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言甚是心虚地道：“真对不起啊，这样吧，我这次真的是不小心的，绝对没有诚心没认出你来，下次，等下次需要认出你的时候，我一定认出来，你看这样行不行？”
黎渊点了点头道：“宁言，你不用同我道歉。”
宁言听到他这句话下意识便抿了抿唇。
黎渊望了一眼窗外又道：“外面夜深了，穷奇晚上看不大清楚东西，我今夜就睡你这儿吧。”
他是魔尊，整个宫殿都是他一个人的，宁言哪里敢拒绝。
何况他说他晚上看不清楚东西，出去磕了碰了也实在危险。
“好，你睡床上吧。”
黎渊问道：“那你呢？”
宁言望了一眼地板：“我睡地上？”
宁言本以为黎渊只是有些生气所以说的是玩笑话，没有真的要留在这里和他睡的意思，但眼下夜深了，黎渊也根本没有要挪步回去的意思，宁言心想还好自己聪明，主动提了自己要睡在地上，所以夜里也真的就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被子，魔界这些天晚上倒不是很冷，何况他周身还有法力可以用来取暖。
晚上房间里的灯熄了许多盏，独独剩下一个蜡烛放在屏风前的桌子上，有屏风挡着，倒也不觉得有多少光亮，整个屋子里勉强可以看得清楚东西。
都赖他们穷奇晚上视力不好，他们鸟类就不一样了，晚上看的也一样清楚。
黎渊躺在床上，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才听得他忽然问道：
“宁言，你在神族还有没有什么认识的人？”
宁言心道黎渊忽然问起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是还不放心他，要再试探一二？
宁言闭着眼睛倒是如实答道：“这天底下的凤凰也就只有我一只了，哪里还有什么族人。非我族类，哪里又有什么真正牵挂的人在，只不过当年上古神魔混战的时候，有一毕方鸟曾护过我，他如今业已羽化，所以没什么牵连的。”
他从前骗黎渊骗了挺多句，但眼下这一句倒是的的确确的实话。
黎渊忽然又道：“从今往后永远留在魔界可好？”
宁言怎么记得从前已经答过这句话了呢，许是过去的太久了，自己也记不清楚了，谎言说多了就是有这点儿不好，漫长的时间过去了，自己当时怎么答的都不容易忘。
不如如今再答上一次。
“自然可以。”宁言答得：“反正清幽山那里我也是回不去了。”
在魔族的身份一旦为人所知，其实便等同于与天上的那些人作对，他又哪里会再回从前自己居住的住处呢。
“宁言。”
黎渊忽然唤了这么一声，从前其实黎渊也喊过他，只是此情此景又是这个语气，这声叫声不免听得人心下一动。
“我很喜欢你。”
“你闭着眼。如果没那个意思，就装作睡去没有听到。”
宁言无奈地道：“哪有睡得那么快的人？再说就算睡着了，可不也得被你这话吵醒了吗？”
“那你是听到了。”
“嗯，听到了，可是第一次听见魔尊说喜欢一个人 ，碰巧还是我自己，虽然不胜荣幸，但同样也觉得这真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是不是谁教你的？”
黎渊承认地也很是坦荡：“我今日问了问陌念和小蛟龙他们，他们两个不知何时在一起，总归比我有经验。”
黎渊居然向自己的下属和坐骑去请教。
宁言忽然又道：“我能不能问一句，你说喜欢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不知道。”黎渊叹了一口气道：“要是我能知道就好了。”
“这样啊。”
宁言活了其实挺久的，久到一些为人的情感都已经模糊了大半，可遇上黎渊之后似乎总是一时冲动，比如现在是临睡之前，脑海里一片空白之际，这个时候大抵黎渊说什么，他都认为是对的。
比如喜欢他这件事。
宁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似乎也说过他喜欢他。
可将来……
漫长的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不迟，谁又能预料得到将来发生的事，未来的事莫过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为何他在这个世界，总是要忍不住担心还没发生过的事。他从前可是个顶天立地的战神，别说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就算是那个结局，最起码作为宁言这个他也曾经是手揽权势，待在心上人的身边过。这个世界万物皆有一死，何必惧怕那之后的结局。
宁言此时此刻忽然想开了这件事。
也许是因为当下实在让他尝到了甜头。
“黎渊，要不我们在一起？”
反正外面不也是在传他们两个双修的事吗，让传言成真也不错。
黎渊沉默了好一阵。
“好。”
宁言立刻就打了算盘：“那既然如此，都在一起了，你是不是应该我睡床上，换你来睡这地上？”
“宁言，这里可是魔界，我是魔尊。”
“哦，也对。”宁言这才想起来他是魔尊的事，毕竟是他的地方，怎么能委屈了堂堂一个魔界至尊：“那就这一个晚上。”
“你往后可以睡在我那里，我的床和房间比这里宽敞，你可以睡在我身边来。”
宁言沉默了好一会儿，黎渊以为他是不想搭理他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那人在半梦半醒之间半是呢喃的一个字：
“好。”
次日清早醒来，宁言已经躺到了床上，他铺在的地上的被子，也被人卷了一卷扔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嗯，还算那人有良心，醒了也不忘把自己抱到床上，好歹睡了一会儿床。
宁言洗漱出门的时候见到了阿碧。
阿碧竟然红了脸看着他。
“怎么了小丫头，一大早地这副表情。”
“没有啊，宁言上神，我这是一大早地看见魔尊殿下从你房间出来，你又起的晚，想来昨天是不是累着了？”
累是挺累，毕竟他睡得是地上，虽然被子很厚，但是毕竟是地上，浑身都个硌得生疼。
“还好。”
阿碧看着宁言这副样子又笑着道：“那我又赢了。”
宁言不解地看着他道：“你赢什么了？”
“昨夜魔尊殿下过来的时候，陌念殿下和沈倾羽也偷偷跟过来了一趟，只是他们是背着魔尊来的，也不敢太接近这里，怕气息让魔尊和你有所察觉，就在院子外晃了一圈儿，让我给碰见了，就拉着我下赌。”
一提到赌约宁言就知道这事一定和陌念蛟龙他们有关，隐约心底里有些不大好的预感。
“你们又赌什么了？”
“赌……赌……”阿碧笑着道：“赌你和魔尊你们到底是谁上谁下。”
宁言一怔。
这这这这。
“那你赌的是？”
阿碧放下扫帚，脸上满是骄傲的神情：“阿碧自然赌的是魔尊上，上神你下了。”
“为什么？”
“就是，女人的直觉吧。”阿碧笑着道：“而且一般这种事，在下面的不是更累，也起的更晚一些吗？上神今天明显要比我们家尊上起的晚多了，他都已经出门小半个时辰了。”
她好像还很有道理的样子。
罢了，反正是早晚的事，懒得解释。
“其实还有一点。”阿碧看着他道：“我总觉得你喜欢魔尊更多一点，你肯定舍不得让他疼。”
“阿碧。”宁言认识了她许久，是除了黎渊以外和他在魔界最为亲近的人，哪里舍得真的对她凶，无奈地笑着道：“往后这件事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哦，不好意思啊上神，我听那只蛟龙说了，你们神族的人脸皮都薄，不喜欢周围的人议论这个，我下次多注意，在你背后议论就是了。”
魔尊倒是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一向是敢说就敢做，敢做就敢说。
宁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反正魔族只在乎实力，在乎灵力修为，也不怎么在意繁文缛节和所谓的名声。
由她去说。
反正早晚也会成真。
他一开始接近黎渊的目的并不单纯，待在他身边又因为已经知道将来的事而畏首畏尾，心中有愧，对他有所歉疚，所以就算是来日双修，他也的确是舍不得黎渊疼，这点阿碧倒是说得没错。
“早啊。”
在去大殿的路上宁言碰上了那只小蛟龙，沈倾羽见他打了声招呼，跟着又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宁言自然而然地问道：“怎么了？”
可是他今日穿着有哪里不对。
“其实没怎么，是我自己在想，从今往后要称呼你什么，魔族副将？宁言上神？”小蛟龙犹豫了片刻之后又道：“还是魔尊夫人？”
宁言笑着道：“我听闻杀龙的人，不管是哪一种族都是有个封号的，叫什么“屠龙者”，我挺喜欢这三个字，要不你考虑考虑？”
沈倾羽从前不知道他是宁言还敢挑衅，如今听着他一边温和地笑着一边又说着这话顿时一个机灵。
“别冲动啊，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说真的，我是黎渊的坐骑，他为了收我还在万哭山受了伤的，你可不能杀我，不然他还得费力气去收个别的坐骑。”
对了。”沈倾羽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大殿：“你今日是来找黎渊的吧，那应该也是有什么正事的了，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一步。”
宁言看着他走远才朝着大殿走了过去。
“醒了？”
刚迈了一步进去就听到了黎渊的声音。
宁言点了点头：“昨晚睡了一个晚上的地，自然不如魔尊你睡得舒坦能起这么早。”
黎渊无奈地放下奏折，抬眼望向他：“你只睡了半个时辰地上。”
“这样啊。”
可是不对啊，他的床小，只能睡一个人，阿碧又说黎渊今天清早才出门。
“所以昨天你谁的地上？”
黎渊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的话，魔尊大人你人可真好。”
黎渊没有搭理他。
“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我领一件去忙，就不在这儿打扰你处理魔族内务了。”
黎渊看着他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道：
“离楚已经与我打过招呼，他在人间的事已经结束了，算算时间今日就会回来，你又不喜欢魔族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公事，等他回来以后，这些有他去忙。”
黎渊倒是了解宁言，当初天君原本要召他去天族，给了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神主位，一方面是他的确不喜欢与人结交亲近，另一方面也是觉得这些无穷无尽的事情处理起来着实麻烦，还不如挂个虚职，在战场上打打杀杀更快意一些。
黎渊果然心细。
宁言点了点头半是懒散地道：“谢了。”
过了好一会儿，离楚才从门口走过来，他今日难得未着铠甲，一身黑色素衣。
黎渊问道：“凡间的事你处理得如何了？”
“回魔尊殿下的话，都已经处理好了。”
既然是这个称呼，想来回魔界的时候也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也许是在哪里先一步遇上了陌念或者蛟龙他们。
“嗯，以后你回来，就替我管着魔族的这些事吧。”
离楚答道：“是。”
黎渊和离楚他们整日都在大殿里，宁言一个人倒是清闲，坐在走廊上喝着酒，想着以后生活若一直是这样倒也挺好，在魔界过得懒懒散散，偶尔有事了再去人间或者别的地方看上一看。
到了晚上，似乎见有个人影从他身旁走过，走到前面不远处，复又停下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
“宁言？”
是离楚的声音。
“这么晚了，为何一个人坐在这儿喝酒？”
“闲得无聊，打发时间，酒还有不少。”宁言拿着手里的酒壶晃了一晃：“我看你也一副有不少心事的样子，要不要也坐下来喝一点儿？”
他这儿今天专门收留有心事的人。
离楚走过来坐在他对面，随手拿起面前一个还没拆开盖子的酒壶抬头抿了一口：
“味道还不错。”
“是我从酒窖储酒的地方偷的。”
那岂不是都是黎渊的酒。
他黎渊的酒，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宁言敢偷了。
宁言喝酒时忽然问了一句：“对了离楚，这次见你回来还是和当初一样闷闷不乐的样子，凡间的事你可是真的放下了？”
离楚闻言神色微微一变沉声道：“没有放下，有些事情是一辈子也放不下的，我想往后若有机会，我还是会去他的人间走走，远远地看他一眼。”
“那日在城门口分别，我看那个小皇帝分明对你很不舍。”宁言晃了晃手里的酒壶道：“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才让他下定决心去杀你？若真是造反，不，不大对，我不信他会信你这样的人会造反。”
“你倒是说对了，他的确不信我造反的事，哪怕那日我率军攻打入城，提剑在宫殿里指着他，他都看着我说，若我真想要那个皇位，他可以拱手相让，不必多一个弑君的罪名，将来的江山才能坐得更加稳固。”离楚无奈地摇了摇头：“都到了那个时候他都还是忍不下心来。”
“后来我只好跪下来求他赐我一死。”
离楚神色一暗道。
宁言跟着问道：“后来呢？”
“我屏退左右，一个人对着他在大殿里跪了很久，又对他说了很多其中利害，后来为了大梁好，劝了好久，他才勉强同意。”离楚似是在回忆一般笑了一笑道：“我在牢里喝了他差人送过来的毒酒，但醒来的时候却是一个人躺在了荒郊野外。”
“他最后还是没想杀我。”
“哪怕我活着分明会对他的江山不利。”
宁言笑了一笑道：“这不是件好事，他一直很信任你，而且还留住了你的命，将来只要对外称你死了，就没有人敢在质疑你是不是还活着。”
如果他只是个凡人的确是好事，这么一来离楚对那个他一直亲眼看着长大的小皇帝就更难忘了罢，可惜他是个魔族，早晚要回到魔界来。
“感情其实时间过着过着就淡了。”
宁言朝着他举了举手里的酒壶：
“将来在魔族的日子日复一日，总有一天能挨到他寿数将近的时候，凡人的命是很短的，看着他走过人间的一生也好。”
“是啊，这样对他最好，我都知道，只是刚一分别，心里还是有些不舍得罢了，等来日时间长了，至少能好一些罢。”
离楚闷不作响的喝了手中的酒壶，宁言也知道他最多也就只能开解上这么一两句，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是单纯地一直喝酒，喝到了下半夜。
宁言一路跌跌撞撞地准备朝着灯火最亮的地方走过去，这酒似乎比普通的酒分外容易醉人，他才不过喝了几壶就有些站不稳，哪里是像自己之前在别的地方喝的酒一样。
他今天遇见离楚前本打算及时回去，没想到见到他有心事，又忍不住开解了一番，结果又硬生生地喝下去不少，刚一准备上台阶，谁料脚步一个虚晃，身体也跟着沉得厉害，急急便要倒了下去，好在面前有人及时揽住，才没直直摔在地上。
宁言知道那人身上的味道，似乎是黎渊的。
果然又听到了黎渊的声音，近在耳边：“为何又喝了这么多酒？”
宁言恍惚之中摇了摇头立即否认道：“哪里多了，不过是从你那酒窖最里面偷了几壶。”
黎渊揽着他对他无奈地道：“那便是最烈的酒，你倒是很会偷。”
宁言倒是语气里颇有几分骄傲的意思：“承蒙夸奖。”
他哪里有夸奖他的意思。
黎渊摇了摇头道：“见你这副半醉不醒的样子，倒是提醒了我。”
宁言耳边听到这话，立刻不解地看着黎渊：“提醒了你什么？”
“下次这宫殿里酒窖的法术禁制，看来我得亲自去下。”
原本是黎渊揽着宁言，听了这话宁言推了他一下，自己跌跌撞撞地朝着屋里去，黎渊对他这副样子似乎是不大放心，两个人一道拉拉扯扯地向房间里走过去。
宁言想起黎渊才说过的话，立刻就认了怂：“别下禁制行不行？”
“你放酒的地方离我这儿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地方，别人家的酒我又不好意思偷。”
黎渊无奈的道：“不用偷，你只要答应我一次不会像今天喝的这么多，往后想喝，自己去拿就是。”
宁言点了点头：“我可能会喝很多呢，魔尊大人真是慷慨。”
比他们天族那帮仙官实在是强多了。
倒在床上的时候头也昏昏沉沉。
竟然拉着黎渊的衣带一同摔在了床上。
“黎渊。”
这个时候脑袋倒是忽然清醒了片刻，拉着他的衣裳，凑近了吻上他的唇，温度逐渐从唇齿之间开始蔓延，接着一切便脱离了控制，双修变成了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