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将离的掌心带着温热,那股暖流从沈诃的头顶一直烧到了心口,沈诃垂着眸子咀嚼了一下,苏将离吐出来的几句话后,就像只被顺了毛的狼狗,难掩愉悦的眯了眯眼。
一边眯着眼睛,一边难得地带了些小情绪嘟囔着
“当然幸运,有我还不幸运吗?要什么七七八八的,我一个人不够吗?”
他算是发现了,沈盟主不仅吃飞醋技能点满,还特别能吃陈醋。
被这绵里藏针的一句,给酸倒牙的苏将离,咂了咂嘴,伸出双手啪的一下捧住了沈诃的脸,把嘴巴凑到了他微红的耳朵旁边。
“嗯?让我闻闻是哪个小朋友身上酸酸的?”
“咳。”
这下沈诃可是受不住了,实在是太近了,近的他都能听到苏将离的心跳了。
他急促地喘息了一下,暗咳一声,不光两只耳朵烫的可以煮蛋,甚至连颧骨上都飞起两片霞红。他的睫毛抖了半天,才堪堪地推开了苏将离的手。
“怎么啦,这又没有别的人。”
大概这世上,没有比把沈诃惹得满脸通红,更让苏将离觉得有趣的事了。
见沈诃连脊背都紧张地僵了起来,苏将离更是得寸进尺地将身子探出去大半,一双桃花眼眯的像只觅了鱼腥的猫儿般狡黠。
“你,你在无情教与那些莺莺燕燕也是这样吗?”
苏将离,他为什么这么熟练啊,沈诃看着那张非但没有一点害臊,反而满是老道的脸,心里的话忍不住就脱口而出了。
这一声质问中隐隐藏着几分委屈。
“什么莺莺燕燕?”
苏将离真被这兜头一句问得蒙了,原本盛满了调笑的眼,倏地一下瞪大了,他拽着沈诃的领子,纳闷地看着他。
这些年,虽然想爬他床的人,不计其数,硬要算的话估计是要按打数。
但他可以说是模范教主,那是一心扑在事业上,哪里有功夫去沾花惹草。
“就是那顾青,他那武功也配上位左护法?他还,他还把你打下悬崖,你也没怪他。”
被拽着衣领的沈诃,对上苏将离迷惑的目光,按耐下胸膛跳动不止的心脏,咬着牙说道。
他虽然是不信,那天在清风寨那几个腌臜东西的话,但……心里终究是有些别扭的。
沈盟主你到底是怎么想到顾青那一层的??
这下苏将离可真觉得掉黄河里也洗不起了,他忍不住呸呸了两下,拧着眉头,一脸嫌弃地说道
“别提这人了成不,提了晦气!我真恨不得回无情教就把这兔崽子腿打断。”
回,教?
这俩字比之前苏将离那故作调戏,更刺激沈诃的心,他胸膛剧烈的起伏了两下,腾的一下站起了身子,垂着眼眸有些受伤地看着苏将离
“你还是要回去?因为顾青?”
啊??今天他们的话题是不是离不开顾青了???
苏将离张着嘴,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生气,他拿手指指了指自己,愣了半天,深吸了两口气,拧着眉头忍不住问道
“不是,沈诃你能不能好好听人说话啊?!”
“你现在都觉得和我聊不下了?好,我走,我走就是了。”
嗯?????
说着沈诃就真的扭过身子,头也不回的走了,背影中透出几分失落来。
“你说,谈恋爱的男人是不是莫名其妙啊?啊!”
苏将离痛苦的抓着脑袋上那几根头发,今天的气氛明明那么好,沈诃为什么偏偏扯上顾青就不放了呢?
难道男人也有什么生理期吗?!
“啧啧啧,教主这你就不懂了吧。”
靳俞懒散地坐在苏将离对面,一边斟酒,一边听完了一遍事情来龙去脉,咂了咂舌,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对着苏将离说道
被靳俞这一说,苏将离脖子又梗了起来,他色内厉荏地拍了拍桌子,道
“我不懂?!对,我是不懂,我看他沈诃今天就是无理取闹!”
见苏将离那一副炸毛样子,靳俞也不恼,而是摸了摸下巴,循循善诱道
“来,教主我问你个问题。”
“问。”
“假如啊,从前呢,有个秀才,他吧和一个小姐好了,但是呢他们在一起,是这个小姐主动追的,后来小姐他发现,这个秀才特别偏袒他们家一贴身侍女,那侍女把秀才房子烧了,小姐心疼的不得了,就想要臭秀才收拾收拾那侍女……”
靳俞的语速很慢,慢到苏将离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结果您猜怎么找,那秀才象征性骂了两句,本来都要和小姐私奔了,还要回破房子那找侍女,你说那小姐心里能有安全感吗?”
说着靳俞还摇头晃脑地敲了敲桌面,将桌上的一杯酒悉数饮尽,挑着眉头接着说道
“您说那臭秀才是个东西吗?”
话毕,靳俞便也不再张嘴,笑眯眯地等着苏将离回味过来,果然,不消片刻小教主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懂了。”
“诶,孺子可……”
“你他妈骂我不是东西?!”
苏将离捏紧了指节,眯了眯眼睛,将沙包大的拳头在靳俞眼前晃了晃,咬牙切齿地说着。
一听这话靳俞的冷汗又冒了出来,也顾不上其他,赶紧拍起小教主的彩虹屁来。
“不是,那是比喻,比喻哈,我们教主生的芝兰玉树,那都跟日月同辉,谁不是东西都轮不到教主你啊。”
苏将离妆模作样的威胁了两下,转而又有些泄气地坐了回去,这事吧,仔细一想他俩都有不对,沈诃不该不好好听他说话,他也确实不该对沈诃那个态度
顾青的事,更不该在他面前那么优柔寡断,让沈诃那么没有安全感。
想着,苏将离沉吟了一声,指尖敲了敲桌面,透出几分烦躁来,他眼神有些飘忽地说道
“嗯,那你说这么办吧?”
月光下,靳俞的嘴角不动声色地挑了挑,转眼又隐匿到黑暗中去,他嗓音中带了几分蛊惑,说道
“我看七夕就是个好日子啊,教主好好准备个小惊喜,再和沈盟主解开心结,岂不美哉?”
美哉是美哉,只是他要准备什么惊喜呢?
苏将离点了点头,拄着下巴出神的望着小院夜风中摇曳的莹草,心中烦闷不堪,忽的眼中闪过了一道灵光——
就这个了!
夜风送来两分凉意,打透了屋内醉醺醺人儿的衣裳,桌上凌乱的码着几十年的老酒,桌边的人却像是喝水一般,连味道也不曾品一品,就匆匆灌下肚去。
头好痛。
凤诀捂着不知是被夜风冲的,还是酒精麻痹地生疼的额角,嘴上扯起一个自嘲的笑。
他真是够犯贱的。
这世上有什么人是他凤诀得不到的?!为什么,为什么就偏偏要在这没有心的陆商身上,纠缠不休。
“三少爷,您唤在下来,所为何事?”
一身戎装,黑衣中藏了不知多少暗刃,脸上覆着块面罩的高大男子,推开门就见主位上的凤诀,眯着狭长的眼,手上抱着个空了一半的酒坛,红胜火的衣衫凌乱不堪。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不可一世的凤三少爷吗?
“晏闻?”
凤诀勉强支起沉重的眼皮,看着门口模模糊糊的人影,双手撑着膝盖,作势要起身,墨色的长发随意散在肩头,遮住了半边脸颊。
而晏闻与他隔得太远,也看不清他的神情,闻言垂下了眉眼,答道。
“是。”
“来,过来——”
凤诀感觉他现在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步一踉跄,下堂还没走出几步,双肩就被晏闻结结实实地握住了。
“你怎么了?”
“怎么了?啊,我啊,喜欢上个傻子,最后还让那傻子给踹了,哈哈哈”
离得近了,晏闻才看清凤诀的脸,那双曾经含着湛湛神光眸子,此时灰暗成了浓稠的夜色,脸上挂着又是自嘲又是冷漠的迷幻笑意。
感受到握着他肩膀的手,越发用力,凤诀摇了摇脑袋,试图让眼神聚焦起来。
半晌,他打出了个响亮的酒嗝,笑着对晏闻温柔地说着
“你不是第一杀手吗?来,我来给你个委托。”
“我已经金盆洗手很多年了。”
晏闻微垂着眉眼,顿了半晌,又几不可闻地轻声道
“只是为你拿刀,倒也无妨。”
也不知道凤诀到底有没有听到这句话,亦或是,听到了也权当听不到。
许是酒精又冲上了头,凤诀的呼吸中带着的酒气更加粘稠,他的身子也要软成一滩泥,整个人都支在晏闻的身上。
虽是神志已经有些不清晰,他仍旧半磕着眼,喃喃道
“杀了褚绾绾。”
他不在乎,杀了褚绾绾之后,陆商会不会恨他,恨他又怎么样?
他会把他绑起来,藏到一个这世上,除了他,谁到找不到的地方,就算他恨他,他也要把他留在身边。
至死方休。
本以为会听到凤诀说,杀了陆商,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个陌生的名字。
晏闻的睫毛颤了颤,喉结滑动了两下,揽着烂醉如泥的凤诀,一路走到卧房,待到他给凤诀擦好了脸,换了衣裳,就连被角都掖的平平整整后,才低声道
“好。”
这时的凤诀已经闭上了眼睛,眉毛拧的紧紧地,也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不愉快的梦。
晏闻坐在床边看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站起身,谁知刚站起来,袖角就是一紧,他睁大了几分眼睛,低头一看——
凤诀不知什么时候,把他的衣角攥在了手里,他的脸皱的,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手上死死攥着自己最爱的玩具。
朱红的嘴唇还微微张合着,晏闻咬了咬牙,俯下身子,就听见凤诀有些哽咽的梦呓着
“陆……商……”
轻轻地合上门扉,晏闻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走出这间厢房的了,大概就像是集市上贩卖的那些机关人偶一样,被发条扯着手脚,又机械又僵硬。
他本就不该对凤诀又什么别的感情,他也该知道,凤诀待他与常人不同,只是因为,他是他手上最锋利的那一把刀而已。
只是那么多的本该知道,被血淋淋地从骨肉里挖出来,在摆在他的面前,总是会难免,有几分疼痛。
晏闻深吸了一口气,满是剑茧的手摸向怀中的短剑,这把剑,已经蒙尘了很多年了。
“等等。”
一只苍白的手,忽的从暗处伸了出来,按住了晏闻拔剑的手。
“谁?”
晏闻舌头紧张地抵住了上牙膛,一双鹰眼射出滚滚杀意来,被按住的手不再动弹,但藏在黑暗中的另一只手,却悄无声息的摸上了腰间的软剑。
“叮——”的一声,一块金底镶玉的令牌,被那暗处的人,像是丢垃圾一样,随手丢在了地上。
晏闻僵硬着脖子,将眼神向下瞥了过去,在看清楚那块令牌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竟瞪圆了两分。
“七……王爷。”
他轻轻开口,有些干涩地说着,顿了一下,他松开手中的剑,略略弓着身子,给身侧的傅司虞行了个礼。
“您——”
晏闻的话刚说出去一个字,傅司虞就从暗处出来,弯腰捡起刚被他扔到地上的腰牌,神色冷淡道
“凤诀喝醉了。”
言下之意,就是在这房中的事,统统都不作数了。
晏闻的手,又紧紧地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