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地上匍匐着的少年,可怜兮兮地咳了一口血,单薄的肩膀抖了又抖,拉着苏将离衣角的手,攥的紧紧地。
要是这个小公子,今天一走了之,他一定会被添香阁的人报复,甚至,会被打死。
他不想死。
他好不容易从苏州一路,一半乞讨一半流浪的来到京城,本是要讨个说法,却不想,被歹人给掳来,深陷这烟花之地,沦为小倌儿。
他还没有找到他那个,对长姐始乱终弃的混账,他不能死。
而且,眼前这个少年,说不定是哪个有权有势大家族的子嗣,若是攀上,说不定他就能找到那人——
想着他的眸子闪过一丝精光,手也攥的更紧了几分,眼泪半真半假的从漂亮的杏眼中,扑朔朔的落了一脸。
这下苏将离可挠头了。
没办法,谁让他从小到大,最吃这一套呢。
罢了,也就是多一张嘴的事。实在不行,等他真跑路的时候,再把这孩子带回无情教就是了。
这么想着,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揉了揉鼻尖,随手解下了身上披着的外衣,哗啦一下,那外袍便罩在了,地上衣服被撕地破破烂烂的少年身上。
那丝绸长衣,带着些凉意,轻如蝉翼的盖在身上,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身上的伤口都没那么疼了。
“谢主子…”
少年从善如流的改了口,披着苏将离的外衣,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乖巧的说着。
“也不用这样…”
这半年来,不是装沈诃儿子,就是给沈诃当小厮,一时间又被人叫了主子,苏将离还真有点不习惯。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嘴角挑起个笑来,一双眼底泛红的桃花眼微微的弯起,通明的灯火下,他双颊上的两个小梨涡,在白净的面庞上投下了两点阴影。
一时间,地上那少年,竟看呆了些。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让他狠狠地打了哆嗦,回过神来,当他僵着脖子回过头,他整个人都呆滞了——
青白玉的地砖上,喷满了鲜血,而那个刚刚满身杀气的白衣男子,正冷静的擦着手中的长剑,冷静地仿佛他刚才只是切了个瓜菜。
顺着那冉冉而出的血流看去,少年惊恐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地上那个管事,俨然是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耷拉在身侧的手,在血泊中微微抽搐着
。
不过沈诃倒是没直接杀了他。
他只是,拔了他的舌头而已。
够狠啊。
在一边围观了沈诃从友善笑容,一秒切换到杀人模式的凤诀,嘴角扯出了个苦笑。
金鳞岂是池中物,这样的人,别说能不能驯服了,就算收入麾下,估计也是让人晚上睡不着觉的主儿。
“沈兄沈兄,消消气消消气。”
陆商别过脸不去看那血腥的场面,哆嗦着脚,一路小跑到沈诃的身边,手里拿个手帕,明明抖个不停,还硬要给沈诃擦溅到脸上的血。
也就陆商这种,神经又粗,又没什么心眼的老实孩子,还能这么毫无芥蒂的,和眼前这个沈盟主混小十年。
凤诀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眼神忍不住飘向一脸惨白的陆商身上,不由得在心中如是想着。
我靠,生拔是吗?这不死也歹残了啊。
正对着沈诃的苏将离,额角却缓缓的滑下滴冷汗。
沈诃,沈诃原来是,这么凶悍一人吗?那他,他那点心思要是让沈诃知道了,说不定,下一个被拔舌头的就是他。
骗一骗二不能再骗三了啊,苏将离,你这下能清醒一点了吧,沈诃,他是绝世的名刀,是你苏将离,魔教教主不能染指的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苏将离的目光,沈诃抬眼,便看见少年哪张惨白的脸,还有那双带这些恐惧的眼。
他一愣,随后本能的转过了头,咬了咬下唇,指尖胡乱的擦拭起脸颊上的血色。
他看到了,看到了他这幅模样了。
他会怕他吗?会疏远他?还是,会离开他?
想到这各种各样的结局,沈诃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这些想法,每一个都让他打心底里发冷。
冷的他再也难以忍耐,他急匆匆收了剑,大踏步朝着苏将离走去。
“苏…苏苏…”
“呃,沈诃,那什么,你看这孩子…”
他来了他来了,他刚才是不是看他一眼,是警告吗?警告他苏将离,不要再耍以前的花招,之前骗过他,他说噶不计较了,难道是,现在他已经猜透了自己的刻意靠近吗?
想到这里,苏将离的心乱的跟个浆糊似的,他的目光四下飘忽了一下,飘到了地上匍匐着的少年身上,刚忙打断了沈诃的话,把话题给岔了开来。
“嗯,怎么了。”
感受到了苏将离明确逃避态度的沈诃,有些失落的应道,藏在袖中的手,却攥的紧紧的,宣告着此人与外表冷静不符的焦躁内心。
“那什么,我想把他收下。”
苏将离其实,心中微微打着鼓,毕竟他也是寄人篱下,要是沈诃一口回绝,他还真没办法收下这孩子。
一来,他没有钱付赎金,二来,他毕竟身份敏感,要是擅自动武,说不定就直接被京城,这些正道官道给按死了。
“嗯,好。”
“要是你不同……诶?”
没有料到的是,沈诃竟然连个多余的问话都没有,就淡淡的点了头,眼中满是信任。
这满是笃信的眼神,烧的苏将离的心口一疼,脸上也火辣辣的,像是被谁扇了一记耳光。
“那个,沈兄,这小子好像是在这签卖身契了,你…”
你有钱吗?
陆商十分没有眼力见的横插了进来,打量了两眼地上的人儿,摸了摸下巴,真打算灵魂拷问,袖子却忽的一紧——
陆商你是真是看不出来,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怪吗?
凤诀头痛欲裂地看着,脸上写满了纯真的陆商,咂了下舌,快步走到了这个二愣子身边,拉住了他的袖子,把话头给堵了回去。
他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都是一副圆融自洽的笑,他眯了眯眼睛,随手从怀中探出一叠银票来。
只见他笑眯眯的说道
“我凤某可是真心想交,沈兄您这一个朋友,您若不信,今天的事,就全权算在我身上。”
“小诀子,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沈兄可是我的义兄,既然是我的义兄,你怎么还这么见外啊。”
凤诀的话音刚落地,沈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商先抢了话头,大大咧咧的搂住沈诃的肩膀,笑的露出八颗牙来。
这朋友可不是你想的那种啊。凤诀微抿着嘴角,也不知是哭是笑才好。
罢了,再多说什么,他这个青梅竹马也不会想到那个层次上去。
因为陆商这个人,从小到大都是被陆家老爷,陆家长兄,死死护在怀里的娇娇崽。
他,永远都是不知人心险恶的小太阳,永远,嫉恶如仇,黑白分明,永远,是属于他的小太阳。
他的目光滑倒了陆商飞扬的眉眼上,眸子忽的柔软了许多。
沈诃轻轻的扫了凤诀一眼,他今天付出的代价,可不算小,就为了和他交一个朋友,不惜得罪的添香阁背后的人,看来,这朋友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凤诀能了为什么,做到这个份上呢?这倒是把沈诃的好奇心给勾了起来。
“你们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
陆商感觉气氛越来越冷,他左右看了一眼,发现沈诃和凤诀,都不知道再想些什么,低着个头,眼珠子却转个不停。
他知道他不像这两个人精,能有那么多心思,那么多考虑,所以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
他既然没有那颗七窍心,又何苦强求他世事通达?
人呢,太玲珑也不好,慧极必伤。
“凤公子是吗?这个朋友,我沈诃认下了。”
沈诃挑了挑唇角,含笑朝着凤诀微微一点头,眼眸深得像海,一望看不到底。
“沈兄赏脸了。”
凤诀闻言,弯下腰,行了一个作揖礼。
“嗨呀,你跟我怎么都不这么客气呢?不是我说,沈兄平时也不是那么拘谨一个人。”
陆商一见凤诀还有模有样的行上礼了,一张小脸都夸张的揪了起来,三步两步上前,一巴掌拍在凤诀的后背,乐呵呵的说道。
“沈兄,跟你正式介绍下,这是我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当年我们并称京城四少呢哈哈哈哈,对,他就是凤家考了三次科举,都倒数那位。”
可以了,把嘴闭上吧。
凤诀感觉自己的微笑已经要绷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