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昨夜纷纷扬扬飘落了一整夜，裹满了宫殿的红瓦和树枝头。新雪的松软，仿佛每一步都是踩在棉花上，周含素穿着一身浅粉色雪狐棉衣，发鬓间的步摇随着她的步子轻轻甩动着。
离明粹宫还有一条道上，碰着了身着芙蓉祥云百花褶裙，披淡蓝色的肩衫，立在茫茫雪中的长孙若云。
长孙若云正抬头望着，那在覆满积雪的枝头上欢脱跳着的灰喜鹊。听见脚步声来了，一看周含素打扮的这般精致典美，红唇秀靥的模样，就是要去未央殿见楚无怜的。
“娘娘……”周含素微微颔首行礼，刚才瞧长孙若云那抬头的模样，眼神里尽显落寞。
长孙若云浅浅一笑回应，目光扫向周含素身后丫头汝儿手中的竹制的封闭小篮子。
“含素郡主是拿了什么，要去未央殿呢！”
周含素眸光低向那小篮子：“是今年夏天储存好的莲子。”
楚无怜今日生辰，罗成蔚事务繁忙，她只好一人请了旨，入了宫。
“含素郡主对无怜殿下倒很是用心，只是……无怜殿下的心都花到王上身上了，郡主倒是独自痴心的很。”长孙若云不明的笑着，为了这楚无怜，夏天的莲子都存到了冬天，若不是花了一番功夫，岂能保存好。
汝儿低着个头，余光看着她家郡主神色有几分难看，周含素牵强的笑了笑：“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这也没旁人，长孙若云轻呵一声：“什么意思？含素郡主倒是一心扎进了那南楚殿下的心里，哪里能看到他每日像个姑娘似的狐媚样子勾引王上。”
兰叶的心咯噔一声，长孙若云因为愤怒和妒意，一时间脱口将心中憋了许久的话脱口而出了。
周含素的瞬间变了脸色，这长孙若云话里羞辱的是楚无怜，可实则将她一块羞辱了。这人是在告诉她，她心向之人是个勾引男子的断袖。
长孙若云肩膀抖了抖，她这话可算是妄议君王了，知口出失言，别过脸毫无风度的就离开了。
周含素身体微微颤抖着，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汝儿搀扶着她：“郡主……”
是个明眼人都知道，她家郡主倾心无怜殿下许久，可今日突然得知这样惊人的消息，自然是不知所措。
周含素深深的喘着气，待刚才惊住的心跳平息了下来，正色道：“今日她的话半句也不能乱说出去，我看她是乱说的胡话。”
“嗯，奴婢知道。”汝儿点点头，可看长孙若云的样子，可一点儿也不像空穴来风。
落在红梅花枝上的雪被花香尽头，也沾染染了一缕清幽，红罗踮起脚尖将高处的压下高处的枝叶。
楚无怜耐心地用吗按摩比将雪扫到白瓷瓶中，收集好梅花上的雪，装到瓷坛里严严实实地将其封起来。等到夏天时，把坛子开了，取出融化积淀的雪水泡茶喝，水甜香醇。
李冒跟在一旁，这种诗情画意的事，整个北陵王宫也就楚无怜会做。他有时觉着，这般清雅如同一块皎洁璞玉的人，将来会因为哪个姑娘愿坠入红尘。
也怪不得周含素为了楚无怜，多少好的婚事找到周北侯，她都不愿。
刚一想到周含素，就瞧着她正往月牙拱门这走来。
此时红罗正提了一句：“殿下，这王上也是有心，您瞧这红梅绝佳品种开的花，比咱们原先殿里的都更艳丽呢！”
这红罗说的应该是楚无怜在南楚的宫殿里也种了红梅，李冒听着话，眼睛看着周含素紧攥着衣角走了过来。
看周含素的脸色沉郁，眼眶泛着微微红，他清了清嗓子行礼道：“含素郡主。”
楚无怜停下手中的动作，周含素迈着步子走向楚无怜，嘴角的笑略有几分苦涩道：“这未央殿的红梅终于开了呢！”
“嗯……”楚无怜轻轻点头，同周含素的目光看向在雪中清傲艳丽的红梅。
今日楚无怜穿着件白衣，边襟是用红丝线绣着的南楚云纹来搭衬，清雅和这红梅的艳丽倒着实相映。
周含素视线落在楚无怜的侧脸上，她突然问道：“无怜，你……你把我看作什么人？”
红罗有些懵的望向站在她身旁的汝儿，她家郡主今日从一进来，神色就不对劲。
楚无怜先是怔了怔，一人认真的问，一人认真的答。
“将你看作此生至友。”楚无怜语气认真。
周含素脸上落满了失落，双眼抖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那你将王上看作什么人呢？”周含素也不知自己突然怎么了，她就想今日知道一个答案，知道长孙若云说的是不是真的。
回想北景辰看楚无怜的眼神，哪里是普通眼神，明明是情意眷眷。而楚无怜对北景辰总是不一样，也许连眼前的人都不知道那份不一样是什么吧！
楚无怜纤长的睫毛抖动着，眼前蒙上一层雾水，她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周含素突然一问，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周含素声音略带颤抖的问：“是至友，兄长，还是……心仪人？”
红罗浑身一震，双眼微微睁大，连李冒因为周含素后面的话都颤了颤。
“我不知。”楚无怜一双琉璃眸子里有不知所措，也带着不解疑惑，她也希望有人能告诉她答案。
“你若不知，何不去问王上，你……”说到后面，周含素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了，再到后面的话她也问不出来了。
她要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楚无怜想要的答案，她给不了。
“郡主。”汝儿将手中的竹篮子塞给红罗，就追了上去。
周含素跑出未央殿，就狠狠的摔了一跤，衣上，发丝上沾满了白雪。再加上她眼角的两行泪，看上去有几分狼狈和犹怜。
楚无怜坐在案桌上，眼睛在盯着书上的字迹，可又时不时望向另一案上周含素带来盛着莲子的篮子。
红罗和李冒互望一眼，这都快暮色来临了，楚无怜就这样一直坐着。今日是她成年的生辰日，一直这样，倒显得太孤单落寞，本应该高高兴兴的。
七云今日也没去后院，不知发生了什么，瞧着殿下一直眉眼不舒的。他进来时，就多了一嘴：“殿下，您今日成年生辰，要不饮几杯酒吧！”
前些日子跟着出宫去悦文书斋时，他可是顺带买了些上好的白芷酒来。
红罗横了一眼七云，没想到楚无怜竟然轻声道：“好！”
李冒无奈摇了摇头，俗话说一醉解千愁，这孩子怕是喝了酒也解不了愁。
屋内炭火烧得暖暖的，楚无怜赐了座，他们三人都入了席。
“殿下，要喝吗？”七云又确定了一遍，楚无怜轻轻点头。
南楚成年时，无论男女都是要饮上一杯成人酒的。
上了年份的白芷酒闻着醇香芬芳，这是楚无怜第二次饮酒了，一杯下肚，烈性十足。饮了一杯后，七云也不敢再倒第二杯了，楚无怜自己拿起酒杯倒了一杯。
红罗小声劝道：“殿下”
“王兄今日也是成人日。”楚无怜望着酒杯里倒映的自己，指尖摩擦着酒杯。正想端起酒杯，北景辰来了。
众人起身行礼，楚无怜也站起身来，端正一礼。
北景辰瞧着楚无怜面前盛满酒水的杯子：“今日成年，故就可饮酒了？”
楚无怜低着个头，像做错事被长辈抓包的孩子。
李冒问道：“王上，可用了膳。”
北景辰点头：“用了一些，不必备碗筷，备个酒杯子便好。”
红罗将厨房新上的菜都移到了里屋，备了两幅新的筷碗，一壶白芷酒，两个酒杯。
这王上来了，他们几人也不敢像刚才一样，同楚无怜坐在一起用饭了。红罗侯在里屋的帘窗旁，余光注视着，半步也不敢离开。
楚无怜酒量不好，连饮了三杯，那后劲便轰轰烈烈地上来了。李冒见她琉璃双眸里泛着散漫，似已晕得云里雾里了，仍强坐着，手撑着额角。
眼神里没有往日的清冷，上唇微微嘟了起来，显得无辜又柔和，像极了乖巧的小白兔。眼角处白皙的肌肤染上一层浅浅的红晕，添了几分似女子该有的懵懂春情。
北景辰摇头笑着：“早知道你就会喝成这样，今日怎么自己想着要喝酒了，嗯？”
楚无怜懵懵的抬起头，声音软软道：“因为含素，含素来了……”
“含素和你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北景辰摸了摸楚无怜的后脑勺，一提到周含素眼前的人眼神又添了几分委屈和无辜。
“你将我看作什么人？”楚无怜眨着眼睛，软黏黏的语气像是小猫般地挠着北景辰的心。
楚无怜又凑近了些，手无力的一滑，整个人倒进了北景辰的怀里。北景辰也不扶起她，任她躺在他的臂弯里。
他伸出指尖，轻轻触动了下楚无怜氤着一层雾气的睫毛，语气极轻柔道：“我将你看作日月星辰，心中所念。”
“那我在怜儿心中又是什么人呢？”北景辰的手指触上楚无怜的鼻尖，顺着鼻尖又滑至了眉骨，手指慢慢描摹着她眉毛的形状。
“痒。”楚无怜抬起手欲推开，手又软绵绵的无力，泛着粉色的指尖被北景辰握在了手心里。
楚无怜不悦的轻嗯一声，手指从北景辰的手中抽出，轻轻碰上他的脸颊，又碰到了唇角。
手再次被北景辰握住了“怜儿醉了。”
“我没醉。”楚无怜的声音极小，头轻轻靠在北景辰结实的胸膛上。
楚无怜早就醉得不晓事了，由着北景辰将她抱进寝殿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