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风波(上)
落葵2020-06-13 23:284,017

  闭着眼的沈诃只觉得掌心坠上个一个颇为沉重的东西,他睫毛颤了颤,想要睁眼,耳边却又响起了苏将离的声音。

  “先别睁眼。”

  他颤着睫毛的样子,像是一触既破的肥皂泡泡,华灯那微弱的光,熏得沈诃白玉般的脸颊,泛起一层暖黄色的光晕。

  苏将离深吸了一口气,喉结微动,缓缓将嘴唇凑到了沈诃的脸颊——

  落下了一个薄如蝉翼的吻。

  靳俞说,亲吻和拥抱,都是情人间表达喜爱的一种方式。

  喜欢沈诃。

  他的眼睛亮的出奇,像是盛满了一船的星辰。

  对不住了,小教主。

  一直沉默的站在苏将离身后的靳俞,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紧紧攥着的拳头捏了捏,默数了三个数,身形就如鬼魅般,闪到了苏将离的身侧。

  一记出其不意的手刀,结结实实地劈在了苏将离的脖颈处,昏厥前他惊诧地瞪大了双眼,还没说出话来,就软绵绵地倒在了靳俞的怀抱里。

  脸上遭了个温热的吻的沈诃,一时半会还没缓过来劲——

  这这这,苏将离这是亲他了吗?不,也许,也许是什么别的东西,比如是暖融融的手指?

  沈诃忍不住伸手,触了触刚刚被吻得滚烫的一块肌肤,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奈何一直没没有听到苏将离让他睁眼的声音,他顿了半天,总算忍不住开口道

  “将离?”

  耳边却只剩下庙会喧哗的人声。

  沈诃心觉不妙,也顾不得其他,心里焦急的不行,倏地一下把眼睁开——

  环顾四周,哪里还有苏将离一根头发。

  该死。明明今天这样危险,他却,他却这么松懈,苏将离稍微一亲近他,他就失了分寸。

  沈诃懊恼的拧起了眉头,大脑极速转动着,猜测到底是什么人,会把苏将离给掳走。

  难道是朝廷的人?他们本就盯着苏将离不放,这次是又让人抓去炼药了?!

  沈诃烦躁不堪的咬着牙,再也站不住了,众目睽睽下,几步跃上了他身侧二层小酒楼的房顶,心怀着一丝侥幸,四下仔细看着,有没有苏将离的什么痕迹。

  可找来找去,有的也只是失望。

  他会被抓到什么地方?会不会,有危险?

  一想到苏将离有可能身死的可能性,沈诃就难压自己体内翻滚的怒气和恐惧。

  双手握的紧的厉害,甚至生生崩开了,苏将离郑重其事,送他的那礼物,身上缠着的锦帛。

  那是一把通体黝黑的剑,光是剑鞘就泛着冷冷的金属光,不算轻,握在手里非常有质感,沈诃诧异地看着那碎裂的锦帛间,飞出了一张小纸条。

  他像是溺水的人去抓水中的浮木般,急切地抓住了那一张单薄的纸条。

  黄纸朱红字,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几个字,那墨迹都渗透到了黄纸的背面,足以见得这手书的主人,还是很努力的写好这几个字。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握着纸条的人,抖着心尖儿,细细咀嚼着短短十个字,那十字像是滚烫的蜡泪,顺着烛台一滴滴落在心上,烫的他眼睛发热。

  他却不知七夕前夜,靳俞和苏将离大半夜打包的时候,某人翘着脚,一字一顿地将这句诗念了好几遍,随后摇了摇头,咂咂嘴:

  “酸,真酸,真难为教主了,前教主把您绑在椅子上,哪怕是背不下书就不许吃饭,那书上的字都不带肯看一眼!到了沈盟主这儿就是不一样了。”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死的。”

  磨着墨的苏将离,嘴角挑起了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随手看也不看地将桌上的镇纸朝着靳俞一丢。

  当然不一样,一个是他厌倦的繁文缛节,另一个——

  是他心上温柔的月光。

  昏迷不醒的苏将离却不知道,他心上温柔的月光,现在已经快炸开了。

  一路像做贼一样潜进皇宫的靳俞,只觉得一股子冷气从脚底板,往头顶上钻,刚把怀里晕着的的小祖宗安顿好,老祖宗就找上门来。

  “人呢?”

  卿无衣少有地穿了一身镶金戴玉的礼服,他素来不喜这繁复的礼服,奈何现在身在皇宫,也不得不按着皇宫的规矩来。

  虽然这世上,大多数的规矩与他,都不过是一纸空文,但——

  此行前来,毕竟是为了将离的未来打算,不管是什么磨人的规矩,他都暂且忍下了。

  “这儿,这儿——”

  这火急火燎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靳俞把这小教主给藏起来了。

  太难了,他真是卿无衣和沈诃两头,怎么着都是里外不是人。

  靳俞悲伤地吸了吸鼻子,咽下早已放凉的茶水,刚要放松放松肩膀,空着的怀里就多出了一堆锦绣的衣裳。

  抬眼,卿无衣正细细把这苏将离的脉,低声说道

  “给他换上,一会儿会有小太监来接人。”

  “换这个?”

  靳俞神情怪异地抖了抖手上的礼服,那衣裳跟卿无衣身上那件,出奇的像,饶是他多年来,一直在南疆泡着,但这常识他还是多少知道些的。

  且不说这一声素白,但看这衣裳章制,冠冕三旒,衣裳三章,上衣无章,下裳用黻纹。

  这是标准的玄冕服,是祭祀用的啊。

  该不会是……靳俞惊诧的看着卿无衣,脑袋里却钻出了,前些天他在京城听来的小道消息——

  当今的皇帝疯了,为保青春,要杀四百九十九个童男子。

  为什么不是五百?因为差一个血祭子。

  “大人,小教主他做错了什么吗?!”

  你要这么对他?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把苏将离带回来。

  虎毒尚且不食子,难道卿无衣就为了要讨这个昏君欢心,要杀了小教主吗?那可是他日夜放在心尖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宝贝了十多年的苏将离啊。

  孩子大了啊。

  都开始不听话了。

  卿无衣没有理会靳俞那略带了质问的话,甚至连睫毛都没抖一下,神色平静地,收了搭在苏将离手腕上的手。

  起身,靳俞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就连人带桌子,哐当一声被卿无衣的袖风,差点震出房门。

  体内气血被这狠辣的一下,冲击的险些逆流,靳俞只觉得胸腔疼的厉害,喉头一甜,竟生生呕出口血来。

  卿无衣慢条斯理地踱步到他的身前,冷眼俯视着他,冰冷地说着

  “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你只要照做就行了,能替代你人,我可以找出一千个,你该知道你是什么下场。”

  这话中藏着不知多少锋利的刀刃,一刀一刀将靳俞割裂的体无完肤。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做不好卿无衣的狗,他的下场比断手断脚的顾青也好不到哪去。

  心里虽是苦笑,但他面上却堆起了胆怯与恭敬,低着头,脸嘴角涌出的血,都顾不得擦,低眉顺眼地说道

  “靳俞明白。”

  明白归明白,但他靳俞别的能耐没有,阳奉阴违倒是第一名。

  待到那人间魔鬼走远了,靳俞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浅棕色如琉璃一般的眸子转了转,他三步两步冲到窗台边,左右看看,发现没人,才撅起嘴,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随着这一声破空尖锐的口哨,一只肥硕的大白鸽慢吞吞地从天际飞来。

  朱红的小爪子落在了靳俞的肩膀上,靳俞伸手一把揪住他的翅膀,提溜到眼前仔细端详了一下。

  好家伙,这是京城的伙食太好了吗?小啾啾都要进化成肥啾啾了。

  他从袖间掏出了张小巧的纸条,才发现这屋子没墨,想了想,他一狠心,咬破了食指的指尖,以血书上两字——皇宫。

  想了想,这好像还没什么说服力,他在屋子里左右巡视了一番,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苏将离的身上,利落地解下他腰间垂着的与香囊,三下两下缠在了肥啾的脖子上。

  别人或许不认识,但沈诃,一定会知道他什么意思。

  “去,去凤家,路上小心点,别让人抓了烧烤去。”

  放走了肥啾,靳俞也终于干起正事来,一撸袖子大踏步走到了苏将离床边,在心里默念了两声对不住,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才伸手开始扯苏将离的衣服。

  夜色渐渐深起来,皇城内的行宫里,处处都洋溢着喜色,虽说这七夕是民间的节日,但在宫内也多多少少,带了些与民同乐的意思,从上上任皇帝开始,就立好了七夕家宴的规矩,百年来都没有破过。

  除了十三年前的那个七夕,没有家宴,没有欢声笑语,有的只是寒透骨子的沉寂。

  那一天,大渝朝当今靖康帝的皇后,太子的亲生母亲,自缢于景仁宫。

  倾盆暴雨,满城缟素。

  “太子殿下,陛下传您赴宴了。”

  皇帝的贴身太监张全恭恭敬敬地,跪在傅赫盛的东宫门口,尖着嗓子通报着。

  他的心里多少有些揣测不安,这太子平日里就够嚣张跋扈,这十年来每到七夕,那脾气更是差的吓人,做出来的事,也多匪夷所思。

  要么是在家宴上当堂耍酒疯,要么就是在后花园无故辱骂其他子弟,再不然就是打打砸砸闹得人心惶惶。

  可皇帝却,每年都乐不疲此地令太子赴宴。

  “本宫知道了。”

  在院子里垂眸擦剑的傅赫盛,嘴角挑起个笑来,他是真的带着些笑意,答着张全。

  只是这笑意,多少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见话也传到位了,门口的张全再也待不住了,拍了拍衣袖起身,拱起身子就要告退,却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听到太子凉凉地问了他一句

  “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啊,是吧,张内务长?”

  这一句张内务长,惊得张全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多少年了,自从他调到皇帝身边来,就不再插手内务府的事。

  不是他不爱权,不爱利。只是因为,他为这个权利,做了太多太多亏心事——

  包括,奉皇帝之命,毒杀皇后。

  难道是太子知道这件事了?不,不可能,当年参与这些事的公公嬷嬷,不是死,就是聋了哑了再也说不出,那尘封在泥土里腐朽的话了。

  “是,是啊,太子殿下。”

  张全强撑着已经有些发软的脚,回了傅赫盛一个非常勉强的笑。

  这次傅赫盛连看都懒得看他,低头专心致志地擦拭起手中的长剑,被拭过一遍的剑锋光可鉴人,凛凛地寒光下,倒映着他满是凉意的双眼。

  真是个好日子,今天他就要把所有欠他母子俩的,统统讨回来。

  宴会已经开席了半晌,坐在皇子位上的七王爷傅司虞,屁股都要坐不住了,太子才慢条斯理地一步步走进了大殿。

  一进门,各式各样热辣辣的目光,就黏到了他的身上。

  傅赫盛摆了摆手,大摇大摆地坐在了,离皇帝仅仅三步远的太子位上,眯了眯眼睛,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笑嘻嘻地说着

  “给父皇请安了。”

  看着状似正常的傅赫盛,傅司虞的心更沉了两分,越是这样,他越觉得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傅赫盛这个疯子,他到底想要干什么?非要挟他来,总不能就是看他表演父慈子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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