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故国(2)
vvvv沧蓝2020-03-17 02:285,504

  浓雾之中的那人又靠近一步。

  那些月听阁弟子如临大敌,复又神情紧张得跟着倒退一步。

  惟有洛言和他身边的方尘不曾后退,到底也算是他们之中出类拔萃的两个弟子。

  那人走过雾气,出现在他们面前。

  方尘望着他道:

  “这个人我见过,我在白天我们落脚的那家茶馆里见到过他。”

  方尘手里的掌心天灯依旧亮着。

  洛言立刻明白以这人身上的修为若是要想取他们性命,只怕他们也活不到现在。洛言于是冒了风险放下了手中的剑,负剑一揖望着面前的黎渊沉声道:

  “我等月听阁小辈今夜贸然行事,实在不知前辈也在此地,实在是冒昧打扰了。”

  那浓雾之中走出来的人自然是黎渊,黎渊眼下正冷眼看着他们这些人:

  “既然知道打扰了,此地有我一人便可,你们早些回去吧。”

  赶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好在洛言倒是没有赌错,他们在黎渊的眼里不过是一群才活了二十几年的孩子,黎渊根本对他们这群孩子没起杀念。

  只是给他们提个醒——这里的邪祟不是他们该管,他们能管的,劝他们别动别的心思,否则惹怒了这里的邪祟未必担待的起。

  正在转身准备离开之际黎渊听得面前的洛言问道:

  “前辈可知那邪祟是何物?”

  黎渊停下了脚步,倒是没有回头却不动声色地道:“自然知道,我此次也是因他而来。”

  能在此地遇上那邪祟,黎渊其实也有些以外,毕竟从前与那人相识一场,如今他竟也成了邪祟,以他从前的秉性,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何故才会堕落至此,甘愿成为邪祟。

  洛言沉默了片刻之后看着面前的黎渊道:

  “此地邪祟厉害,自古邪祟又多诡计多端,前辈又是孤身一人在此,还请前辈多加小心。”

  黎渊远远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天底下的邪祟又能奈他何?

  他又哪里需要多加小心。

  黎渊默不作响地朝着雾气最浓的地方走过去。一众月听阁弟子见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浓雾里,又见方尘手里的掌心天灯越来越暗,似乎胆子又大了起来,方才一个个贪生怕死的样子忘了个干净,手里提着佩剑望着面前的洛言:

  “师兄,长老可是交代过的,必须得找到那邪祟,取得他的妖丹,若是此番空手而归我们该如何回去向长老复命?”

  这些弟子今夜都已经到了这里,摆明了根本就不想空手而归。

  洛言皱起了眉头,他们来时到的确没有想过此行会遇上似方才那人一般修为极高的人,接下来要做的事必定得再三斟酌。

  一旁的方尘望着自己已经熄灭的掌心灯仍旧心有余悸:“师兄,方才那个前辈摆明了是不想让我们继续查邪祟的事,万一继续下去,再惹恼了他,岂不是……”

  洛言摆了摆手,那弟子到底是怕他这个师兄的,便也不敢在继续往下说,任谁都能看出来方才那人修为极高,他们这些普通弟子根本就不是对手。

  洛言望着黎渊消失的方向沉默不语。

   

  *

  这里浓雾最重的地方,正是白天在茶馆里有不少人议论过的城北那户性许的人家。这家人在一年前便消失了个干净,原本是一家三口带着个四个月大的男婴,四处都有流言说是这家人让去年七月初七鬼门关大开时的邪祟给灭了满门。

   

  眼下的许家门口的栅栏毫无破损,一副完好的样子,不过此刻的门却是敞开的,像是专门邀请别人进去一般,这浓雾只围绕着这家四周,半点不曾漫到院子中来,世间哪里会有雾气专门绕开的地方,事出反常必有妖。

  黎渊一进院门,周遭的浓雾便跟着消散开来。

  茅屋的门微微敞开。

  里面隐约可见得烛火的光亮。

  里面的烛光却是暗的,而且暗的多少有些可怖。

  以故能看到里面陈旧的墙壁上似乎有若隐若现的影子。

  黎渊站在院中没有要进房间的意思,他望着面前的开了个缝隙的屋子沉声道:“故人见面,何必如此虚张声势?”

  “黎渊,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来。”

  门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黎渊沉声问道:“自然要来,不来怎能亲自问你一句为何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那甚是苍老的声音似是感叹地道:“说来话长。”

  黎渊又问道:“你变成这样还是因为慕离?”

  屋子里人听到这个名字,半晌没有动静,许久之后才传来沉沉的叹息声:

  “说起来,我真的已经好久没有从他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了。”

  黎渊不自觉地皱着眉头道:“若真是因为慕离,我劝你还是想开一些,他也不希望你年复一年都是如此,慕离到底也是凡人,他死之后许是早就入了轮回,早就已经忘记前尘,你为何不好好入轮回?若是你们当真缘分深,许是还能在将来哪一世再见到他。”

  “他入不了轮回。”

  方才提及慕离这个名字,那苍老的声音似有哽咽: 

  “你不知道,他当年死时是魂飞魄散不复往生,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他了。”

  “饶是如此你也不该变成如今这副样子,他走后的几十年,你不一直都是好好的?我听闻你数百年前也是寿终正寝,将你的国治理地很好,怎么如今却沦落到这种地步?”

  屋子里的人一阵沉默。

  过了好久才道: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我死那天,隐约听见皇宫里的丧钟鸣响,那之后我本该与他一起合葬在皇陵,可是前些日子我又忽然有了意识,而且心中怨气累积难平,周遭灵力怨力常不受我意识控制,我……”

  祈笙的话只说了一遍便停了下来,过了片刻后又道:

  “黎渊,有别人跟着你过来了。”

  黎渊这才转过身去,面对着后找过来的这几个人,方才他一心想先找到祈笙,到没注意身后。

  来人是跟着他过来,找到这里来的月听阁的那帮小朋友。

  他来这里之前倒还见过他们一面。

  洛言见到黎渊倒还算是客气,甚是有礼貌地一揖道:

  “前辈。”

  黎渊沉声道:“我与你们月听阁无亲无故,可担不起你们这声前辈。”

  方尘看着面前的洛言,掌心灯也是越靠近那屋子里的邪祟越发的亮:“师兄,那邪祟应该在屋子里。”

  他们身后的几个月听阁弟子立刻拔剑朝着屋子里指过去。

   

  黎渊的目光深了一深,挡在他们面前:

   

  “就凭你们也妄想杀他?不自量力。”

  黎渊只是一挥手,那些弟子手里的剑便统统被一股力抽走,直直落在他们面前,又直直落进他们面前的土地里,几位月听阁弟子面面相觑,早就猜到这人身上灵力修为极高,却未料到已经高到了这种地步,轻而易举地便夺走了他们手里的兵器,眼下他们手里没了仙剑还如何跟面前的邪祟打斗?

  黎渊看着面前的洛言和方尘:

   

  “本座已经给过你们一次机会了,若是你们不惜命,倒是可以再上前试试。”

  洛言客气地一揖道:“前辈,这个邪祟害过许多人,我等是修仙门派仙门世家,不能任由邪祟继续作乱,请前辈谅解。”

  “他是你们眼中的邪祟,却是我眼里的挚友。”

  黎渊皱起了眉头道:“你们现在想杀我的朋友,还让我谅解?”

  倒也是件他近日以来听过的最好笑的事。

  “我等不知他生前是前辈的朋友,但他如今已是邪祟,还请前辈……”

  “他是什么我都会保他的。”

  黎渊望了一眼这附近的几个弟子,沉声问道:“你们不都是月听阁弟子吗?到底清不清楚他是谁?”

  洛言望着面前的黎渊坦荡地答道:“师门告诉我们,这个人曾是数百年前离国的国君,十几年前因盗墓人偷盗皇陵,怨念积身复又苏醒。”

  黎渊沉声道:“既是知道他是曾是离国的国君祈笙,又为何不问缘由便要动手?”

  “祈……祈笙?”

  一旁的方尘倒是神色有异,与面前的洛言很快交换了个眼神。

  这个名字……

   

  莫不是……

  黎渊又道:“你们月听阁都是他创的,区区百年之后的门下弟子,也敢对他不敬?”

  “他若真是我派祖师,就算那时月听阁并非是修仙的仙门世家,也绝不会是歪门邪道,他怎会……”洛言欲言又止地问道:“怎会变成如今这副邪祟的样子?而且传闻里他还害了不少人?”

  洛言问的这点,黎渊倒也不知。

  当年他在凡间认识的祈笙,明明也是世间最痛恨邪祟的人,如今倒变成了他最讨厌的那副样子。

  黎渊望了一眼屋内。

  众人沉默之时。

  旁边的一个月听阁弟子忽然从自己怀中摸出了一个信折子,立刻打开将信号放了出去,那信号是一束红光,直直地透过浓雾窜到了天空上,散开成了红色的烟火。

  黎渊望了一眼天上的烟火又皱起了眉。

  众人望向那弟子,那弟子立刻便吓得惊慌失措,对着不远处的洛言立刻出声解释道:

   

  “师兄,长,长老给的我,说等到了事情我们解决不了的时候,放信号,他便会知道,他会亲自前来处理的。”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洛言也觉出了不对。

  “今夜是我等冒昧,请前辈带着我派祈笙道长先行离开。”

  “不必离开。”门内那个苍老的声音道:“我生前便在这里死的,我走不了。他们来了,我应便是,这件事早晚都得有个决断,这一天提早来一些倒也没什么。”

  祈笙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死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解脱,死过一次的人又怎会再惜命?

   

  那烟火有异,除了是发送信号之外,似乎还有别的作用,红色的烟火如雨雪一般散落下来,落进这房子周围的浓雾里,浓雾很快便一点一点消散了个干净。

  这雾是祈笙为求自保,用身上的灵力所化,若是这雾的术法散了,本体必受反噬。

  “祈笙你……”

  黎渊立刻回望了一眼屋子里的人。

  “啊!!”

  屋子里是失声惨叫的声音。

  一时间屋子周围地动山摇,这附近的月听阁弟子,倒是随着屋内的低吼声,站都无法站稳了。

  “师兄小心!”

  地上有一条巨大的缝隙,正沿着那间房屋裂开,缝隙越来越大,朝里面望根本就深不见底,若是凡人落下去岂不是要粉身碎骨。

  “师兄救我!”

  “师兄快救救我!”

  深渊尽处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拉着他们几个人向下坠去,就连洛言方尘他们两个修为还算出众的弟子也转眼被拉了下去。

  眼看着整个房屋塌陷下去,眼看着缝隙蔓延到了黎渊的脚下。

   

  宁玉拉着黎渊向后避开。

  那缝隙裂到一定程度便不再蔓延了。

  黎渊望着忽然出现的宁玉倒是神色略有迟疑:“你……”

   

  “这让人昏睡的术法还得再练上一练,对我不大管用,起初是睡了一会儿,不过一会儿之后便醒了。”

  当时进来房间的人,只能是面前的黎渊了,至于好端端给他施这个术法的原因,自然有他的原因,宁玉一醒来便去找了黎渊,果然见他不在房间里,循着掌柜的话找到了这里,一到这儿见到的便是眼前的景象。

   

  “是我疏忽大意,下次……”

  宁玉神色古怪得道:“还有下次?不是,你要考虑下次的话至少也别当着我的面说啊,傻吗?”

  这种事哪有当面总结经验的人。

  就像绑匪没绑架好人,跟被绑的人总结了一下下次怎么绑他的经验一样。

   

  “也是。”

  “说真的。”宁玉望了一眼面前不远处的巨大缝隙:“黎渊,你知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方才我见那八个月听阁弟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一样拉了下去。”

  那些月听阁弟子之中有两个一看便是修为不凡的,连他们两个最后都没能跑掉。

  “下面是幻境,他们没死,只是被卷入了幻境里。”

  黎渊望了一眼身旁的宁玉答道:“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祈笙心生的幻境,从进雾气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已经踏入了他布置好的幻境,这深渊尽处则是幻境之中的幻境。”

  宁玉倒有些诧异,雾气便是进入幻境的条件,他方才的确也见到了那些雾气。

  “何以见得?”

  黎渊又道:“月听阁那些孩子的身上藏了他们门派会用的信号烟火,那烟火本是消散在这雾里的,他们却说看到了红色烟火的样子。”

  宁玉望了一眼裂缝道:“那我们怎么出这幻境?方才你不是说这雾气也是一层幻境吗?”

  “破解之法倒也不难。”黎渊看着面前的宁玉道:“跳下去。”

  “跳下去?”

  “下面是他藏在心底的幻境,解开他的心结,他的怨念就散了,幻境自然会跟着的神识一起消散。”

  宁玉想都不想地沉声便道:“既然如此,下去一趟也无妨,我虽然不认识那个祈笙,但从前也是听过他的名字的,从前在茶馆里闲着无聊时会拉着宁则一起过去听书,隐约听过一些关于他的零星的片段,倒也很佩服他的为人,百余年后他既然死不瞑目又有心结,我们若能帮他解开也好。”

  黎渊看着他道:“不用担心,有我在,只要找到他的心结,便能解开这些幻境。”

  自然还有些别的原因,黎渊生来就是魔族,其他族的朋友少之又少,凡人命短,一辈子也就最多匆匆数十年,他向来不与人交往,但祈笙当年算的上一个难得的朋友,黎渊想知道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国君,如今为何为自己的心结所困成了这副样子,强行破幻境带宁玉出去其实也无不可,可若是这样,祈笙必定遭受反噬魂飞魄散,而他便永远也不得而知故友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的原因。

  黎渊和宁玉走到缝隙面前,他侧眼望了一眼宁玉,用手揽过他的腰,侧抱着他。

  宁玉耳边不远处便是黎渊低沉的声音:

  “这样到了下面的幻境不容易分开。”

  说这话时,暖气还喷在了他的耳边和侧颈边。

  许是姿势有些暧昧,黎渊竟然还开口与他解释了一句。

  “嗯。”

  宁玉还真就信以为真,没有多想什么。

  两个人朝着面前的缝隙直直倒了下去,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再次睁开眼睛时,宁玉是躺在一张床上的。

  身边是黎渊的声音:“醒了?”

  “嗯。”

  不知为何,宁玉莫名对眼前这一幕有些熟悉,仿佛在很早之前,黎渊也坐在床头,他也是刚刚醒来,黎渊看着他问着这一句醒了。

  宁玉过了片刻才想起自己前一幕似乎还在跳崖,方才醒来一时间分不大清楚究竟方才是做了一场梦,还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我方才可是睡着了?”

  黎渊看着他平静地道:“是昏迷不醒了一日。”

  那之前跳崖应该是真的了。

  “不会是掉下去的时候磕到了脑袋吧?”

  那可真是颇没有面子。

  好在黎渊当着他的面很快摇了摇头道:

  “是你如今身上修为不够。”

  “那再正常不过。”

  那这样还算正常。

  昏个一日已经算好了,指不定眼前这人还给帮忙渡了些灵力才能只花一日便醒来。

  “黎渊,我们这是在哪儿?”

  黎渊答道:“应该是七百年前凡间的临都城。”

  “那祈笙可是已经称帝了?”

  黎渊沉默了片刻倒是摇了摇头:“依眼下的时间来看倒还没有。”

  宁玉记得茶馆里的人说过他的生平,他算是起兵造反称帝的,在这之前,祈笙不过是个京都质子,异姓世子,是当时朝廷用来威胁镇北侯的棋子,在京中过的步履维艰,好在他那时虽然十分年少却已经十分聪明,整日里倒是吊儿郎当的一副纨绔样子。

  似他这样身份的人,越是纨绔荒唐,别人对他的戒心越小。

  “我们可能得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黎渊看着他道。

  宁玉也望着他答道:“我知道的,没关系。”

  幻境里的时间流转与外界不同,哪怕在这里过上千百年,于外边而言也不过一瞬罢了。

  他们有很多时间,大可以留在这祈笙的心生幻境之中慢慢去查。

  宁玉看得出来黎渊对这件事很是上心,也很是在乎。

  他也知道祈笙有一个命里注定纠缠不休的人,是后来离国的国师慕离,这个时候他们才刚刚认识,似祈笙这样的人,若是说有什么解不开的至死的心结,便是后来魂飞魄散,不复往生的慕离。

继续阅读:第二十七章:故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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