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无雪
景恒本身法力全无,锦瑟琴却保留着自身的灵力,可以随意变大变小。
琴鸣对上笛声,十二弦方寸大乱,渐渐的吹不成调,狠狠一甩手,切齿道:“这厮弹的什么曲子?难听死了!”
只见景恒单手托琴,转轴拨弦三两声,冰泉冷涩弦凝绝,时而孤高脱俗,时而有幽愁暗恨流出来。
在场的大概只有涂山战听得懂,此为息魂曲。
往常在神君府,他多半刚听到琴声就睡意横生,蒙昧不醒中,那琴声像一双温柔刻骨的手,一把将他推入黑甜乡,睡得昏天黑地,分不清今夕何夕。
没想到印象这么深刻,他暗暗吃了一惊,有点佩服自己的记忆力。
琴笛凌空相逢,好比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骨笛行的步履维艰。
本来死灵花的作用已经发挥了出来,蛇鼠蜈蚣赶集似的围拢到枯叶林,顾朝夕死死闭着眼一阵乱劈,打战的牙齿敲的腮帮子生疼,涂山战于心不忍道:“退到你师尊身边,啧,没想到息魂曲还有驱虫的效果。”
顾朝夕手忙脚乱的扑到景恒身侧,琴声戛然而止,逐渐缩小的死灵花猛地放大,十二弦一甩披风,化成一缕黑烟腾空而去,留下一声揶揄的狞笑:“打不过,我还躲得起,有本事来跟我玩捉迷藏!”
一束白光冲天而起,乌云四下里退去的天幕上月光隐现,翻滚的光束顷刻遮住月色,发出无边落叶萧萧下的“哗哗”声,霍地铺展成漫天白尾,地面草木摧枯拉朽般一边倒。
十二弦猝不及防的撞在瞬间布满了四面八方的光壁上,结结实实的后掠出十来丈,那光壁呈刀尖状,镜子似的,将十二弦围了个密不透风,每个里面都有涂山战的人形,冲他露出鬼魅的笑:“好啊,捉迷藏。”话音一落,镜中影像不紧不慢的眼神陡然凌厉,以身作刀破镜而出,纷纷以十二弦为据点威压过去。
狐尾构成的秘境空间,瞬间凝固住。
涂山战暗道一声不好,数十把刀寒光大炽,一阵金石巨响,弹向周边插成肃杀之气漫天的刀林。
十二弦披风暴起,从头到脚罩在气旋似的黑烟里,一只惨白的手笼进衣袖,虚虚的摩挲着骨笛,笛孔中冒出浓郁的一条条黑烟,在刀林上空织成大网,劈头盖脸的将涂山战元神缚住,倏地将他拉入狐狸真身。
那大网好像嗜血的虫子,往他骨头缝里钻,十二弦阴阳怪气的低声笑道:“你上赶着给我果腹,休怪我不客气了。”
涂山战耳边顿时响起山呼海啸的呱噪声,一只乌鸦能把一个凡人活活诅咒死,那么成千上万只乌鸦能把一头妖精活活吵死,他痛苦的拧紧了眉,极端的暴虐涌上心头,下一刻,痛苦与暴虐消散成狰狞的血气,爬上他的双目。
被禁锢的死死的涂山战忽然抬起手,将大网从自己身上整个拉了下来,十二弦尚且沉浸在不切实际的臆想中,大网便被涂山战拉成了一根鞭子,劈头抽了过来,罩在十二弦身上的气旋登时炸了开去,十二弦大惊,化烟后退。
景恒伸手接住他没来得及放下的九魂刀,整个身心都放空了。
顾朝夕清楚涂山战的底细,从没觉得九尾狐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比银狐多几条命么?他这辈子无灾无难,才不稀罕别人命多,只是没来由的,他脑补了一下自己化成原形的样子,立即驱邪似的甩甩头,酸了一句:“妖精。”
涂山战得意的摇摆尾巴,翩若惊鸿的从死灵花上掠过去,那花顿时蔫了。
顾朝夕脑门上的冷汗一下子退了,不以为然道:“长虫。”
狐尾长且蓬松,白莲般怒放,在青灰色的夜空中几分妖冶,几分惊艳,“唰”的来去自如,仿佛传说中令人闻之胆寒的凶兽,既神圣又诡谲。
景恒皱眉道:“鲁莽!”转而看向打算一直袖手旁观的顾朝夕,“朝夕,你去帮他。”
死灵花一落,绝域毒虫尽数退去,顾朝夕看热闹的好心情才上来,闻言立马挺直了腰杆,理直气壮道:“师尊,弟子修为浅薄,去了恐怕拖师弟的后腿,您看他愈战愈勇,拿住乌鸦应该不在话下。”
九尾狐眼睛红的可怕,像两把熊熊燃烧的火,镶在皮毛雪白的狐狸身上,无端悲壮。
清净不到半刻的苍穹再次风起云涌,景恒望着空中频繁变换战斗方位的两道黑白残影,道:“红光乃五毒催发了他的心性。”
顾朝夕惴惴不安道:“心性,好的还是坏的?”
景恒道:“坏的。”
顾朝夕惊惧的扯了扯师尊的衣襟,声气微弱:“师尊,那我们快走吧,趁乌鸦拖住他。”
景恒放下刀,一言不发的重新抚琴,看这意思,不打算离开,顾朝夕进退两难,不由想起司命星君的那句:“你从生到死虽然颠沛流离,但没有大灾大难。”
就说明没有生命危险,顾朝夕胆子便壮了起来,老老实实的待在师尊身边。
息魂曲可以安抚五毒挑起的狂乱心绪,而要彻底拔除,还得靠涂山战本人……
羡云楼。
阴森的笛声响起后,长廊下又出现一男一女,陆吾和朱厌在门内看的惊心动魄,大气不敢出,虎崽适时的安静下来,痴迷的啃一只鸡腿。
陆吾小声说:“是个少女。”
朱厌则注视着那男的,轻笑道:“还有个英俊潇洒的美少年,”继而忍不住出言感慨,“你说我为什么想来人间看看,当真喜欢他们这些楼台水榭不成?楼台水榭造的再精良,终究是死物,还是人吶,兽族就没长得像样的。”
陆吾听的一肚子酸水,意欲辩驳,忽听走在后面的少女轻声叫道:“萧郎,等等我。”
那少年手按腰间佩刀走在前面,生的眉清目秀,仪表堂堂,眼角却有意无意带出一丝轻佻,对追他不上的姑娘的唤声充耳不闻,走到两具尸体前驻了足。
“萧郎,”那姑娘慌慌张张的走过来,她着急的时候也不跑,走的中规中矩,只是有些急切,言行举止都极具教养的样子,“萧郎。”
方才死去的尸体被陆吾拖到了斜对面,见此情景,唏嘘道:“你说得对,人族的产物十分完美,说个话都好听的不得了。”
朱厌抛了个白眼,只听萧郎不耐烦的开口了:“你是傻还是怎的,我让你别跟着我,还不滚!”
陆吾再次唏嘘:“锦绣其外败絮其中啊。”
朱厌吞咽口口水,默不作声。
姑娘急的要命,现在中招的人越来越多,官府态度明确,此事并非他们分内,萧郎却一意孤行。
“整座酒楼只剩下些老弱妇孺,”姑娘顾不得颜面,但看得出,她有生以来都没丢过什么面子,连句重话都没听过,因担忧萧郎,尊严体面皆抛开,眼中闪着细碎的水晕,“死的大部分都是男人,太危险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跟你回去,”萧郎拨过死人的脸,顿了顿,冷笑,“看你爹的脸色么?方小姐,麻烦你听好了,我萧无雪就算走投无路,也绝不给方家当上门女婿,这种辱没祖上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方小姐含泪道:“你明明答应过了,倘若你实在不愿意,我……你别生气,回头我跟爹商量商量。”
萧无雪懒得争执,兀自查看尸体的情况,心不在焉道:“不必,你我情分到此终了,请不要继续强人所难。”
方小姐难以置信的瞪着萧无雪的脸,终于忍不住大放悲声:“我们一直两情相悦,何来强人所难?”
萧无雪无动于衷的耸耸眉尖:“我也不知道啊,大梦初醒的感觉,回想起来,跟你在一起太憋屈了,真不明白我以前怎么想的,怎么就答应跟你成亲了呢?我宁愿死在怪物手里啊。”
方小姐纤细的手扶住了萧无雪的肩:“别吓我萧郎,此地不宜久留,快别置气了。”
“谁跟你置气了!”萧无雪无情的推开方小姐,锋芒毕露,“快滚,多看你一眼我就糟心!”
方小姐撞在生硬的门框上,萧无雪正面瞪着她,那双凶狠的眼睛,瞪的她心都碎了,好像三年的情分全都是假的,全都是隐忍,这一刻爆发出来,残酷的现实血淋淋的挂在眼前。
方小姐用力咬住下唇,不遗余力道:“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什么都答应……”
“你”字尚未出口,方小姐脸上的血色忽的褪尽,瞠目结舌的将坚定的目光偏离了萧无雪,那瞳仁中的坚定与心痛,凝成无可比拟的惊惧。
萧无雪觉察出突变的怪诞气氛,大惑不解:“怎么了?”
不等他回头看个究竟,斜对面关着的客房门“砰”的从里面撞开,两道迅捷的身影冲过来,萧无雪敏锐的拔出腰刀,往后击去,“噗”的一声闷响,随之响起沙哑的赞叹声:“好样的。”
方小姐面无人色,差点顺着门框倒下去。
萧无雪方才查看的一具男尸毫无预兆的站了起来,张起两只血迹厚重的手臂,看似要抱住萧无雪,不料旁边的房门从里面破开,翻出两道怪异的残影,迅捷无比的一边一个同时扼住了男尸的咽喉,萧无雪便在这时头也不回的往后捅了一刀,正捅中男尸的心口。
迅捷无比的残影无疑是陆吾和朱厌弄出来的,二妖没来得及将诈尸的男子扔开,萧无雪及时的出了手,陆吾忍不住便夸了句。
话音刚落,变异陡生,僵死的男人四肢关节随着令人牙冒酸水的咔咔声再次活动起来,重重的扇了陆吾和朱厌一人一个大耳光,二妖怔的大眼瞪小眼。
萧无雪反应敏锐,却没干过打打杀杀的事,更何况对方是个他确认过真的死了的男人。
男人涣散的死气沉沉的目光盯着萧无雪的时候温情无限,热切的上前几步,伸手够萧无雪。
方小姐就在萧无雪身后的门框处,萧无雪不能扔下她不管,只得硬着头皮怒视越逼越紧的男人,那男人皮囊几乎没有受损,只是脖子断了,脑袋笨松垮垮的歪到一边,此刻却差不多直起来了,看得出此人相貌颇为端正。
“快进屋关门!”萧无雪朝吓破胆的方小姐吼了一声。
哪怕那个姑娘令他心生烦忧,他仍没办法不管不顾,其实,他见不得任何女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遭遇不测,陌生人都不例外。
方小姐的分量在他心目中居然和陌生人无异,这个念头出现的刹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变得坚不可摧,这个女人曾害的他在朋友间抬不起头。
然而转瞬间,面前的男人大幅度的往前跨了一步,劈头盖脸的扑向举刀挡架的萧无雪,被吓破胆的陌生人蓦地做出惊人举动。
方小姐以对她来说不可能的速度挡在萧无雪身前,紧紧拥住他,挨了男尸一掌。
萧无雪身上一沉,转头看见方小姐用力抬起头,嘴角提起一抹苍白的笑:“萧郎,你、你没事吧?”
萧无雪铁青着脸,握住方小姐的肩,眉心是五味杂陈的纠结:“你……”
方小姐身子孱弱,一阵风吹来都不一定站得稳,遑论给死人击中,没说出第二句话便昏了过去。
男尸乘胜追击,被朱厌一把揪住头发摔了个跤:“敢打老娘,活的不耐烦了!”
“他本来就死了。”陆吾意味深长的看了恼羞成怒的朱厌一眼,伸手化出快发霉的三叉戟,缓缓旋转起来,忽见戢尖灵光暴涨,锈色剥离,露出精光四射的本质,扫的男尸。
男尸动作看起来很不灵活,但陆吾也不见得多灵活,除了朱厌带他才勉强给人留下个敏捷的印象,耍起三叉戟更笨拙的要命。
更要命的是那男尸无知无觉,赤手空拳毫不畏惧,哪怕头掉了还能打个三百回合。
陆吾力不从心:“妹子快助我一臂之力!”
朱厌不情不愿的摸进随身携带的口袋,掏出一只肉嘟嘟的黑虫,屈指弹向男尸背心的伤口。
蛊雕以摆弄稀奇古怪的虫子闻名,虫子被主人放在适宜的气候供养,以妖力加持,久而久之虫子也具备了妖力,受主人的意志驱使,是为蛊。
朱厌很少用蛊解决问题,蛊附上的血肉之躯,会被蛊一点点蚕食殆尽。
噬魂蛊跳进男尸身上的血洞,挽救了陆吾那给拧成麻花的三叉戟。
硬生生磨出白骨的双手不遗余力的攥着戢头中间的长刺,陆吾一身五花膘白长了,利器卡在那儿不前不后,愣是拽不出来,恼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被噬魂蛊上身的男尸猛地刹住疯狂举动,抓着三叉戟轰然倒地,将跟他玩拔河的陆吾闪的脑子差点给撞出来。
待陆吾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解救出来三叉戟,祖宗八代不绝于口:“我亲娘,死人比活人劲儿还大,妹子你说,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诈尸了?还意图杀人!”
朱厌蹲旁边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半晌沉吟道:“战哥说他们之所以突然丧失神智自 残而死,中羽族尸毒的缘故,这个诈尸的嘛……”
陆吾直起身,威风凛凛的拄着三叉戟,满怀期待的等她说出个所以然。
“也许中的毒比别人深。”朱厌煞有介事的撇了撇嘴,颇为惋惜的打量着男尸端正的脸盘,摇头叹息了一声。
陆吾跌的倒仰,忧虑重重:“那这尸毒究竟怎么来的?方才我把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检查了,没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
朱厌“啧啧”有声,忙中偷闲的把一头金发挽了个花,头也不抬的怼道:“谁能把毒下在显而易见的地方?还锅碗瓢盆,那可能吗?再不济,也得下在汤汤水水中,叫你神不知鬼不觉的装进肚子里,当真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话一出口,朱厌和陆吾原地石化,脊梁骨爬上一层极寒的凉意,呆若木鸡的看向对方。
灾难加在别人身上的时候,旁观者或同情或鄙夷,都把它当成个新鲜事,更有伪善者,表面上悲天悯人,成天一副普度众生的大慈大悲像,内心指不定怎么乐和呢。
有时候别人的痛苦可以减轻某些人心灵上的不快和负担,直到那灾难和每个人息息相关,对死亡的恐惧决堤的河水般碾压过来。
陆吾和朱厌虽然天生禽兽的身,在生死存亡面前,还没有幸灾乐祸的概念。
但当灾难落到或有可能落到他们自己头上,恐惧是无可避免的。
二妖来回走了几圈,腿脚灵活,五脏六腑相安无事,朱厌郑重其事的说:“我觉得我没中。”
陆吾道:“我觉得我也没中,”甭管中没中,他决定干点以防万一的事,防那男尸在他们死后或出现中毒症状后卷土重来,害了旁边两位无辜的年轻人,遂把三叉戟往地上一戳,把戢尖捋直,虚张声势的大吼一声,虎目圆睁,口中叱咤,“你生前流连烟花不学好,死后冥王不收你,你就游荡人间来作妖,对不起了大兄弟,容我刺你一刀!”
三叉戟风驰电掣,去势凶猛,然没碰到男尸皮毛,被朱厌的纤纤玉手携一把悍风抓住,她声色俱厉的斜起眼角看向陆吾:“噬魂蛊食尸毁魂,别做的太绝了!”
陆吾也是一愣,记起这么一着,蛊雕养的蛊,阴毒险恶至极,非但能让生者转瞬化成一摊血水,对死者更不讲情面,连魂魄也不给人家留,所以朱厌轻易不使那阴损的玩意儿。
当下使在了这人身上,心中万般愧疚,但念及此人生的俊秀,却是个眠花卧柳的货色,便不那么放在心上。
朱厌觉得自己的心境特别奇特,她偶尔见到俊美的男子死于非命,尽管很喜欢他们,却一点都不悲伤,甚至会产生终于可以据为己有了的窃喜。
谁让他们身边那么多花花草草呢?东风若无意,花花草草又怎动的起来?
大概出于这种诡异的心理,朱厌便不以为然,但她无法纵容丑出天际的老陆再补一刀。
陆吾被她推的趔趔趄趄,竖起三叉戟拄地,怨道:“你不提醒我都没想起来,不过妹子,你说的话哥啥时候没听过,犯得着动手动脚么!”
“你那噬魂蛊忒墨迹了,吃饱了撑的怎的,到现在没个动静。”
朱厌眼底忽然掠过前所未有的凝重,脸上的愠色霎时没了踪影,深深地惊疑爬上浅淡的眉,陆吾觉着不对劲,忙凑过来问:“真吃饱撑着了?”
朱厌郑重其事的吐了个字:“不。”眼神四下里扫了一圈,惊疑不定的喃喃自语,“不可能。”
与此同时,给方小姐美人救英雄的萧无雪一脸的处变不惊,抱起方小姐往地上一跪,朗声道:“多谢二位前辈出手相救,小子无以为报,日后愿当牛做马任驱策。”
朱厌装模作样的掸掸衣服站起来,充耳不闻陆吾的追问,正儿八经的尖酸道:“我亲眼看见你撵她滚,说明你讨厌她,她死了不正好?省的胡搅蛮缠了。”
萧无雪化去轻佻的唇角自带和煦,闻言愕然,就算他有那个意思,就算对方是恩公,给说了这么一脸,谁都没办法反应自如:“呃。”
“说什么呢你,小孩子给你教坏了。”陆吾良好的发挥了钻牛角尖的“长处,”大剌剌的撞了朱厌一肘子。
朱厌淡淡的“哦”了一声,尴尬的捂住脸,也是啊,人家讨厌归讨厌,并没想宰了谁,倘若她一句话提醒了萧无雪,让他意识到杀了方小姐他以后安生了,万一他真把方小姐宰了,这这这,罪过大了!
萧无雪似乎比较擅长察言观色,更何况朱厌的心理活动就差在脸上写出来了,当即微微一笑:“方语宁因我而伤,我丢下她就这么走了,前辈也不会放过我的吧?”
二妖揣起一肚子脏心烂肺忙不迭点头,继续把自己站成二五八万的大爷,一点没觉得抱个姑娘跪在地上的小公子可能挺辛苦,萧无雪跪的心甘情愿,认为在如此与众不同的二位前辈面前,跪着比站着说话方便。
方语宁的伤势不容耽搁,鬼怪所伤,寻常医药没用,萧无雪倒是真心担忧方语宁,怕她出了意外,后半辈子良心过不去。
望着二位前辈就方语宁伤口上毒素的多少争论的鸡飞狗跳,萧无雪冲他们各磕了三十个响头,反正磕头又不花钱,磕的那叫一个大手大脚。
前辈的脏心烂肺终归血肉塑成,萧无雪把自己磕晕之前,他们手忙脚乱的言归正传,欲将萧无雪送走,再给方语宁疗伤。
萧无雪倒不担心,他担心方家人担心大小姐,没头没脑的出门找人,中了尸毒就麻烦了。
毕竟,前辈说疗伤的过程可能需要三天三夜。
陆吾和朱厌听萧无雪说了自己的顾虑,皆点头称是,但涂山战迟迟不归,吉凶未卜,他们急归急,也实在无计可施,便拎了虎崽跟萧无雪离开了羡云楼。
羡云楼大门封死,大厅里躲的全都是惊慌失措的女人,泪湿容妆,狼狈不堪,颤不成声的重复道:“怎么办……怎么办……”
陆吾一行直接从窗户跃出遁走的,当时恰好有一班天界子弟降临,为首是个女的,巴掌大的小脸,头上支棱两根珊瑚似的角,剔眉竖目颇显凶悍,好端端一张春光明媚的俏脸,长在她身上变得天寒地冻不近人情,她手下兵将服色各异,尤其俩仙风道骨的小和尚特别显眼。
陆吾一见天界的主儿就腿软,朱厌也不愿跟他们照面,虽然兽族和人族关系尚算和谐,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天界那帮有资格飞升的货,口中讲着仁义道德,众生平等,那霸气侧漏的眼神分明睥睨三界。
朱厌一咬牙,一跺脚,展开半层楼高的翅膀,忍辱负重道:“老娘豁出去了,都上来!无雪别光顾虎子,照应着方小姐,别让她掉下去,不算老陆。”
苦逼的老陆爬半天没爬上朱厌雕的背,正脸红脖子粗的抓狂,准备厚脸皮跟妹子认个怂“哥腿没进化成功,您抚恤一下残障人士把翅膀压低点?”卡在嗓子眼要出未出,忽闻此言,脖筋都绷出来了:“什么叫不算我!”
“妹子你别开玩笑了,开玩笑得分轻重缓急……”
没等陆哥分出缓急,妹子已经离地起飞,浩瀚夜空中轻飘飘的落下一句:“小妹身虚体弱,您多见谅,捎上虎子就知足吧你!”
……
那天晚上前所未有的漫长,长的仿佛永远抵达不了光明的彼岸。
敖歆第一次处理人间事物虽调配有度,毕竟初来乍到,手生,尸山血海又那么触目惊心,若非无芳眼疾手快的扶住她,险些儿一头栽在尸体上。
自小生在东海龙宫的长公主,谈不上怎么娇生惯养,成长路上遇到难以突破的瓶颈,就一头扎进故纸堆,寻求自我突破,极力让自己免受外界纷扰,怀揣一颗愤世嫉俗的心,挣扎在喜怒无常的泥潭里,直到天地万物叩门而入,眼界开阔起来,便脚踏实地的步入了轩逸院。
在轩逸院纸上谈兵久了,每天面对一帮和想象中截然不同的物和事,千方百计的学以致用。
听说这次人界出的乱子非同小可,敖歆顶着老龙王严词拒绝的压力,请命领差,心忧如焚的天帝顾虑重重,最后在云中君家倆小子轰轰烈烈的声援中妥协。
“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不能让天帝看小了!”敖歆横下心来,吩咐无漾带人搜罗城中流散百姓,一方面张贴告示,列出诸多注意事项,并嘱咐百姓近期莫要出门;安排给无芳的任务相对来说简单的多,将困在羡云楼里的人安抚好疏散开,安全送回家。
敖歆亲自监督搬运尸体,死者大都破相,缺心少肺,太惨了,她强忍不适徘徊在现场,人手不够的时候帮忙抬运,目送一大批死者被抬走,敖歆咬牙道:“鸦部,好狠!”
这时,无芳突然在里面叫起来:“这位姑娘中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