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逼宫了?”
苏将离一边擦着脸上的血,一边睁大了眼睛,惊诧地看着贺玄。
“可不嘛,禁军把城都围了,还好我来的及时,现在外面估计都打起来了。”
贺玄摸摸鼻子,身后那条无形的尾巴翘地老高,活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听了贺玄的话,苏将离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时候他也擦完了自己的脸,转身又去擦了擦沈诃的脸,纳闷地问了一句
“外面打架,那你进来是干嘛的?”
苏将离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话,反倒是问的贺玄怔楞了一下。
对哦,他进来干什么来着?
好像是去救他的七王爷傅司虞的小命来着。
贺玄像是屁股被烙铁烫了似的,蹭地一下从花车上跳了起来,哭丧着脸,焦躁不堪地在地上打转儿。
“完了完了,磨蹭了这么久,七王爷不会已经被太子砍了吧!!”
看他跟火烧了屁股似的,刚才又是掐脖又是威胁的,反过来劲的苏将离,反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揉了揉鼻子,道
“没事,你冷静点,要是太子已经把七王爷杀了,那现在后宫应该都传开了,也许太子还没动手呢。”
苏将离将擦干净脸的沈诃,小心翼翼放在膝盖上,摸着下巴回想起傅司虞不久前,挟持老皇帝,好想是说去行宫了。
“那个谁——”
“贺玄。”
在地上焦躁踱步的贺玄,揉着额角,满脸黑线,接着苏将离的话说道
“那什么,我之前在大殿上,听说他们去行宫了,这样,你拿着这个,一会儿到了行宫,要是有个白头发的为难你……”
苏将离解下脖颈间垂着的玉佩,扔给了贺玄。
“你就说,这个玉佩的主人被大内御史揍得不省人事,快死了,让他赶紧来救我。”
你这,还挺下血本?
贺玄看了看手心横着的玉佩,又看看破烂花车上一本正经的苏将离,心里虽然不住地泛着嘀咕,但总归是不好拂了人家的意,最后还是万分勉强地点了点头。
行宫内灯火通明,遍地狼藉,发了疯的太子几乎要把行宫拆个稀巴烂,桌椅板凳掀翻一地,原本还老实待在行宫里伺候的奴仆杂役,此刻也跟着乱成一锅粥。
随着一声巨响,立在大殿中央的那扇雕花屏风轰然倒塌,傅赫盛立在一片废墟中,抖着肩膀双目猩红,急火攻心下差点呕出口血来。
靠墙坐着的傅司虞漠漠地看着他,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淡然,冷漠的眸中带了一丝怜悯。
“没关系,没关系……本宫死了,也要你来陪葬!”
傅赫盛不再掩饰眸中的狠意,抽出身边侍卫腰间的长剑,咬着牙,原本带着几分忧郁气质的脸,此刻却扭曲的不成样子。
他提着长剑,双眸倒映者傅司虞沉默的面容。
他要杀了他。
为什么,他却一点都不恐惧?不害怕?甚至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他?
“傅赫盛,我可怜你。”
坐在墙边的傅司虞深深地看着他,此刻的傅赫盛,让他想起了小时候,被皇帝打入冷宫的那些女人们。
和他一样的绝望,一样的疯癫,一样的,歇斯底里。
“你可怜我?!你可怜我?你他妈配吗?!”
傅司虞这句话彻底踩在了傅赫盛的痛点上,他的眼神由癫狂,逐渐转化成愤恨,恼怒之下,他连本宫都忘记说,直接用了本语。
这世上,没有人配可怜他,尤其是傅司虞。
一个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富人,装成了可怜乞丐的样子。傅司虞这假惺惺的怜悯,令他作呕。
“你去死吧。”
他咬着牙,脸上又像哭,又像笑,状似一个疯子。
傅赫盛高高举起了剑,朝着傅司虞的脑袋斩去——
“不要——”
伴随着不远处,皇帝那撕心裂肺的喊声,老皇帝双目瞪得几乎要脱出眼眶,奈何离得实在太远,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不知不觉,眼泪滚滚的从枯槁的脸上落下来。
他后悔了,他后悔年轻时候,将这两个孩子,都伤的这么深。
傅赫盛狞笑着剑锋削上傅司虞的脑门,却在即将见血的时候,被一只突如起来的箭羽,硬生生,震得偏了好几分。
“谁?!”
傅赫盛的反应极快,他甩了下长剑,谨慎地将剑锋挡在身前。
行宫门口出现了个模糊的人影,那人长得不是很高,傅赫盛隐约能看出,他身上穿着层层的甲胄,却不见一丝疲态,站的笔直。
“七殿下,陛下,臣救驾来迟。”
来人正是贺玄。
那可不迟吗,你再晚点,我人就没了。
傅司虞捏了捏拳头,眯着眼睛,深深地看了远处的贺玄一眼。
“这就救驾了?”
贺玄身后传来个如鬼魅般的声音,听得他汗毛倒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肩膀就搭上来只骨节分明的手。
卿无衣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少年,不由得感慨,青春真好,要不是年轻,估计也不敢这么愣头青的一个人往宫里闯。
可惜。今天碰到他了。
“算你倒霉。”
卿无衣笑眯眯地将嘴唇凑在贺玄的耳边,像是绕颈的毒蛇般,浑身上下都是令人胆寒的杀意。
身后那人力气大的出奇,贺玄尝试了好一会,想要把肩膀抽离他的手掌,未果,那人反而还得寸进尺地,凑到他耳边说话。
在哪一瞬间,贺玄感觉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他想动弹,却一动都动不了。
不仅如此,卿无衣还慢条斯理地将另一只手扼上了他的脖颈。
被窒息感笼罩的贺玄,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却耐不过那脖子上的手,不断地在收紧。
空气,没有空气了——
多苍白纤细的脖子,只要他轻轻一扭,这个跳动的,鲜活的生命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咦?”
忽地,卿无衣的眼神一动,目光落在贺玄口袋里,半露出的一块沾血的玉佩上。
贺玄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经历天旋地转后,他被身后那人像丢垃圾似的,丢在了地上,死里逃生的他,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他感觉自己的肺子疼的都要烧起来了。
“咳咳咳——”
卿无衣却不管眼前这人,脑袋疼还是屁股疼,他拧着眉头,眼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他俯下身子,捏住了贺玄的下巴,逼着贺玄与他对视。
“玉佩,哪来的?”
这是苏将离父母留给他的玉佩,从小到大,无论在多么危急的情况下,他都没离过身子。
被掐着下巴,强制抬头的贺玄,还有些头晕眼花,待看清那差点要了他小命人的脸后,心脏就是一咯噔。
还真是刚才那人说的,白头发的人。
事到如今,箭在弦上,贺玄只得硬着头皮,扯起谎来。
“他,他被大内御史打伤,将这玉佩托付我,要我找个白头发的人,唔……”
贺玄的话还没说完,下巴就是一痛,他甚至都有一种,这人要把他骨头捏碎的错觉。
大内,御史。
卿无衣的眼神一暗,一把甩开了被钳制住的贺玄,转身丢给太子一句冰冷的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太子殿下的手下,可还听话。”
不管是什么人,伤了苏将离,他都不会放过。
“你要走?!”
卿无衣此举无疑使给烈火上烹着的傅赫盛,兜头浇上一碗油,披头散发,显得狼狈不堪的傅赫盛朝着卿无衣的背影,歇斯底里地喊着。
他走了,稍后贺家军攻进来,他傅赫盛,岂不是输的彻彻底底。
他苦苦经营这么多年,就为了在这七夕,了结这些血债。
可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
傅赫盛那嘶哑的声音,委实是透出几分绝望,这浓厚的死气,将卿无衣的脚步都绊了片刻。
但也仅仅是一刻,太多年了,卿无衣活了太多年了,他的心早就硬成了石头,这世上除了苏将离,没人能将他的情绪撼动分毫。
眼见这卿无衣拍拍屁股要走了,一直站在圈外看热闹的靳俞,也跟着直起了身子。
他脸上满是难以掩饰的担忧。
小教主真的让人打到,要托人给稍遗言了?
心里虽然泛着嘀咕,但他的脚步确实一点都没停顿,亦步亦趋地跟着健步如飞的卿无衣身后。
“算了吧,傅赫盛。”
大局已定,你再挣扎,也无济于事。
傅司虞垂着眼眸,任凭额角上的伤口,冉冉冒着血,他缓缓站起身子,一双黝黑的眸子,深深地望着只能靠支着剑,才勉强站的稳的傅赫盛,低声道。
“你走吧。”
说到底,他们都是皇权的牺牲品罢了,时至今日,傅司虞也才知道,这些年傅赫盛过得,也不想他想的那般,顺意。
傅赫盛他毕竟,是他血浓于水的兄弟。
“为什么?”
当傅司虞擦着傅赫盛的身子走过那一刹那,一直低着头的傅赫盛,哑着嗓子问道
为什么,他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傅司虞却不想杀他。
“没什么。”
他只是,不想让皇帝为难而已。
傅司虞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到贺玄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想交代些什么,就听见身后沉默了半晌的傅司虞,嘶哑地说着
“我不要你可怜我。”
说着,他缓缓直起了身子,那原本沉溏般的双眼,此刻亮的像是燃烧的星星。
“我们打一场,死生不论。”
“你确定吗?我可是军中出身。”
刚才傅赫盛要劈他的那下,傅司虞就看出,傅赫盛他没有什么武功,顶多有点拳脚功夫。
他要跟他单挑?
傅赫盛却没有再回答他的话,欺身就是一剑,朝着傅司虞的面门横劈了过去。
那一剑绵软的让傅司虞都觉得好笑。
他轻轻松松地躲了过去,随手拔出了贺玄腰间的长剑,抵上了傅赫盛不断砍来的剑锋,纵身一顶,硬生生将傅赫盛逼退了好几步。
这边打的热火朝天,苏将离那头却装的满头大汗。
苏将离自从恢复了原身,无论是自己的武功还是五感,都比曾经巅峰时候,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这难道就是,他修成了?
苏将离正纳闷地反复勘探自己内府的情况,耳朵忽的一动,门外那轻不可闻的脚步,无比清晰地传进了他的骨膜。
坏了,应该是师傅来了。
苏将离吞了口唾沫,反应速度倒是快的出奇,反手将被血浸透了的袖子,往脸上胡乱的抹了好几下,随后屏着呼吸,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早知道他就不费劲擦了。
心里虽然不住地吐槽着,他面上却死绷着神情不变。
卿无衣一进门,映入眼帘的先是无比惨烈的战场,被砍成几节的,被钉在墙上的,搜索了半天,他才在花车上发现了一截,熟悉的衣角。
将离他该不会——
卿无衣的手微微颤着,快步走到了花车前。
当看清花车上的状况后,目光落在生死不明,还要和苏将离纠缠在一起的沈诃身上,他的脸先是黑了一下,但当看清苏将离的模样后,他脸上那些灰暗,统统一扫而空,随之而来的难以抑制地涌上狂喜来。
第三重,他的将离,终于修炼到了第三重。
就快了,只差最后一步,他的将离就可以,和他一起永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