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可要去御书房拜别王上……”阿生见北景皓往去御书房那条路上望了许久，却只站着，迟迟不移步子。
北景皓沉默了一会，轻轻摇头：“不了……这时王兄必然是在处理朝事……”
“去福辰宫吧！”
福辰宫也就几位原先的宫人在这当差了，布置虽依旧，还是显得有些寂寥。北景皓让阿生给他们每人准备了一袋银钱，院子里的玉兰树不再是绿意央然，竟是几片枯叶挂在干枝上了。
阿生早就同他说过，福辰宫里的宫人来报过，这玉兰树今年三月春开了那一次花后，不知是怎么了，渐渐有了枯萎的踪迹。
宫里的花匠老师傅都想了不少法子，这玉兰树还是同老人一般，渐渐老去了。他也未让宫人将这玉兰树移走，就这样让它在这院中，总期望它，也许明年春时能复苏。
阿生跟着北景皓在这福辰宫只走了半圈，他身子就有些撑不住了，那回气丹不过也只能暂时提着他的精气神罢了。
北景皓坐着轿撵到了宫门，又在宫门换成了马车，马车直奔城门，穆子淼已准备好一切在城外等他了。
御书房中，北景辰正在与罗季议事，福顺在外候着，一宫人朝他而来。在他耳旁轻语几句，他目光一惊，这小王竟是连拜别王上都没来。
想这孩子从小到大，最粘的就是王上，现如今却是远走江湖，都不愿来与自己曾最敬爱的兄长拜别的。
终是曾经是曾经。
待罗季走后，福顺才进去相报此事，北景辰听后，神色未变，但手中的笔却是轻颤一下。
“王上，这是小王爷留下给您的。”福顺双手将那画卷呈上。
北景辰将画卷摊开在桌上，画中阳光熙和，北景皓挺直着腰板，坐在玉兰树下。那时他的脸还尚有几分圆润，可爱又有少年初成的棱形。
看画像右角落处的字迹，是楚无怜的，他都不知怜儿还为皓儿画过这样一副单人像。他不禁指腹摩擦着那画像上的人，想起北景皓小时候各种的古灵精怪，他说过他最喜欢辰哥哥了。
看久了，人难免伤感，北景辰轻轻将画卷收好，吩咐福顺：“重新放回福辰宫挂着吧！”
“是……”福顺接过画像，他原以为王上会将这画像放在某个地方好好存着，转来转去，还是回了福辰宫中。
楚无怜一人站在含落阁的亭子中，手中握着玉笛，目光望着被风吹动得簌簌而响的树叶。李冒在后边陪着，想起骄阳伴风轻，碧树舞华吟的诗句来。
玉儿迈着轻快的步子而来，脸上是眉笑颜开：“殿下……罗府派人传信来，罗公子顺利得一子。”
“这可真是好事啊！”李冒笑叹着。
“快去备份礼……”楚无怜眉心一动，她脸上好久没有这般颦笑了，看得李冒心间舒畅。
“是，奴婢这就去……”
待玉儿走后，楚无怜面容上的笑意淡了下来，眉眼带了几分惆怅，她转眸望向李冒道：“李公公，等下你亲自带礼去罗府，同成蔚说他将京都布防图给我便好，我不想他参与此事。”
李冒知道楚无怜的顾虑，这罗成蔚刚为人父，这样帮她就是冒险。万一没成功，以王上的性子，就算罗季在也不一定会放过罗成蔚的。
“殿下不妨回淮阳途中在……”李冒转头一想，觉得此计也不妥当，从京都回淮阳途中，王上定会派精兵护送。
现如今在京都，王上将含落阁的暗卫都撤了，小王爷也在城外布防好了，楚无怜离开的机会比回淮阳途中要大。
因为在京都城，王上相信楚无怜，可出了这京都，王上的相信就会削弱的。
“无事，没有成蔚，也亦能出城。”
北景辰如今信她不会走，城中有幽兰宫的人相助，只要避开巡防路线，便可以顺利出城了。
只要出了城，城外有人接应，等宫中知道消息，她早就不知去向何处了。
“殿下……在北陵数载，可曾想过陪他一直在此。”李冒终是一问，以前她在北陵是为了南楚留下，后来是因为王上，才想留下的吧！
王上虽夺她国，伤她心，可终究是爱她护她的，他只是想为王上讨一个答案。
楚无怜一言不发，只是望着李冒，唇角微微一笑，李冒明白了。
过了几日，北陵下了召书，楚氏继续留在淮阳治理南楚郡，楚无怜便也不再以质子身份留在京都了，本来这身份也早就不重要的了。
晚风有些大，将含落阁门口的两盏灯笼吹得摇曳，那光便也摇来晃去，十分不定。楚无怜从院中一路缓步到门口，像是在等人来，她知道北景辰今日会来才是。
果然半个时辰后，马车缓缓停在了含落阁的门口。北景辰下了马车看到楚无怜在门口，走到她身旁，十分意外道：“在等我？”
楚无怜轻轻点头，老实答道：“知你会来。”
“怜儿最懂我。”北景辰牵起她的手，朝院中走去。其实皓儿走的那日，他就想来，但又一直处理南楚郡的事。
待今日下了旨，他便来了。
二人坐在茶桌上，楚无怜亲煮着茶，奉了一杯给北景辰。他接过茶，轻轻抿上一口，言道：“许久未见你喝……此茶了。”
他本想说南楚郡的茶，又觉不妥，说南楚又好似这个国还在，便用了此来代替。
“许是这些日子常喝药，就想喝些甘甜的茶。”楚无怜只是饮茶，像是未将他那个此字放在心上。
北景辰放下茶杯，不禁揉了揉太阳穴，她便问道：“头疼？”
“有些……”北景辰也不加隐瞒，夏洲郡那边对宗室处理可谓是赶尽杀绝，但依旧有漏网之鱼，西邱又从中作梗，导致夏州郡那边事有反复。
他近日除了处理南楚郡一事，被夏洲郡一事也弄得很是伤神，那边又才派了兵。朝中大臣分两派而言，有些道西邱故意这般挑事，应当直接灭了西邱才是。
亦有固守的大臣言道，北陵今年又是出兵夏洲郡，又是南楚郡的。此时出兵西邱，怕难大获全胜，应当压制好夏洲郡宗室余党，待休整好，再攻打西邱。
西邱一国地广兵猛，与夏洲南楚可不能相提并论，要想拿下，并非一朝几昔可以的。
楚无怜垂了垂眼眸，让李冒将玉笛取了过来，以往他头疼，她都是会为他奏上一曲的。
北景辰心中欣喜，她对他似是从平淡转向了从前温存，她终是懂他，疼他的。
不管是放皓儿离开京都，还是对南楚郡一事的处理，他自认为已经尽量如她所愿了。换来她心绪渐转，也无非不可能，只是他对自己还是太自信了。
李冒拿了玉笛过来，他见楚无怜像往常一样吹奏半月，她因另藏心思，故此曲没有吹好，失了平日之风。
“我没吹好。”楚无怜眼神黯淡的垂下双眸，她从未这般没有吹好半月此曲的。
北景辰拉过她的手，轻揉着她的指腹，认真道：“你所奏的曲子，我都觉得好。”
“半月此曲，是不是无词？”
他突然说了这一句话来，楚无怜轻轻点头，她父亲在作此曲时，并未填词，不像其他曲子皆填了词。
“王……”楚无怜差点又要唤王兄了，立即改口道：“兄长曾填过词，但觉不适，他说此曲只适合无词，每人所奏心境不同。”
“怜儿近日心境确与平日不同。”
北景辰此言一道，李冒心扑通扑通快速跳着，他余光瞥向王上，生怕王上莫要看出什么来了。
楚无怜眸光平静，抿唇一笑道：“今日旨意已宣，我怎会心境同平日。”
她这样一说，弄得北景辰心中难免有了几分歉意，他刚才那语气是怀疑她另有想法。急忙解释道：“怜儿……我刚才只是随意一提。”
“嗯……”楚无怜将玉笛放在一旁，继续煮茶，北景辰便默默品茶，不敢再乱造次说话。
李冒在一旁看着，他们二人表面像是要渐渐拉近彼此距离，实则却是渐行渐远，终是要兵戎相见，或是此生不见。
这一盏盏茶，茶饮至亥时，到了楚无怜要歇息的时间，北景辰不等她说，自己起身：“我走了，你也该歇息了。”
楚无怜放下茶杯，也缓缓起身，陪着他走到门口，目光柔和的似从前在未央殿时每次送他走。
北景辰只觉有些不真切之感，又回过身来，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楚无怜紧闭双眼，任他抱着，等不到她说留下的话语，他松开手：“早点歇息，过几日再来送你回淮阳。”
“好，我等你。”楚无怜平淡的声音夹着丝丝哽咽，脸上却是柔和往昔。
这日，楚无怜入睡时，未让玉儿在外屋点蜡烛了。她将北景辰所赠的那颗夜明珠拿了出来，这一夜，里屋都是亮堂的，再也不是外屋那微弱的烛光相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