧的心弦仿佛被什么斩断,他痛苦的叫道:“快逃,快逃,快逃!”
人们置若罔闻,神色空茫的接受死亡的吞噬,他急坏了,咸腥的液体似乎一齐从眼耳口鼻汩汩流出,他睁大了眼睛,再怎么着急也阻止不了送死的人。
他发现自己一直没有叫出声音来,一切的嘶吼、咆哮,只是在胸膛内尔虞我诈。
突然,那愁云惨淡的“画卷”里,从一片衰草枯杨后转出一位意气风发的翩翩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