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离皇族很快得知了祈笙获胜的消息，北离朝廷起初倒是甚是高兴终于北离人终于有朝一日，退了一向凶狠的匈奴骑兵，而且还是一劳永逸，连匈奴大单于都在此战中战死，想来北离原本那三十万大军此一战应该也已经元气大伤，一箭双雕的计策果然有用。结果高兴了没多久，后来又听到祈笙马不停蹄地带着三十万大军南下，一时间立刻便明白了祈笙是什么意思，难免又犯起了愁来，北离皇帝连夜召集群臣商量对策，眼下身在皇位之上的皇帝正愁眉不展，听由下面的大臣们争论：
北离的兵部尚书道：
“陛下，这祈笙明目张胆的造反，自然不必与他商量，召集兵马与他打便是，他们刚和匈奴人打完，现在元气大伤，自然不是我们的对手，北方陵七关内有十万兵马，皇城附近的七万禁军以及远安城的五万兵马都可以直接调过去，一共二十二万大军，虽然人比祈笙手里的兵马少了一些，但我方依旧占尽天时地利人和，陛下，可以一战。”
兵家必争的三个条件他们都占全了，他们才是堂堂正正的北离军，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二十几岁的世子？
另一个大臣很快打断了他道：“我到想问问，祈家从前不是忠心耿耿，为何会出了祈笙这个叛逆要意图造反？”
一个大臣很快看了他一眼解释道：“祈笙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又懂得些什么，自然是手握重兵，自然是尝到了甜头，他不满还在北边镇守，想要打回来啊。”
先前的大臣接着又问道：“那也得有个合适的理由吧，不知道他找的理由是什么？”
先前的一位大臣冷哼了一声后道：“祈笙带着这次在匈奴战死的士兵的尸体，说是要按照他们的遗愿，要带他们回来安葬。”
“这——”
面前的大臣哑口无言，好生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亏的祈笙这个人找的出来。
皇帝叹了一口气，眼神冷冷在场下的各个大臣之间扫了一圈随后问道：“都吵完了吗？”
听到皇帝这句话里堆满了怒气，下面的大臣们个个都甚是识相地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皇帝很快看了他们一眼冷声道：“吵完了就说些正事，朕问你们，这次谁愿意挂帅出征？”
北离的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默不作声，任谁也不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对面那祈笙连匈奴骑兵都能击退，就算陵七关易守难攻，但毕竟他们的兵马少于祈笙手里的兵马，又不如他们的兵马骁勇善战。
大殿之上一时一片死寂，哪有方才半点儿吵闹的样子。
众人沉默之时，身着皇衣的年轻人从朝臣之中走出来一揖道：
“禀皇兄，臣弟愿往。”
自古便是有贪生怕死的人，也有勇气可嘉的人，方才在朝堂之上说话的是北离的小皇叔，是当今北离皇帝年龄最小的弟弟，与他的儿子一般大。
皇帝的目光沉了一沉，他这个弟弟年少有为，果然不逞多让，比这帮朝臣要有担当得多，但他是军师的最好人选，却不是主帅的合适人选。
跟着又走出来一个年轻人沉声道：
“父皇，儿臣愿往。”
第二个敢站出来的年轻人正是当今太子。
*
此时离长安城百余里之外的地方，祈笙与慕离和剩下的二十余万大军已经快到了北离的陵七关，陵七是北离最重要的关口之一，过了这个易守难攻的地方，此后去长安城便是一马平川，谁都拦不住他，只要这场战胜了，回到长安城指日可待。
“世子，恕我直言，将士们的尸体已有腐烂，再带着他们走下去不安葬，军中可能很快便会有瘟疫。”
祈笙望着面前挡着他去路的关口沉声道：“传我的命令，大军在此休息一日，将他们葬在陵七关外吧，在这里他们若有在天之灵，应该也能远远望见长安城。”
原本该在与匈奴之战之后便安葬这些人，无奈拖到现在这个不得已的时候，不过他们如果真的有在天之灵，想必也一定愿意成为这些曾在边关朝夕相处，曾在战场上一同厮杀同袍回家的理由。
不会怪他们的。
前来问祈笙意见的士兵应声答道：“是。”
将士们正在安营扎寨，祈笙与慕离也在外面，宁玉与黎渊也在营帐外不远处休息。
“黎渊，我们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宁玉远远地望着不远处的关口，看着身旁的黎渊问道。
“嗯，未来几日会有最惨的一场，过后便没有什么大仗了。”
未来几日祈笙在陵七关这一战竟然是最惨的？
宁玉看着黎渊道：“比之前匈奴那场牺牲的将士还要多吗？”
当年的黎渊亦在祈笙军中，见他问便点了点头解释道：“那场是对匈奴外族，对于北离人而言自然是不留余力，可这次是对北离自己人，士气自然不如从前高涨，而且这处关口本就是易守难攻，北离朝廷特意调了他们的太子和皇叔过来守，祈笙和慕离当初的确耗费了很大力气才攻下来这个关口。”
宁玉忽然想起了北离的那个小皇叔祈无忧也是上一任国师的徒弟，还是第一个徒弟，说起来按照辈分来讲，他还是慕离正儿八经的师兄，同门师兄弟各为两军的军师，看来这次是要比排兵布阵，看来这对同门师兄弟是难免要自相残杀。
另一侧祈笙与慕离，身后自然还带着不少北离将士正在查看军营附近的地形。
两个人走着走着，祈笙忽然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的慕离，出声试探道：“听闻这一次祈无忧也特地带着北离朝廷的皇城禁军，赶过来守陵七关。”
这场战争对于北离人而言是背水一战，此战若败再无天险，祈笙南下便是一马平川。
慕离也停下脚步来望着面前的人，他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听懂了祈笙话里的意思与他的话外的那份担忧：
“从长安城传回来的消息的确如此，我那师兄就是这次北离军的军师。”
祈笙沉默了片刻之后问道：
“那你对你师兄的感情可好？可会免不了要心慈手软，若是你不忍心在战场之上对上他，可以先不打这场仗。”
祈笙话没说完，慕离已经听懂了他的意思：“没什么，师父一死师门便不算在了，他和我若是战场上遇见定然不会对对方手软，换做是我那师兄也是一样，我们从前也只见过几面，同门之称也只是个称谓罢了，他这个人熟读兵书，有治国之才，若是我可以我真想劝他来投靠你，只可惜他这个人刻板迂腐，他是北离皇帝的亲生弟弟，骨子里流着北离皇族的血，必定不会反，所以只能是我们的敌人。”
祈笙听到了慕离的答案，放下心来，片刻之后又叹了一口气道：“抱歉，是我又让你两难了。”
“不为难。”慕离看着他道：“祈笙与我而言，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两相为难，我会永远站你这边，你想杀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你的朋友就是我眼中的朋友。”
此刻他说的倒都是实话。
如果有一日不小心成了他的敌人，他也不会放过自己，慕离这辈子永远都不会成为碍着祈笙路的人。
祈笙带来的兵马本就经过长途奔袭，在陵七关外安营扎寨过休息了两日，祈笙的营帐里忽然有兵来报：“世子，陵七关昨日有兵进关，如今已经封关，关口城门现今紧闭。”
看来是北离太子和祈无忧过来了，这本就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事。
本来他们就打算在这儿大打一场，对面的人自然要封关。
祈笙不动声色地沉声道：“知道了。”
祈笙望向黎渊：“黎兄可有解万哭阵的方法？”
祈笙第一面便知黎渊是魔族，不过倒是没有因为他是魔族的身份便与他有距离，该是朋友依旧是朋友，祈笙认朋友认的是他那个人，不是他的族类，不是他的身份，这也是黎渊对这个凡人刮目相看的原因，这么多年来黎渊也只有他一个身为凡人的朋友。
“有，阵法的事交给我便是。”
“嗯，多谢。”
祈笙只提了一句，十分信任黎渊必定能破解对面的阵法，只问了一次便再也没有提过。
倒是黎渊说没有问题的时候，宁玉倒是甚是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可眼下帐篷里人多，不方便说，只好欲言又止，终究是没问出口，想等到人少的时候再问，营帐之中的人商量了许久才散，回各自营帐的时候，宁玉终于有机会找黎渊单独说话。
“黎渊。”
他们的营帐不在一处，隔的很远，宁玉未回自己的营帐，先来找了黎渊。
“祈笙所说的万哭阵的事，你是打算如何解？”
黎渊看着他道：“没事，那万哭阵主阵的人法力修为不高，破阵轻而易举，不用担心。”
“可万哭阵会影响凡人命数吧？”
宁玉犹豫了片刻之后道：“当年你可是也受了反噬？”
神魔不能用自身法力影响凡间凡人的命数，否则必遭十倍百倍的反噬，从眼下的情景来看，对面的万哭阵是由修仙的凡人所主，不知道是北离太子，是祈无忧还是他们不知道从哪里请来的神圣，但能确定的是，既然能在战场上主阵，想来对面的人一定是的凡人，黎渊若是插手，岂不是会受反噬。
黎渊瞒不过宁玉只好道：“当年是受了一些反噬，不过伤很快便能好。”
宁玉看着他道：“这次横竖只是在幻境里，你从前破过一次阵，不然这次你教我如何破阵吧。”
宁玉看着面前的黎渊很快又跟着解释道：“我身上也有灵力，而且我是个凡人，我来破阵不会受灵力的反噬，而且你放心，你破过一次阵，身上自然有破阵的方法与经验，我按照你教的方法走，也不可能会出事。”
黎渊看着宁玉，到底还是担心他的安危，虽然他们是在幻境里，但他们这些后进来幻境的人如果受伤自然也是真的受伤，黎渊倒是宁可自己受些反噬，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宁玉再次受伤：
“还是我去吧。”
万哭阵不是那么好解。
黎渊正要转身的时候，宁玉一时情急拉扯住了他的袖子：
“黎渊。”
黎渊顺着他的手侧身看向面前近在咫尺的宁玉，宁玉也正好看着他，四目相对，
宁玉倒是很快意识到了似乎有哪里不对，连忙退后一步看着他：
“说真的，我去破阵吧，当是给你教别人练练手了。”
敌不过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
“好。”
等到不行的时候他入阵去帮便是。
宁玉见黎渊终于肯松口，笑了一笑道：“嗯，果然是最通情达理的魔尊大人，你放心，我不会受伤的。”
他在阵法里小心一些便是，虽然可能他从前是个很厉害的天神，从天上摔下来变成了个凡人后，身上的法力不会用，灵力修为因此跟着大打折扣，但作为凡人去对付凡人想来还是绰绰有余的，总不至于他曾是堂堂天神，连个凡人的阵法都破不了吧。
宁玉既要代替黎渊破对面所摆的万哭阵，便得先了解一下这个阵法，于是便跟着黎渊去了他的营帐。
黎渊为他煮了一盏茶。
宁玉捧着茶杯问道：“黎渊，对面主阵的人是谁？这阵法为何起了这个名字？”
这阵法也许厉害，但这名字可着实不大好听。
黎渊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望了他一眼：“主阵的人便是祈无忧。”
宁玉方才在祈笙的帅帐之中对这个人的名字略有耳闻，祈无忧便是那个皇城的小皇叔，是对面这次镇守边关，排兵布阵的军师。
黎渊又道：“那时战场情势危急，若不用这阵法，北离军立败。祈笙如今也只是猜到了将来在战场上，北离军若是溃不成军，祈无忧一定会动启用万哭阵的心思，这阵法是上一任国师留给他的，原本是想让他用在保护北离皇城的事上，不过出了些差错倒是用在祈笙的大军身上了。”
“那这阵法与普通阵法可有不同？”
方才听黎渊说，这阵法似乎不弱，既然是上一任国师留给他的杀招，看来应当挺厉害的了。
“这阵法起阵，要有一万个人愿意祭出自己的生命，献祭的人魂灵永世不得超生，将魂灵之力依附在主阵之人的身上，他不仅得千年的法力，更得一万条命。”
这便是起这名字的原因。
“那你当初真的杀了他一万次？”
黎渊摇了摇头：“这阵法若成的确有些麻烦，我只杀了他一次，在他还没有完全起好阵的时候。”
“不过难在，周围那一万个人会想法设法地拦住你，不会让你靠近祈无忧。”
宁玉放下手里的茶杯皱着眉头道：“我想个办法靠近他便是。”
黎渊看着面前的他道：“我的法力借给你，助你恢复你身上原本为天神时候的法力，可只能恢复个一时半会儿。”
“那也够用了。”
宁玉道：“多谢。”
他曾是天地间最后一只凤凰，既然是凤凰，自然也属鸟族，鸟族之人都是有翅膀的，就算他现在不会腾云，届时唤出翅膀来便是。黎渊既然说他在战场之上杀了祈无忧，那他如今是在幻境之中，想办法效仿便是。
*
慕离夜里冒险靠近了关口。
守关的士兵立刻发现了他的踪影。
“什么人！莫要再往前一步！”
他已经快要走到了关上弓箭手可以射中的地方。
慕离骑在马背上抬头望着守关的士兵：“告诉祈无忧，故人在这儿，想见他一面。”
士兵望着城下的人，这个时候冒死到这里来的人，不是疯子便是傻子，可他偏偏要来见他们的皇叔一眼，总得先告诉祈无忧这件事，那士兵找来一旁的士兵：“去禀告皇叔有人来找他，请他到城墙上来。”
过了许久，祈无忧果然登上了城墙。
他望着不远处的慕离皱起了眉，他自然知道慕离现在是祈笙的军师，是他的敌人，今夜竟然还敢单枪匹马来这里：
“师弟，今夜怎么有兴致来这里找我？”
慕离虽然敢冒险，但他不傻，他所在的位置，正好离弓箭手的位置远了一些。
“毕竟同门一场，我特意来跟师兄道个别，毕竟明日大战之后，你我注定有一个人要死在战场上。”
“是吗？”
祈无忧沉声道：“祈笙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做这么多，你若是肯迷途知返，回到北离来，我可以向王兄举荐你，保你既往不咎。”
“我也一样。”慕离应道：“小皇叔若是愿意到我们这里来，我愿意给祈笙举荐你，保你既往不咎，一生荣华富贵。”
他们各自都说不了对方。
立场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
只是难免可惜。
慕离又道：“皇叔想拉我入你的阵营，我也想拉你入我们的阵营，明知道都是不可能的事，可眼下见面却还是忍不住要试一试，倘若你不是北离皇族的人，倘若你先一步认识祈笙，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人……罢了，哪有那么多要是，就算是再不忍心，明日你我都是敌人。”
“师兄啊，你听好了，从今日起，从此刻起，我要叛出师门。”
慕离抬眸望着城墙上的人：“我不在是他的徒弟，自然也再不是你的师弟，明日战场之上，不必留情，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兄。”
“师兄啊，保重。”
慕离不等他回答，便勒住缰绳，策马离去。
他是对的，再晚一步，祈无忧埋伏的那些兵便会一声令下打开关门立刻冲出去将他拿下，不过慕离想来也算准了这点儿，师兄弟之间的那些招数多少对对方都很理解。
“我这个师弟啊。”
祈无忧叹了一口气对着旁边的士兵道：
“如果可以，真的不想与他为敌。”
“皇叔还称他为师弟吗？”
不知何时北离的太子也登上了城墙，就站在一旁，不知道他们之间说话他听见了多少。
“太子殿下。”
祈无忧此刻见到太子，心中察觉到了不对，侧身望了一眼他师弟离开的方向，目光深了一深，此刻他便瞬间明白了——他那个师弟今夜不只是来和他道别的，慕离拖到了北离太子出现，拖到了他亲上城墙，方才太子见到他们大战之前说话的那一幕，不管听到了什么的，甚至不管他们方才到底是说了什么，只要见到那个样子便会让他心生隔阂，这也是慕离今夜来这里的原因。同样一件事，两边主帅的反应定会不一样，太子会对祈无忧心有隔阂，但祈笙了解慕离，只会相信他。
慕离今夜冒险前来这城墙之下是在用自己的安危，告诉祈无忧一件事，他效忠的人要比他效忠的人更值得别人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