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言这场觉睡了整整一日,次日清晨才醒过来,等醒来的时候仍有些头疼,这次又是喝完才长了教训,看来天界的酒不比其他地方,实在是不能多喝。
起来穿完外衣,宁言忽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似乎忘了什么重要的事,而且仔细去想还什么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忘了什么。宁言想了好久才记起来自己来天族是为了上古时期认识的一位朋友,想到这里又想既然想不起来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不如先去看看那位朋友。
宁言从房间出去到了后院,看着面前的池子,墨韵的魂灵似乎比从前见她时更稳定了一些,正看得入神的时候听到旁边南辰的声音:
“上神醒了。”
宁言点了点头,他人都站在这儿了,可不是酒醒了么。
南辰又道:
“天界宴席上的酒都是封了许久的蜜露琼浆,就算是天神喝了也很容易醉,看上神昨日的酒量已经很好,比我从前见到的那些天官要好上很多。”
昨日也不过就是喝了几壶,也没多喝,就醉成那个样子,哪里算的上是酒量好。
没想到这个三殿下还挺会安慰人,也不知道昨日自己有没有在喝醉的时候闹过什么酒疯。宁言立刻觉得自己还是赶紧说个别的话题,转移一下注意力的好。
宁言看着面前的水池忽然出声问到: “她还需要多久才能醒过来?”
一旁的南辰忽然眼神忽然暗了一暗:“不会太久,眼下她的魂魄已经凝得差不多了,只需要继续养着,再有凡间的几十年,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我便亲自给她去找合适的躯体,助她重生。”
让墨韵活过来这是宁言他上天界的唯一目的。
两相沉默了许久之后,身旁的南辰忽然又看向宁言问道:“上神可是这些日子在天上住不习惯了?”
大战之后他其实也没在天上住多久,谈何习惯与否。
宁言不动声色地开口问道:“三殿下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
南辰看着他道:“我以为上神提起墨韵,只是因为天上待不习惯,想回到下界的清幽山。”
“我这两日确实动过早些回去的念头,但眼下墨韵她还没醒,而且这次一战事,黎渊他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出现过,他若是听说了魔界的事,免不了要再生事端。”
这也是他最担心的地方,天界虽然置办了宴席庆祝此战里天族大败魔族,得胜而归,可若是黎渊现在真的闹上了天界,那他在清幽山岂不是来不及驰援?
想到这里宁言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把黎渊从前的事给忘了个干净,过去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模糊得像做了一场大梦,梦醒来的时候,只是记得其中零星的一点模糊片段。
也许是自己现在仍旧未完全酒醒,又也许是当时在神魔战场上耗损了太多的灵力修为,现在还没好好养回来。
不过好在宁言到底还记得自己是穿到这个书里的世界,而且还记得自己这本小说里的情节,知道他和黎渊的恩怨,现在黎渊若是知道是他毁的魔界,平白发现一切都是圈套和算计,到头来他都是在骗他,所有的不信任和愤怒堆积在一起,只怕现在他们见到,黎渊也是一心想杀了他的。
宁言心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对之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印象有点儿模糊,但大体上应该和书里的走向差不了。
南辰看着他试探着问道:“上神这些日子可愿继续住在我这里?”
许是见宁言没有什么回应末了又补充道: “如果你不觉得麻烦的话。”
不管怎么样他都只是个客人,在这里住的日子久了,难免会打扰到这府邸的主人,更何况宁言其实不大喜欢规矩森严的天族,远不如人间自己一个人住着不用考虑其他人来的自在。
南辰摇了摇头道: “上神这又是哪里的话,你想住在这里多久都可以,我那房间原本也是为了上神而准备的。”
若只是住上一段时间的话,自然可以。
眼下有了南辰那一句话,宁言便放心地在这里住了很长一段时日。
期间竟还听到天界的流言蜚语,说那次神魔大战之后,宁言认识了三殿下南辰,两个人似乎还关系匪浅,若不是两个人一个是大名鼎鼎的战神,另一个是天族位高权重的三殿下,“厮混”这两个字怕是也要用在他们身上,一向不和人亲近的宁言居然在南辰的地方住下,似乎也正印证了那些人传的流言蜚语,所以外界倒是越传越起劲。
这天上的日子终日无聊,小天官们自然偶尔也会有聚在一起,没事做,闲聊的时候,比如现在走廊里就做着两个偷懒的。
似宁言这种修为的人走路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寻常修为低一些的仙官也听不见他走路,宁言走到走廊后面的时候正见到了这两个偷懒的仙官。
其中一个仙官刻意压低了声音道:
“可不是,任谁其实都能一眼看出来,咱们三殿下对宁言上神上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宁言心里道他本人怎么没看出来南辰还有那份心思。
另一个天官当即反问上一个:
“那可不,难道这点儿意思你都看不出来吗?”
“人都已经在咱们三殿下的府邸住下了,估计以后就住在这儿了吧?”
“咱们三殿下的眼光真好,这宁言上神长的又好看,又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战神,世间还真是挑不出第二个来。”
“这对咱们天族而言是件好事吧。”
“那当然。”
宁言从前只是从旁人口中听到一些流言蜚语,这次还是第一次亲耳听到,那两个小仙官说的正起劲,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等注意到时已经把话说的差不多了。
说完才抬头看见宁言站在一旁,这才脸色大变,哪曾想自己刚才说过的那些不着调的话,竟然在这里让正主听了个干净,这些日子宁言住在这儿,大家多少都见过他,自然认识他那张脸。
一个小仙官慌忙解释道:
“上神,我们方才所言不是那个意思,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我,我们不是……”
看来也是真的害怕,把好好说话的人都给吓的结巴了。
宁言看着跪在地上吓得直发抖的天官安抚了一句:
“没事。”
他只不过是说了两句话,天底下又没有什么罪名怪别人说这些话的。
仔细想想世间其实哪里都有流言蜚语,神仙也是,习惯就好。但若是说自己完全不在意这些流言,倒是假的。仔细一想,这么多天过去了,墨韵的魂灵越来越稳定,而且魔尊黎渊也不知是去了哪里,杳无音信,既然眼下两界都相安无事,那他倒不如趁这个机会离开天界,去凡界一段时间。
眼下南辰已经去天族的大殿上议事,不在府邸内,宁言给他留了一封书信,便去了人间。
清幽山他也暂时不打算回去。
不过只是想来人界看看,其实也没想到要到哪里去,碰巧来的这座城似乎有些眼熟,像是来过一样,宁言又仔细想了一想,哪里是眼熟,许是这人间各个大一些的城镇长的都是一个样子。
正在人来人往的街上逛着时,忽然听到背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唤他宁言,循着声音望过去,是个一身墨色衣服的公子。
隐隐约约记得这张脸。
对上的名字竟然是黎渊。
怎么在这儿遇上了他?
宁言当下一怔,忘记了反应。
当下分清楚了情况,眼下神魔大战之后,黎渊见他怕是要立刻开打,这里又是人界,若要打起来岂不是对人界不利,不知道他们两个若是在这儿动手,人间有多少个城池要被毁,多少人得死于非命,如果不得不打的话,还是得像想个办法换个地方打。
黎渊一步步朝着他走过来,宁言背后的手聚起了灵力,已经准备好了玄清剑。
谁料黎渊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为何要不告而别?”
宁言一怔,便是这一句话让他立刻松了刚聚好的灵力。
“我……”
宁言正要开口的时候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黎渊若是知道魔界的事,哪里还会如此和颜悦色地同他说话,换句话说,他既然能相安无事地站在他面前,便是还不知道魔界的事,难道他一直在人间,还没听说他一个阵法把魔界烧没了的事?
“我去了一趟天上。”
宁言当即搪塞道。
不如先应承下来再随机应变。
黎渊不知道的话,那他又如何能先提起?天知道眼下的剧情发生在这本书的哪一个章节。
黎渊看着他道:“好在你没事,那日我醒来时,发现周围都是梦魇设下的陷阱,花了好些日子才解开,又找不到你,还以为你也遇上了什么危险,这些日子一直在人间找你。”
宁言只好解释道:“我没事,也没遇上什么。”
“说起来,这一次咱们也出来得久了,不如先回一趟魔界吧。”
黎渊道。
宁言听完这句话当下一身冷汗,见黎渊转身,忙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衣袖:
“要不再过两日?”
见黎渊看着他,宁言又低声解释道:“人间,我还没逛够。”
黎渊低头看着宁言拽着自己衣袖的手,顺着他的手臂侧眼望了过来:
“你想留下一段时间,我自然可以陪你再待一段时间。”
两个人走在人间城镇的大街上。
走着走着,宁言忽然想起来件事:
“黎渊,方才你说你那日醒来时遇上了梦魇?”
梦魇可不是一般的阵法,能困着他就更少。
也许是有心人专门设计他的,宁言转念一想,该不会就是自己吧,难道自己已经心机到把眼前这个黎渊从魔界骗出来,然后用梦魇之术将人困住,自己在回神族将魔族屠戮殆尽,这么做虽然恶毒了些,也阴险了些,但也像是书里面宁言能做的出来的事。
可他怎么给忘了。
真是让人越想约觉得心虚得厉害。
“是梦魇。”黎渊停下了脚步道:“而且布置梦魇的人身上的灵力我很熟悉,从前交过手。”
这句话难免更让人胆战心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又听黎渊说:
“如果我没记错,应当是天界的三皇子南辰,从前他带兵来过魔界,我与他交过手,他身上的灵力很是特别,用来布置阵法,也能让人查出来点儿什么。”
这句话倒是让人安下心来,如果是南辰的话,似乎他的愧疚能减轻一些,毕竟不是他害得黎渊在神魔之战的时候没有赶回去,不过梦魇之术一般自伤修为,而且梦魇心生幻境,也并非是谁灵力修为高,谁出来的时间就能花得短,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现在凡间不知道离神魔之战究竟过去了多久,黎渊方此案一句轻描淡写的花了一段时间,只怕是花了许久,怕他担心。
梦魇之术本是在人最为放心,毫无戒备的时候用才最有效。
黎渊的魔尊当了这么久,防人的心思不可能没有,还能放下戒备,只怕也是因为他。
说到底还是难免愧疚。
“怎么了?”
黎渊看着他问道:
“你脸色有些差。”
“还好。”
宁言忽然觉得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不知道眼下这个黎渊若是知道了他的魔界出了事该是个什么反应,搪塞道:“快到晚上了。”
“嗯。”
这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天色也越来越暗。
黎渊在他身旁问道:“要不要找一间客栈休息?”
宁言摇了摇头:“我记得这儿附近有处风景不错,只有晚上才好看,尤其是月色正明,漫天星河的时候,魔尊大人要不要赏脸一起去看一看?”
黎渊道:“好。”
但凡是宁言想做的事,黎渊都会陪着,更何况只不过是出去看风景这点儿小事。
宁言带着他驾云来到了古城外的一处山坡上,从这儿能远远望着远方城里家家户户的灯火通明,又能见得天上银河一般散落的星星,周围还有照亮的萤火。他忘了自己为什么记得这个地方,但隐约是记得自己曾经来过这儿。
“我记得这儿有名字的。”
宁言想了一想:“还挺有名,可我忘了这儿到底叫什么,黎渊你知道吗?”
黎渊不动声色地答道:“星沿山。”
宁言是忘了,但他还记得。
宁言又试探着道:“我们从前是不是来过这儿?”
黎渊点了点头:“来过一次,不过是很早之前了,你忘了倒也正常。”
就算是神仙也不能什么都记得,毕竟他们的岁数大,有的时候记性便容易不好。
“嗯。”
宁言似乎忘了很多事,但耳边有一句话倒是清晰得很,他看着面前的黎渊道:
“我好像记得你说从这儿看到的风景,和从魔界宫殿最高一层屋檐上看到的风景一样,都是万家灯火,都是天悬星河。”
知道魔界发生了什么的宁言此刻提起那个地方,仍旧不免一阵心疼。
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烧的魔界,自己居然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黎渊看着他忽然问道:“为何今日突然想起来要看这里的风景?”
宁言几次欲言又止,其实以黎渊的聪明想必早就已经猜出来他有话想对他说,可又还没说出口。
宁言开口道:“黎渊,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永远留在人间?”
如果一直不回去,是不是他就可以一直不知道魔界的事,时间一长也许对那里的感情就能稍微淡一些,毕竟他的父母和长姐早逝,魔界其实没有什么血脉相通的亲人。
黎渊闻言一怔,似是认真地想了一想后才道:“你不想回魔界吗?”
黎渊还不知道魔界已经没了的事。
宁言不答。
黎渊看着他道:
“抱歉宁言,眼下陌念他们虽然尚能处理好魔界的事,但天族似乎还是不愿意放过魔界,我既然是身为魔尊,必当护他们的安全,等到了我确认他们都安全,等到了可以有下一任魔尊的时候,那时你若想在人间归隐,我便陪你一直留在这人间。”
宁言打断了他:“我知道了。”
自己也是异想天开,以黎渊的身份,哪里会丢下他的子民,他可是堂堂魔尊,不会为了谁放下自己身上的责任,其实换了他也是,只是刚才不知是怎么了,到底还是忍不住想问上一问,这个结果也许他早就心里清楚。
宁言低着头沉声问道:
“那如果有一日,你的魔界为天界所毁,你打算怎么做?”
黎渊看着他道:“他们没有这么大的本事,神界唯二两个可以做到的人,一是天君,天界如今需要靠着他的灵力流转,他根本没办法下到人间来,二便是你,你也不会与我魔族为敌,所以魔界不会出事。”
黎渊倒是太过相信他了,所以才会吃了那么大的亏。
宁言似乎不肯死心,又跟着问了一句:“要是我真变成了你的敌人呢?”
宁言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问题,终于让黎渊也察觉出了什么,沉默了片刻之后看着面前的宁言道:“是不是你消失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是发生了件大事。”
接着句话的人不是宁言,而是另一个声音。
有人过来了。
宁言望向了说话的人,不知何时有人靠近,宁言循着说话之人的声音望过去,那人怒气冲冲地手里提着一把剑,正指着他们,一身白衣本该一尘不染眼下却沾着些泥泞,双眼也是通红的,渺泽怎么会落得如今这幅看上去有些狼狈的样子。
黎渊看着他,自是不解他为何提着剑指着他们,黎渊看着渺泽问道:
“渺泽你为何这幅样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渺泽现在这幅不同以往,有些狼狈的样子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你们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欣赏什么风景?”渺泽的剑指向了宁言:“你问问他,黎渊,你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你还敢和一个满口都是谎言的人待在一起,等一会儿怕是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宁言曾在南辰的营帐之中救过他,只不过那时渺泽受了刑罚,正昏迷不醒,宁言用计让南辰收了自己的捆仙锁之后才找了个机会放他出去。
黎渊立刻皱起了眉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渺泽正要答话的时候,黎渊身旁的宁言倒是先他一步沉声道:
“黎渊,我烧了魔界,在你不在的时候,带着天兵用了十方地火阵,魔界里的所有人一个也没剩下。”
这些事,早晚都要告诉他,既然是早晚的事,早晚都得说出口。
既然渺泽也在,不如索性便将一切都坦白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