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说的，可是当真？”
黎渊一字一句问得冷静，还是望向一旁的宁言克制着沉声问道，也许旁人说的他都不信，只有宁言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说他才能相信那些是真的。
一旁的渺泽听到黎渊的话倒似动了怒气，对着黎渊接着问道：
“你觉得还能有假不成？是我亲眼所见，他在你不在的时候，亲自带了天兵天将过来，起了十方地火阵，等着陌念他们根本没开结界的时候，一把火烧了魔界，魔界里，大家根本都来不及走，他们都死了，许是这一切根本就是他计划好的，将你骗到人间来也是，黎渊你事到如今还不明白？你骗你来人间不就是为了支开你吗？”
宁言其实将其中经过忘得差不多了，只是依稀记得自己的确上了战场，与他一同出现在神魔战场的南辰替他布好了阵法，自己只是过去主阵，阵法里已有天兵们点起来的九幽冥火，他自己引了一味凤凰火，所以十方地火阵才能有两味天底下的最厉害的神火合二为一，才能起的如此顺利。
既然如此，那过往发生的一切想来大抵就是如渺泽所言，毕竟这也正能应上小说里那处的情节。
宁言看向黎渊承认道：“对，渺泽方才说的一切都是我亲手做的，我从头到尾都是天族的人，黎渊你难道忘了吗？我可是天族的战神，无论何时都是，这点不会变。”
他在书里总归不是什么好人，也不用谁用什么事情来给自己洗白。
他与黎渊与这魔界的误会横竖越来越大，想来这个时候解释也没有什么用，他们之间早晚要打一场，因为那些事他的确都做过，不可能单凭一句忘了别人就会相信，且不说别人，就连宁言他自己都不相信。
宁言已经唤出了自己的玄清剑，侧着剑锋看着面前的黎渊道：
“你若想给魔界那些人报仇便与我打一场吧。”
也许一战的话，他还能亲手给他们报仇。
黎渊是魔界的魔尊，不可能不管他子民的死活，就算从前喜欢过宁言，在这么大的仇怨面前又怎么可能忍住不和他反目成仇，换了一个人，谁也不会。
宁言都理解的。
渺泽闻言提着剑上前一步，正要和宁言上前拼命，黎渊看了他一眼低声喝道：“退下。”
渺泽不解地看着喝退他的黎渊：“尊上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事到如今他还要袒护这个策划了一切，害了整个魔界的天族人不成？
黎渊也唤出了自己的佩剑冥王，看着不远处的宁言，目光沉了一沉道：
“你不是他的对手，我来。”
宁言和渺泽都还是第一次见到黎渊这副样子。
人眼底的恨意是藏不住的，更何况还有被背叛的愤怒，黎渊看着面前的宁言，眼底的火像是从心里烧出来的一般。
他一定很喜欢宁言过，所以此刻的恨才能是相当的，除了对魔界发生的事情的恨意，只怕更多的还有对背叛的失望，最爱的人一定是当初最信任的那个人，自然也是能伤他最深的人。
宁言也清楚这些，可惜他忘了些重要的事，要是能记起来就好了，反正现在横竖这些也已经不重要。
事到如今，什么都没用了，打就是了。
宁言手里的玄清剑与黎渊手里的冥王剑短兵相接，火光从周围蔓延开来，对阵周围都是因为神器碰撞出来生出的灵力，环绕在两个人的身边，逼的原本离着他们不远的渺泽步步后退，勉强用了自身的灵力才能站稳。
宁言接这一招才发现，似乎在神魔之战后，自己因为那十方地火阵，灵力有损，至今尚未恢复，别说是现在受伤未愈，就算是十全的状态，只怕也打不过面前天下第一的黎渊。
难道他是真要白白死在这儿不成？
可他记得后面还应该有什么故事，那小说里的结局分明是很久以后，他灰飞烟灭才是结局，既然如此，不管何种情况，他尚且还有一线生机。打折打着，宁言变回了自己的真身凤凰，腾到天空中，黎渊望了他一眼，也跟着收起了自己身上的冥王剑，化为了他的真身穷奇，腾着翅膀追了上去，两个世间稀有的真身你追我赶，互相撕咬。
打着打着就来到了天上，也不知到了天上哪处。
宁言从前身上伤势并未痊愈，几番损耗灵力自然不敌，落在云层上变回了人形，他今日本穿着一身白衣，方才用真身和黎渊硬碰硬，身上如今疼得到处都是伤口，一身白衣业已染红了好几处，如今脚步都有些踉踉跄跄，难以站稳。
黎渊跟着也落在他面前的云层上也跟着一道变回了人形，站在他面前，正看着宁言。
宁言望了一眼周围，这才发现他们这儿是轮回台，是从前神族贬自己犯了过错的同族为凡人的时候，将那神族推下轮回台的地方，神族本是魂灵不死，但若是过了轮回台，也就只能再活一个凡人人世那么长的时间。
这是往日一派祥和的天上哭声最多之地，可万万不是什么吉利的地方。
黎渊眼下提着手里的冥王剑步步紧逼，宁言不得不一步步向后退去，他现在连唤出玄清剑的灵力都没有了，哪里还能和黎渊对峙，这里虽是在天上，方才那些天兵也一定看到了黎渊的穷奇真身，哪里有人敢在这个时候不要命了前来驰援。
宁言勉强聚起最后一点儿灵力重新唤出了自己身上的玄清剑，事到如今他心里自然清楚，他的结局大不了就是身后的轮回台罢了。
若真是掉了下去，也不算太坏，至少还有机会能勉强过凡人的一生。
他们两个人只有宁言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黎渊却并不知道这里是轮回台，也根本不知道神仙下去会有怎样的后果，只是见他又提了剑，明明已是强弩之末却还硬撑着要和自己打，难免再动了怒火，一剑刺过来，宁言只好提着手里的玄清剑去挡，他身上哪里还有半点儿灵力，方才单是握剑的手都一直在抖，更别说这个时候要接下黎渊的一剑。
以黎渊的修为，这一剑就算没有刺在他身上也差不多可以要了他的命。
黎渊身上强横的灵力透过玄清剑打在宁言身上，宁言当下就咳了不少血出来，手臂上的骨头只怕也碎了一大半，玄清剑脱手而出掉在面前的云层上，整个人更是被这道强横的灵力震的直直退去，一步踩空便落下了轮回台，落下了天上的万千云层。
黎渊亲眼望着他掉下去，本是下意识要去拉他，可复又想到了魔界的事，直直收回了手。转念一想，又觉得还是不能任他这么掉下凡界，正要跟着去寻他时，黎渊才低头看到宁言丢下了玄清剑。这是宁言的佩剑，天底下其实无论是神是魔，佩剑对于自己而言十分重要，尤其是他们这种争战惯了的人，佩剑陪了自己很久，对自己的意义远非其他东西可比，对自己而言便是自己的半条命，不到万不得已又怎会丢下，以宁言过往的实力，方才他们明明也就对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招，又怎会在短短一个时辰不到便招架不住，受了这么重的伤，重到他连自己的佩剑都来不及收了，也许是在此之前，宁言就不知在哪儿受了伤，也许便是在神魔战场之上便先受了伤。
黎渊捡到玄清剑，正要追下去，却忽然发现宁言这剑真的有些不对劲。
黎渊带着宁言的玄清剑来到人间，用灵力打在剑上，这才知道他这把剑另有玄机，其上竟有复刻了一个空间，可要还原这空间，玄清剑就得被毁去，这空间一定很重要，否则宁言不会以这种毁剑的代价，也要保下这个空间，既然是为了保住这个地方，那就算是宁言也一定认为这个地方要比他身上这把随着他争战了多年的剑重要。
既然如此，黎渊心想他替他毁了也罢。
黎渊的灵力注入剑里，这剑在他面前，剑上的光影一点一点暗了下去，最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黎渊最熟悉不过的黑色暗影。
这黑影是……这是魔界的入口？
为什么好巧不巧地会出现在他的剑里？
难不成？
黎渊原封不动地还原了结界，用了些灵力进了这结界里，里面似乎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魔界，他认识的那些人，他的子民都还在，回到宫殿沿途遇上的那些街道也都是往日的街道，这些并不是幻相，他们都是活生生地还活着的人，可渺泽和宁言他们分明都告诉他，如今的魔界已经被十方地火阵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
既然宁言用他自己的佩剑把魔界给护了下来，又为何不告诉他，见他都要继续隐瞒这些，还要和他大打出手。
黎渊不解，一进宫殿，等了他许久的陌念和那条小蛟龙便凑了过来，看着消失已久这才回来的黎渊道：
“尊上可算回来了。”
似乎是等了他们很久。
陌念看着他问道：
“尊上进来时可见到了外面的天兵？尊上可见到了外出寻你的渺泽殿下？”
结界里面的人一直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自己一直被天兵围剿，困在这结界里面。
黎渊望着面前的陌念却忽然想起宁言落下云层时的样子，想起他身上受着伤，恐怕还伤的不轻，不知道现在伤势如何，顾不上回答他们转身便要离开魔界。
陌念见他神情不对便立刻伸手拦下问道：“魔尊殿下，外面可是出什么事了？”
他们这些一直待在这结界里的人，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方才黎渊才打伤了宁言，害的他从天界那么高的地方摔了下去，也不知道如今伤势如何，他得先去找他。
“的确是外面是出了些乱子。”
黎渊看着陌念道：“你出去一趟，去找渺泽回来，跟他解释一下魔界的事。”
“和渺泽去解释魔界的事？”这里哪有什么事需要同他解释，陌念自是不解地追问道：“尊上这是何意？是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黎渊只得无奈地道：“宁言用十方地火阵烧了假的魔界，我与渺泽在外并不知实情，我以为……那当真对魔界做了什么，他也不与我解释，一来二去便与他起了冲突，所以我们打了一场。”
眼下只有黎渊一个人回来，该不会另外两个人有谁出了什么乱子，陌念看着黎渊试探着问道：
“那……那尊上，宁言上神他现在在何处？”
起十方地火阵本就会损耗大量的灵力，当年上古神魔之争的时候，第一任天君便是用这个阵法耗损了自己的太多灵力，加上最后与第一任魔尊一战受了重伤才会羽化，若是宁言主阵用了这阵法，几百年内哪能真正恢复，这个时候若是黎渊再与他起了冲突，他哪里有什么招架之力？
该不会……
黎渊皱起了眉头道： “他受了伤，我见他从云层上掉下去了，现下不知所踪，我先循着他的气息去人间找他。”
陌念果然听得他们尊上这么说。
黎渊当时见到他咳血便知道他伤的应该很重，虽然生了些恻隐之心，可那时他的确是一心以为魔界毁了的事真的与他有关，一想到他利用他杀了魔界那么多无辜的人，陌念，蛟龙他们都牵涉在其中，黎渊盛怒之下哪里还顾得上停手，那时心里的确想得是非要宁言一死不可。
如今自然是追悔莫及。
小蛟龙知道了大概的事情原委，方才听到了重点这才出声问道： “主人，他是从何处摔下去的？”
黎渊仔细想了一想，那地方自然是天上的，天上的神仙最爱给各个地方起名字，那里似乎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
“我记得那里是天界轮回台。”
如今魔界里的人最了解天上情况的便是这条蛟龙，听到轮回台这三个字脸色立刻变了一变。
“主人说宁言上神他是从轮回台上掉下去的？”
黎渊微微点了点头。
眼见着黎渊点头，蛟龙的脸色更差了许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斟词酌句地道：“主人恐怕是不知这天界轮回台是什么地方。”
蛟龙心里像该如何向黎渊解释，黎渊自然在意宁言，若是直接告诉他轮回台，只怕他家主子不得发疯。
黎渊是魔界的人，自然不知天界的地方，他只是以为与其他地方一样，只是以为轮回台不过都是天上的云层与天君法力相叠出来的景象，也只是以为这个地方与天上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所以那时CIA会毫无顾忌地将宁言一掌打下去。
蛟龙自己缓了好一会儿才看着面前的黎渊开口解释道：
“那天上犯了错的神仙才会被扔下这轮回台当做惩罚，自有天界以来便有这处轮回台，天上的神仙，尤其似天君宁言那般修为的上古尊神，原本是魂灵不化，但凡是被扔下去的神仙，魂灵经过轮回台会大有所损，多是贬谪为人间凡人的三魂七魄，神仙的修为会散的差不多，所以从轮回台掉下去的神仙，重则魂飞魄散，轻则，也就最多……最多也就能撑得过凡间的一世。”
黎渊望着面前的蛟龙怔了一怔：
“凡人的一世？”
哪怕是从前高高在上的宁言上神现在运气好一些已经变成了一介凡人，若是当初掉下去的运气再差一些，只怕现在还不一定能活着。
当然蛟龙看着自家主人的脸色，哪里还敢再说出他所知道的，蛟龙知道宁言的修为不同于从前那些被扔下去的神仙，可从前那么多神仙被罚下界，没有一个例外都是那个结局，何况宁言并不是自己跳下去的，而是在本就与黎渊打过，重伤之际，身上修为不多的时候掉下去的，更不可能有灵力护体确保平安，恐怕是凶多吉少……
*
另一侧，九重天上的天界这边倒是消息灵通，几乎立刻顺着大闹上天的黎渊。知道了魔界还在的事，至于魔界为何还在，为何没有在当初那个十方地火阵里毁去，天君心里都一清二楚，除了那个主阵的宁言做了些手脚以外，还有谁有这个本事能够瞒天过海？
必定是他。
虽然明面上是天族的战神，而且也领兵出征，但背地里却终是帮了魔族对抗天族。
“父君，此事是儿臣有罪，儿臣愿意领罚。”
南辰立刻当着大殿之上各位神仙的面跪在了地上。
天君对此事当然也很是不满，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往日自己最宠爱，最得力的儿子道：“你当然有罪，但现下也不能罚你，因为你现在身上还有别的重要的事要做。”
事情已出，总归丢的事他们天族的面子，而且面子不大重要，如今最重要的事是如何善后，怎么做才能弥补他们天族的损失，南辰总归是天上的他手里最可用之人，也是最信的过的人，这个时候若罚他，他身边便又少了一个可用的人。天族失去了宁言，而且黎渊和整个魔族尚在，这个时候怎么也不能真的罚南辰。
南辰向来善于揣度天君的心思，适时地道： “儿臣愿意戴罪去人间找宁言。”
人间不比神魔两界，在那个地方无论是神还是魔都不能动用自己的灵力或者法力去影响凡人的命数，擅动此念的神魔必然遭受反噬，南辰心里也清楚这点，但眼下除了戴罪立功，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毕竟这满殿的神仙都在看着他，他是那场神魔之争的副将，如有过错，也应他一人来承担。
天君沉默了片刻之后问道：“找到他之后你打算如何做？”
南辰低着头如实回禀道：“他既然执迷不悟，与魔界之人为伍，便是我天族的敌人，找到之后，自然是干净利落地取他性命。”
天君自然也听说了宁言是从他们天界轮回台上掉下去的事，但凡是从轮回台上掉下去的神仙，现在如果还能活着也成了个普通的凡人，又没了自己做天神的记忆，南辰去凡间就算没有法力，也能轻易杀了宁言。
天君道： “这样也好。”
过了一会儿又道： “他虽然已成了凡人，却始终是只凤凰，天底下也就只剩下他一只凤凰了，必然不能放任他留在人间，免得日后再生什么事端。”
天君做事向来求的是最安稳的，不会放过一点儿可能的风险，哪怕宁言可能已经成了一介凡人，也要先斩草除根。
既然他宁言不是天族的朋友，还是趁早赶尽杀绝的好。
“是，那儿臣即刻前往下界。”
天君闻言望向南辰的目光倒是沉了一沉道：“去吧，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做了，别再让我失望。”
南辰低头一揖道：“是。”
天君想得是既然魔界还留着，说明他站在魔族那一边，既然如此他这条命便留不得。
但南辰请命去做这些事，其实还另有自己的别的心思，不过那份心思，他也自然不会在这里说出来，也不会说给天上的谁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