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言送出去的纸灵没有收到回复,不过也是意料之中,毕竟他眼下是在天庭,黎渊哪怕是要寄纸灵给他,也万万到不了这里。
宁言一连在南辰的殿里过了好几日,南辰只是偶来过来拜谒,说的都是些这些日最近天庭上发生的事,草草几句过去,就像是在与天上的普通仙官之间聊些日常一样,除了被困在这里,这里的人都待他像从前待那个战神一般客气,他上神的品阶犹在,仍旧是往日那般地位尊荣,不弱于人,其实也没有人干涉他是否出门,不过对他而言哪里都是一样,不如待在这里。
“宁言上神。”
坐在屋子里看书的宁言忽然听到门口传来南辰的声音,不自觉地便皱起了眉头,放下了手里的书,一眼望过去看着忽然出现在他房里的南辰道:
“三殿下今日也是无事前来拜访的吗?”
南辰摇了摇头也同样望着在椅子上的宁言解释道:“今日倒是有些事。”
南辰过了片刻又道:“今日父君召集所有天官殿上议事,看管下界的天官抱怨魔族肆虐人间,人族屡受其累,人族自上古以来便受神族庇佑,而今天宫亦有不少是从凡间飞升上来的神仙,自然不能不管,父君与其他朝臣商议,也许不日将出征魔族,不过这次的领将还未确定人选。”
说的理由倒还挺冠冕堂皇,若不是宁言知道黎渊从不让魔族随意进出人间,一直将魔界管理的很好,都要以为他们的确如此。
南辰既然用了墨韵当借口召他上天庭来,想来也不单是为了将他囚在这里,果然这没几日便来了后文,南辰眼下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天庭是想让他作为这次统领神兵的将领去对抗魔族,在战场上去打黎渊。
“上神自上古至今,经历过从前无数场争战,而今除了父君以外灵力修为最高的人,又是天界的战神,因此父君认为上神是最好的人选。”
南辰看着他问道道:“不知道上神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他意下如何只怕不大重要。
南辰知道他与魔界的关系,却还这么问便是料定他手里有墨韵所以不得不答应,这点他倒的确是算准了,而且算得极准。
宁言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南辰出声问道:“这次天族打算何时出征?”
南辰看着他道:“眼下还需要时间调配神兵,不过想来其实也就只是在这一两日。”
一场大战自然要准备许久,更何况对方是实力不弱的死敌魔族,现在明面上说只需一两日,那便其实早已经准备好了,便是在这一切都准备好了以后,再来算计他,逼得他前来神魔战场。
关于这场战事,南辰已经安排得差不多,天族自然也不可能真的给宁言什么兵马,宁言虽然名义上是个主将,统领天兵,等到了战事一开,他唯一的作用不过也就是拖住黎渊,届时若无法一举拿下所有魔族,有个别魔族逃脱,恨的也只会是他宁言一个人,毕竟那么多天兵能记住名字的也就只有他一个,南辰与他背后天宫的心思,从上古活到现在见过不少是是非非的宁言心里其实再清楚不过。
南辰看着他又道:
“宁言上神放心,不必担心过虑这些,兵马调动一切由我这个副将来,不用上神耗费精力。”
宁言笑了一笑意有所指:“那这些日子以来还真是辛苦你。”
“哪里的话,能为上神做些什么,还是我的荣幸,毕竟是第一次在战场上与上神合作。”
宁言看着他又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南辰忽然出声提议道:“上神这几日都待在我这房间里,我这地方也闷,上神可要随我出去走走,见一见墨韵?”
宁言道:“也好。”
宁言与南辰走着走着便一道去了后院的水池边,宁言望着面前水池里的神识,不知道她的意识消失了这么久,重新醒来时会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觉得自己睡过去了漫长的一觉,而且比起上古的时候变了许多,其实哪怕是对神而言,能活下去,见到更多自己从前没见过的事也是好的,何况她当时本就是横死,宁言当然希望她能醒过来,也为此做着他能做的事,这是他暂且丢下黎渊,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宁言看了好一会儿,一旁的南辰看着他道:“上神望着这水面发呆,可是想起了从前上古那个时候的事。”
宁言一言不发望着面前的水池若有所思,根本没有答一旁南辰的话。
“其实我从小便听过上神的名字。”南辰站在他身边忽然也看着这水面道:“第一次是从父君那里知道的,他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夸你天资聪颖,是他见过最适合修炼灵力的人,说你是这天底下唯一一只凤凰,永远都是天族有史以来最厉害的战神,后来有一次,冥界的冥王受伤,七万恶鬼从最深的地狱跑出来到了人间,肆杀掳掠伤人性命,你便是用那把玄清孤身一人去人间镇压,不过一夜便将那些恶鬼尽数收服。”
宁言这才记起了自己的法器玄清剑,平日里他都是将玄清化作一根玉簪带在身上,眼下也正带着。他的玄清剑并非一般的法器,从上古便用少有的星辰打造而成,既然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剑,剑上也是一处无望无际的空间,那时他在人间的时候便是用它来封印恶鬼。
一旁的南辰又道:
“我那时远远见过一眼上神,不过想来上神那时也不曾注意,后来多有传闻,都是说上神所向披靡,从未有过一敗。上神其实已经退隐清幽山许多年,可我认识的所有天兵天将,无一不认识上神你,无一不听过你的名字,凡是听你名字时,无一不觉得上神你是他们心目里那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南辰看着一旁的宁言道:“上神一直都是我天族高高在上的战神,受许多人仰慕,自然也有很多人在看着。”
南辰这句话倒有提醒的意思,世间有许多像南辰一样注意着他的人,似宁言这样曾众星捧月的神仙没有什么资格为了一己私欲待在魔界,从来注定就是神界的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宁言望着面前的池水目光深了一深:“我既是天界上神,身上必定担着身为战神的责任,何况墨韵还在这里,你放心。”
这次神魔之争,他既然来了,到了这一个地步也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墨韵他非救不可。
似乎是迎上了那本书里他和黎渊对立的情节。
“我当然放心上神,父君也是一样的放心,否则这至关重要的一战,又怎会再请上神。”南辰看着他沉声道:“过往许多年,上神都是战无不胜,哪怕来日对上魔族那只穷奇也是一样。”
南辰不知道的是,黎渊对宁言根本不一样。
宁言心里知道只是没有和他在明面上再多争辩。
因为争辩无用。
好在宁言已经想到了方法,想到了能解决这一切的办法,他不打这次仗,天族的人是不会放过墨韵的。
至于他想两全其美的办法,也不过是刚刚在这一段时间才想到的,这还得多亏今日与南辰出来这么一趟,多亏听他说了这些话。
*
宁言又在南辰这里平安过了一日,终于到了出征的日子,南辰一身战甲来见宁言,宁言也穿着一身白甲,天君倒是从头到尾没有现身,宁言是随着南辰离开得天宫,到的下界魔界在人间的入口处。
神族的兵马将魔界在人界的入口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与南辰到时,天兵正站在结界门口挑衅生事,让魔尊带着魔界兵马出来,叫了许久还未有人答应,这倒是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异样,因为以往黎渊在时,对天族的叫阵有求必应,今日他们明明已经喊了许久,对方却毫无动静,结界不开,这些天兵也拿结界里的世界没有办法,只好在外面干等着,等着他们的三殿下南辰和宁言过来再行定夺。
南辰知道了情况倒是不急,传令了下去在这魔界的入口处安营扎寨,暂且等上几日。
南辰看着面前的宁言道:“上神觉得这次魔尊黎渊避而不战是为何?”
“我不知道。”
宁言看着他干净利落地道。
黎渊自己也许也有自己的考量。
南辰又道:“我以为上神在魔界待过一段时间,或多或少会知道他现在的心思。”
宁言不动声色地道:“三殿下也知道,一个人的心思最是难猜。”
人心才是最难猜测的东西,战场也许即便是瞬息万变也还能预测局势如何,就算是天神也只能算出别人的命,可算不了别人心里想的是什么,黎渊的心思尤其难算,南辰考虑了这么久也没有摸清楚他。
南辰点了点头,宁言也在他身边,墨韵的神识又离不开他的天宫他的水池,就算暂时有什么坎坷,也不必太过担心:
“也是,不过如今来都来了,此一战声势浩大,天宫里的那些人又寄予厚望,怎可贸然撤兵,既然眼下没有消息,不如先在这里等上几日。”
他说的这一等便是人间的好几日,因为一连又过了好几日,魔族的人还是闭而不出。
不想南辰虽然年轻,但不知从哪里打磨出来一副沉稳的好性子,他虽然不着急,但他手底下的天兵却坐不住了。
帐内的天将忍不住对着他道:
“殿下,这么下去,天兵多有疲乏,魔族之人向来为人阴险狡诈,若是突袭我军难免要损失惨重。”
南辰如今还有心思与宁言在帐篷里喝茶,他虽是年轻,从前却也与异族打过不少场仗,自然懂得什么叫天时地利人和,战场上瞬息变化,他们这样一味的等下去自然不是办法,再这么白白的等下去,对于天族的锐气也有影响,早晚会让自己落在不利的境地。
“我听说前几日魔界的入口曾打开过一次?”
南辰放下手中的茶杯,忽然看向守在一旁的天兵。
“是。”
南辰跟着又不动声色地问道:“可知魔族那次究竟是何人出去,或者是何人进来?”
天将回禀道:“是个白衣男子,似乎是从前三殿下见过的人。”
宁言一边仔细听着他们说话一边心里盘算着,魔界他认识的人里有没有那个是经常穿着白衣,而且有可能与南辰见过的。
“哦?”南辰似乎认出来了那人是谁,不自觉得扬了扬眉:“是他啊。”
南辰看了一旁那天兵一眼,摆了摆手让他再靠的近一些,从云袖之中取出了一条软鞭似的东西递给了他,一面仔细吩咐道:“你带着几个天兵,带上我的捆仙锁去寻他吧,务必尽快把他带到帐中来。”
“是。”
宁言看着那天兵离开帐中,转而望向身旁的南辰道:“三殿下打算如和站在茫茫人界去找一个流落在人界的魔族?
“他若真是渺泽,我要找他便也不难。”
是渺泽,黎渊的那个义弟。
宁言听他这句话倒是说得十分有九分的把握,暗自皱起眉来,这个时候若是他落在天族手里,难免要变成天族威胁黎渊的棋子,可他被困在帐中又无法提前出去给他报信。
捆仙锁。
宁言记得刚才南辰的确提到了这个东西,一般天族都有自己的法器,比如他宁言的法器是从不离身的玄清剑,而南辰的法器是捆仙锁,这捆仙锁来头到大,一旦沾惹上人的血便能紧紧缠绕在对方身上,若绑的人是神族或者是魔族,便会将绑的那人绑得没有一点儿力气与灵力,变成一个任人宰割的凡人。
宁言心里知道以渺泽的修为只怕的无法抵挡南辰的捆仙锁。
宁言看着面前的南辰道:“你打算用他引黎渊出来?”
南辰点了点头:“你也许有所不知,他在魔族可是身份尊贵,是魔尊黎渊的义弟,黎渊曾为他闯过天族的禁地婆娑境。”
他可真是对此“有所不知”。
宁言当然知道渺泽对黎渊重要,就算是以他和黎渊的修为,当初强闯婆娑境也是冒了不少风险的,他为了他那个义弟也是什么都能做的出来,这么一来,还当真是有些麻烦。
过了好一会儿,南辰先前差出去的天将还真的把人给带回来了。
天将身后跟着身上被捆着绳索的渺泽。
渺泽一进来第一眼便望到了宁言,宁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南辰看着一旁挂着的布阵图,初见他时眼底免不了有藏不住的意外,到了嘴边变成了苦笑:
“宁言上神也在这天族的帐中,该不会也和我一样是被这些天兵抓过来的吧?”
宁言正要说话,南辰却抢先一步道:“自然不是他从来都是我天族的战神,与你们魔族无关。”
渺泽冷嘲了一声道:“可当真无关,魔族里有谁不知道宁言和黎渊是什么关系呢?既是一直都是天族的人,想来在魔族也是为了探听消息吧,难怪黎渊他……没什么,他轻易信了你又如何,我不也是吗?只是你这牺牲可是真大,不过为了一点儿消息,连自己……呵。”
渺泽的话虽然只说了一半,但未说出的口的部分却难免让人浮想联翩,连押他进来的天族都看了对方一眼,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僭越了,连忙低下头来不敢言语。
南辰的脸色忽然差的可以:“你忽然出魔界到这人间来是为了找什么?可是在找人还是找东西?”
南辰从前便与魔族有联系,自然知道黎渊根本不许魔族随意进出魔界,除非是得了他的允许。
渺泽看向南辰,眼底的光冷了一冷:“我找人还是找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你这身战甲不过也只是个副将罢了,你连他都不如。”
南辰毫无预兆地突然出手一掌打在他的肩上,被捆仙锁绑住的魔族犹如凡人,挨了他这带着灵力的一掌,肩膀上的骨头立刻便碎了大半,连着喉咙都跟着一口腥甜,忍不住便咳出了血来。
宁言在一旁看着倒是揪心,怎么说他也是花过不少功夫,之前也救过这个小祖宗两次的,多少有点儿感情,看他手上自然心里也不是滋味,这一下怕是挺疼的,他和周围的天兵都不是很理解为何南辰会突然动怒。
宁言不动声色地劝了南辰一句:“三殿下身份尊贵,又何必与他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普通魔族计较?”
不料渺泽还是继续激怒着面前的南辰:
“本来被你们抓到也就没想活,你要不然给我个痛快?干脆一掌打死我,免得你再被我气到。”
南辰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让你活着只是因为你还有用处,今夜夜色已深,不是适合打仗的时候。”
南辰望了一眼那两个天兵:“你们两个都给我抬起头来。”
天兵不知是什么意思,但南辰既然吩咐了便就得照做。
南辰吩咐道:“把他带到一旁的帐篷里,捆仙锁不准解开,帐篷周围也要有人严加看守,免得魔族的人有人会偷偷出来救他。”
“是。”
入了夜,周围的天兵天将为了明日的大战都在休息,只留了些许的人在周围巡视,大家都在养精蓄锐。
南辰倒还没睡。
他见了白日里那两个押着渺泽来见他的天兵。
“三殿下这么晚了找我们过来不知是所为何事?”
南辰看了他们一眼问道:“你们可知早些时候在帐篷里见渺泽,他在与宁言说话时为何会欲言又止?”
两个天兵很快望了对方一眼,过了半晌后才齐齐地道:“属下不知。”
南辰冷笑了一声,很快揭穿了这两个人的心思:“我看你们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回答我。”
天兵听懂了他这句话里似乎有动怒的意思,立刻吓得跪下来解释:“三殿下恕罪。”
“恕罪?恕你们什么罪?你们抓住了渺泽本该算是为天族立了功,到底又何罪之有?”
天兵愈发惶恐,他们都是跟了南辰很久的人,自然也了解南辰。
“三殿下放心,我们当时在帐篷里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不会传给其他人的,我们自然知道关系利害。”
南辰冷冰冰地打断了他们的话,直直问道:
“你们家里可还有其他亲人?”
天兵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回三殿下的话,我们没,没有其他亲人。”
“那就好。” 南辰朝着他们走过去:“世上既然已经没有牵挂你们的人,你们也就安心地去吧。”
“三,三殿下饶命啊。”
天兵诚惶诚恐地看着南辰一步步走过去,一掌打在两个人的天灵盖上,两个人周身的灵力立刻开始涣散。
要怪,只能怪你们知道了不利于他的事,南辰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议论宁言,死人是永远不会传谣的,比起发誓不会说出去的活人,死人对于他来说会更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