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则摇了摇头道：“我是想说你是不是打算从今往后让我一个人睡？”
宁玉一顿，从前这孩子都是和他一起睡的，因为夜里怕黑，没人在身边熄了灯根本就睡不着，而且这孩子闹腾，睡姿也不大好，半夜总是容易蹬被子，总是容易着凉，一晃他就和他睡了好多年。
宁玉看着他道：“如果你想的话，当然可以。”
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
“好。”
宁玉望着他欢天喜地地冲进一旁的房屋里的样子，方才明明觉得自己已经看着这孩子长大了，这一瞬间又觉得他不过是个孩子，到底也是个孩子。
不知道黎渊出去是去做什么，宁玉望了一眼门口，他离开的方向，但愿他出门在外一切都能顺利。
接下来的这几天他们在这府里倒是过了几日平静日子，常日里有侍卫侍女出去买菜，房子也有人收拾，他们两个也都会看哪里需要帮忙的地方便跟着帮忙，除了不能出府，其他的在这里一切都安好，至于黎渊不让他们出府的原因，宁玉宁则自然也知道是为了他们好，月听阁毕竟是天下第一的仙门世家，他们要通缉的人从来没有抓不到的，他们怎么也得躲过这个风头。
宁则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踢毽子玩的时候，黎渊才从门那里走过来，几日不见，不知为何这一次突然见到他，说不欢喜自然是假的，原本还担心他出门要办的事会不会很难。
话到嘴边，变成了简简单单的过问的一句：
“回来了？”
黎渊点了点头解释道：“我亲自去凡间查了月听阁的事。”
宁玉听到这三个字倒是下意识地心头一紧。
眼下两个人正并立在走廊下，望着不远处的正在踢毽子踢得兴起，根本不曾注意到这里的宁则。
黎渊不动声色地道：“通缉令是月听阁的一位长老下的，已经下了凡间整整五年之久，只不过前些日子才传到那个镇上。”
五年这么久还不肯死心，一定是有很重要的原因。
“我抓了几个月听阁的弟子问了一问，月听阁上下从来没有一个叫做宁言的弟子。”
既然不是同门同派，叛出师门的罪名，想来就是只是得罪了谁。
宁玉沉声道：“也许是别的仇怨，既然通缉是一个长老发出来的，想来我从前许是得罪了这个长老。”
黎渊又忽然问道：“可要我去一趟月听阁当面问他？”
宁玉一怔，连忙望向身旁的黎渊摆了摆手：“别，我自己都还没理清楚我和他之间到底是有什么仇怨，万一是我从前十恶不赦，对人家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人家这才非要追杀我，也是天经地义的啊、”
“你不会的。”黎渊看着他道：“你从前是天神，就算成了凡人，也不可能有什么先害人的心思。”
“万一不小心害的。”
宁玉道：“人心就是这种东西，一旦认定再难更改，他既然已要追杀我，便不会多听我两句我失忆了之类的解释，也没有关系，我自己小心一些不被他们抓到就是了，你放心，我也很能打，就算打不过月听阁那几位灵力修为甚高的长老，对付几个寻常的月听阁弟子还是很有把握。”
“我知道他们打不过你。”黎渊看着他道：“但凡间诸多事并不是打不打得过便能解决的。”
宁玉自然懂他话里的意思。
月听阁是天下第一仙门世家，它的话必然有很多人听，它想杀的人没几个人敢保，如此下去，世人无一人会护着他，得知他身份的人皆会孤立于他，真正难缠的不是月听阁，而是天底下的人都怕月听阁，一个人无论在何种情况下被大多数人孤立都是件可怕的事。
“没事。”
宁玉望着面前不远处的宁则道：“我也不怎么在乎旁人的想法，只要我在乎的人相信我就行。”
他身旁的黎渊也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院子里这个孩子顶着太阳光在踢毽子，一个人也能玩的很开心。
黎渊自然知道方才那句我在乎的人指的是谁。
黎渊忽然开口问道：“他知道你被月听阁通缉的事吗？”
“他知道的。”宁玉沉声道：“你忘了，你赶走那两个月听阁弟子的时候他也在那里，这孩子其实很聪明，这两日也没有缠着我要出去玩。”
“那他不好奇你从前发生的事吗？”
世人皆语月听阁通缉之人穷凶极恶，必然是常人所不耻之人。
宁玉沉默了片刻，别人怎么想他的确不在乎，可他确实很在乎这个孩子。
宁玉望向一旁的黎渊，知道他话里有话又欲言又止，索性挑明了问道：“那你可有什么好主意吗？”
黎渊道：“他是你的软肋，你如今被其他门派通缉，与他在一处，其实并不一定是为了他好。”
这件事他考虑过，只是相依为命好几年，总归到头来会有不舍。
如今黎渊提出来，宁玉自然又心有动摇。
黎渊又道：“他们通缉的人是你，不是这个孩子，不如将他送走吧，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让他念书习武，等长大了随他的心意，看他想如何生活便如何生活。”
黎渊能给他的，是宁玉给不了这个孩子的。
宁玉忽然问道：“为什么要帮我们帮到这个份上？”
黎渊认真地答道：“我从前亏欠于你。”
“只是这样吗？”
黎渊又道：“只是这样。”
“好，那我又欠你了一个人情。”
宁玉望着宁则道：“不过，既然是他的事，我自然要先同他好好说一说。”
“他会同意的。”黎渊看着宁玉的侧脸道：“我看他要比你想象之中的聪明，知道暂时离开对你好也对他好。”
“但愿如此。”
宁玉叹了一口气，他倒是明白宁则就算再聪明，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个孩子而已，就算明面上愿意走，也一定会生他“不要”他了的气。
太阳西斜，宁则踢毽子踢了一天也累了，饶是花了很大的精力，也还能腾出多余的力气兴冲冲地跑过来。
“哥，我今天会了好多，我明天再踢给你看。”
“还有黎渊哥哥。”
黎渊看了一眼宁则又看了一眼宁玉：“我先回房间了，你们聊。”
宁玉看着他离去道：“嗯。”
留下了他们两个人。
宁玉看着宁则开口道：“臭小子，有件事得和你商量一下。”
宁则笑着看着他道：“怎么太阳一下子打西边出来了，哥你也会有和我商量的时候？说罢。”
宁则一副小爷模样嘚瑟地仰着下巴道：“有什么事要和小爷商量的？”
从前哪有什么商量的余地，都是他说一件事，他做一件事，难得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宁玉居然愿意听他意见了。
宁玉看着他问道：“黎渊说他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你平安的念书习武，你愿不愿意去？”
“愿意啊。”宁则放下手里的毽子：“是哪个地方，咱们什么时候去？”
宁玉沉默了片刻后又道：“不是咱们，是你。”
宁则顿了片刻，眼底的光立刻冷了下来：“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嗯。”宁玉倒是挺心疼他，此刻也是硬咬着牙，他知道黎渊考虑的是对的，这孩子不能再跟着自己，受自己的连累，他既然可以有更好的去处，那为什么不让他去呢，横竖都是为了他好。
“这次是你一个人。”
宁则低头低了好一会儿，倒是既没有哭也没有闹，有点儿小男子汉那意思，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宁则道：
“你要离开多久？”
等月听阁的事了了。
也许得很久很久。
宁玉也不知道要多久，只是隐约觉得这时间恐怕也不会短，他从不骗宁则，所以只是道：“等你念好书，习好武吧。”
“好，那约好了。”
“等我念好书，习好武。”
等我长大，再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