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年了吧,沈家刑堂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前家主沈逢君离奇遇害。
要说还是这现任沈家主能耐,当年沈逢君被害,无论是大家小家,谁都不敢出一口大气,沈诃却仅凭一人,运筹数年,把当年趟这浑水的几家收拾了遍。辈分不够只能堆在门口的闲杂弟子们,有不少在心里如是想着。
“让开,都给本小姐让开!”一个娇蛮的声音横冲直撞进人群中,沈月破天荒的用带面纱的斗笠遮住了整张脸,倒不是因为女子不得抛头露面的古训,只是——
昨夜哭了大半夜,连贴身侍女红棠都说,小姐这眼儿,肿的好像那核桃。
想来还是不要让人看见了。
她不能进刑堂倒不是因为辈分不够,沈诃虽与她是同父异母,但是却对她疼爱至极,几乎是要星星不给月亮。
昨日哥哥与她说,刑堂血腥气太过,担心明日吓到她,特意嘱咐她明天在堂外候着。
沈月知道,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小时候的那件事……
思绪正漂浮着,突然堂内传来一声炸响,惊的人群一片哗然,这时沈月才想起来,哥哥还还安排了宋知真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胆小鬼陪着她。
一想到宋知真,沈月又是不自觉的皱起眉头,眼底不由得爬上一丝厌恶。
平日里膝盖比谁都要软,昨日打他时骨头倒是硬。
除了那张脸,那懦弱的性子倒是和他哥倒是一点都不像,心里想着,眼睛却四下巡视起来,哥哥昨日千叮万嘱她要与宋知真待在一起,沈月强压下心中的不快,总算是在人群中瞥到那一抹熟悉的白衣,几步走上前去,大力的拍了拍宋知真的肩膀。
那人正背对着她,脸朝着紧闭的大门,似乎在发呆,在她拍了拍两下后却像痴呆了般,半晌才慢吞吞的动了动身子,在沈月不耐的目光下缓缓地回过头来。
“你……你?!”
“你真是有愧先英!”看着沈诃在堂下这样护着苏将离,主位左侧的第一个客位上的许家主重重的锤了一下桌子,他是从沈逢君那一辈就掌管许家分支的,想当年沈逢君压根就不理家事,主家被他们这些分支压榨的日益凋零,那时的许家可谓是风光无限,但自从掌权人换成沈诃后,他们哪一个不是缩起头来过日子。
一想到这,更是一边气急了似的干喘,一边怒道
“事情到了这份上,难道你身为家主还要包庇罪人是吗?你这么做——”
还没等许家主搬出沈逢君的大名,沈诃先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只是这笑不及眼底,那墨色的瞳中仿佛盘踞着呼之欲出的猛兽。
“在这里,你们每一个老东西都没资格提先英这两个字。”
此话一出,大堂内一片哗然,脸皮薄点的干脆就要摔杯子走人,少数几个黑着脸坐在位置上,神色也是僵硬的不行。
这话虽是尖锐,但也确实没人敢接的下来,毕竟,当年沈逢君的事,这些个大小家族,都多少趟了浑水。
呵。沈诃面带寒意的挑了挑嘴唇,曾几何时,他也是像苏苏这般,寄人篱下,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他还记得这个昏暗的刑堂,这里每一种刑具都沾过他的血,他在这里留过血,流过泪,也在这里环抱着哭泣的妹妹,送走了一世盛名的父亲。
不妙啊不妙,坐在沈诃背后的苏将离,眼尖的看到那人藏在袖内紧紧握着的双拳。
这是生气了?这明显是生气了吧,可是好像跟他的关系不太大啊,听这话应该是和沈诃的什么长辈有关系吧。
江湖都传,上任武林盟主沈逢君死的蹊跷,难不成……
难不成,这不是这些家主拿陷害他的事来要挟沈诃,而是,沈诃他将计就计,管他有理没理,就要发难他们?
苏将离正想的云里雾里的,眼前倏的一黑,脸上笼上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苏将离黑着脸把那件狐裘披风扒拉下来,乖乖的搭在了肩头,心中腹诽着
可算知道沈子轩那套跟谁学的了,可惜了,爷不吃你那一套。
沈诃倒是不管他吃不吃的,褪了衣裳后,头也不回的又坐回了主座,仍旧是面无表情,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做一般,摆摆手吩咐破风可以开始审了。
您做这个样子,谁还敢再定这个小少爷的罪啊。破风冷汗连连,举手示意堂下的刑手候着。
这次倒是没有人敢再上来动苏将离一个手指头,甚至还有个机灵的给人塞了个软垫跪着。
“咳咳,这,这再怎么说,这个沈苏苏也是伤了人命,这件事与情与法都不能容下。难道沈府要默许这等争强好胜到伤人性命的人吗?”此刻俨然是汗湿了后襟的罗家主,终归还是不甘心的开口道
他不想放弃这次机会,哪怕这次的结果,可能不会动摇到沈诃的根基,但是,看沈河对这孩子的在意程度,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他。
嗯??你们刚刚不是在撕沈逢君的事吗,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垫着软垫跪坐的舒舒服服苏将离,惊慌的发现,这锅又无缘无故的从天上掉到他头上了。
“‘哦?罗家主消息很灵通啊。’”沈河垂着眸子,悠然的吹了吹白玉杯中飘着的茶叶
“这,这不是,沈堂主敏而厚德,不幸殁了,人人都是惋惜至极”罗家主模棱两可的说着,其实他心中有些没底,沈子轩死了这事,让人奇怪的是没什么风声,他们几个老人,是知道早就换好了药,所以能笃定沈子轩是死了的。
况且,那日台上,那裁判神色不似作伪。
“哼,青天在上,朗朗乾坤,那日这小贱种下毒伤人,我们在台下都看个一清二楚,既然前些日子,沈家主践行家规,生生废了我犬子,今日之事,沈家主也请大义灭亲!”一直在客位上隐而未发的韦家主,阴阳怪气的说道,爱子手脚具废那日仿佛还在昨天,怨恨无时不刻不在烹煮他的心。
现在哪怕只是听到苏将离的声音,他都恨不得扑上去,把他的喉咙咬断,生啖他的血肉以解心头之恨。
沈诃冷淡的瞥了他一眼,指节轻轻的敲了敲桌面,哒哒声在寂静的刑堂中格外的清脆,半刻后,他支着身子恹恹的说道
“是该按家法处置。”
话音刚落,他抬了抬手,暗处呼啦啦的冒出来一水的暗卫,恭敬的跪了满地,他缓缓的从主位上站起来,一身素色绸袍映的他瘦削的像株傲雪白梅,锐利的气场却又像一柄绝世的名刀。
苏将离眯着眼睛抬头看他,刑堂昏暗的烛火下,那名刀的刀刃正对着他
“拿下。”
“你,你这是做什么?”罗家主的脸贴着地,有些艰难的抬起眼睛,神色惶恐的大声质问着主位上面色晦暗的沈诃。
几个呼吸间,客位上那几个老家主就被身手利落暗卫们,切瓜菜般的反剪了胳膊,按到在地上,一时间各个都是狼狈不堪。
“做什么?”沈诃缓步下堂,晒然一笑,眸子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
“正家法罢了。”
还未等地上的人发怒,刑堂厚实的木门被轻轻的敲了两下,打破了室内剑拔弩张的焦灼气氛,破风此刻也被这翻转弄得晕头转向,下意识的要张口斥责门外冒犯之人,却被沈河抬手拦下。
“沈堂主,进来吧。”
沈—堂—主—罗老爷的脸刹那间变得如同死人一般灰暗,瞳孔也放大数倍,这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沈河找了什么替身,耍的什么诡计!!
死的人,怎么可能复活?
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近,罗家主想破了脑袋,兀的一道灵光划过了他的大脑
或者,这个人,压根就没死。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给你的好处不够多吗?你果然就是当狗的命啊!!你就给沈河当一辈的狗吧!!”
沈子轩走到罗家主身边,那歇斯底里的骂街正好闯进他的耳朵,他挑了挑唇角,抬起脚,状若无意的重重踩在状若癫狂的罗家主手上。
只听见“咔嚓”一声,被踩骨折的罗家主一声没吭的痛的晕厥了过去。
“跳反?”许家主哑着嗓子问道
“一开始,师弟就是我的人,你们换的药,在这又换了一遍”沈河淡淡的说道,神色如常,不骄不躁。
“我昨日已向下吩咐了,师弟身体并无大碍,只有我身边,要来演今日这出戏的人,都以为师弟殁了。”
真是高啊,不愧是沈狐狸,苏将离在一边吃瓜,一边啧啧,这样下来,这些给沈子轩毒药,以为沈子轩死了的,都是掺和这事的,一个都别想跑,这既把人全揪出来,又把人都狠狠地戏弄了一顿——
太惨了,跟沈诃作对的下场太惨了。
苏将离正看着热闹,眼前突兀的冒出一双白色的锦靴,抬头,沈诃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自从坐在主位上,沈诃就一刻都没闲着,不时瞥两眼苏将离,看着他神色变了又变,从紧张最后变成索然无味的吃瓜状,觉得甚是有趣
“你不想说什么?”
“嗯,不愧是你?”苏将离沉思了一下,摸了摸下巴,严肃的说道。
“废物,你们这些废物!!”看着大势已去,韦家主脸贴着地大声的咆哮起来,无能狂怒了半晌后,突然朝着苏将离疯了般的笑起来
“你这贱种,你去给我的凡儿陪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