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祈笙与北离太子之间的战争很快开始,祈笙没用什么兵法布阵,而是选择在北离太子和祈无忧刚进陵七关,还未熟悉地形,站稳脚跟的时候选择直接强攻,底下用的是火弩攻城,火把射入城墙上,瞬间便点燃了不少土墙,震得松动的几处城墙摇摇欲坠,火把打到人身上便立刻将大火染在了人的身上,处处都是北离军痛苦的惨叫声,与皮肤烧焦的声音跟味道。
城墙上的人自然选择放箭远攻来挡。
只是眼下毕竟情势危急。
眼看着对面的人步步紧逼过来,己方伤亡远比对方惨重,北离太子打过的仗远远比祈笙少,终究是沉不住气,又加上昨夜见慕离晚上来见祈无忧,总觉得二人虽然敌对但关系匪浅,不能完全信任,便一怒之下顾不上祈无忧的阻拦打开了城门,许多士兵跟着他一声令下冲了出去。
祈无忧是第一个察觉出来此战发展到现在,形势不对的人,可他毕竟只是军师,这个时候实在拦不住已经杀红了眼的太子和北离士兵。
太子果然一出城门便中了祈笙的计策,从前只是佯攻,为的就是引他出来,如今他既然已经出来,周围的一众士兵便都朝着他一个人围了过去。周围北离的士兵自然是死命的只保他一人。
慕离远远地望着城墙上祈无忧那里的动静,他知道祈无忧手里还有最后一招——先前祈笙曾在营帐之中与众位将士提到过的万哭阵。
这阵法交给了黎渊和宁玉去解决。眼下宁玉和黎渊也已经打到了城下,离北离天子和城墙上的人都很近的地方。昨夜黎渊是渡给了宁玉一些灵力,宁玉从前的修为恢复了七八成,虽然只有七八成,但对付一个幻境之中的凡人自然够用。
北离太子身上现在满都是伤,几个忠心的士兵护着他朝着城墙一侧过去,眼下四处都是喊杀声,城门开了后已经被祈笙手里的火弩所毁,根本无法关上也不能阻挡祈笙的兵马入城,他们兵马比祈笙的少,又不似他手中的兵骁勇善战,常年跟匈奴人打,一旦入城,若他们脚下的关口必失,必然败北。
眼看着周围喊杀的声音越来越弱,北离士兵被祈笙的兵马打的节节败退,眼看着他们败局已定,周围的将士们便坐不住了,真正的将士宁可死在战场上也不愿意投降,这个时候还能跟在军师身边的自然是北离最忠诚的将士。
眼下已经齐齐跪在祈无忧的旁边,望着他们的军师恳切地道:
“军师,起万哭阵法吧。”
“军师,起阵法吧。”
“军师,我们愿意为你而死,愿意为太子而死。”
“军师,我们愿意为北离而死。”
祈无忧自是不忍地看着城墙上齐齐跪在地上的士兵,有的满脸血污只剩一双眼睛还勉强能看,有的浑身是伤满身的血迹,祈无忧动了动嘴唇想对他们说些什么话,可见此情景话到了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告诉这些人会死,却没告诉他们,阵法一起,他们会永世不得超生,魂灵永生永世困在阵法之中,永生永世地承受魂灵分裂的哀嚎与痛哭。
祈无忧望了一眼城下,北离太子尚且亲自带着兵马在战场之上厮杀,无论如何,他既然有办法就一定要保住他,保住身后的长安城。
“好。”
祈无忧再不忍心,面对此刻的败局也咬着牙答应了下来,他望着眼前的士兵道:“你们放心,我会记得,长安城会记得,整个北离都会记得你们。”
此战之后他们若是胜了,祈无忧也打算自尽在这阵中,陪着这些忠心的将士一起永世不得超生。
祈无忧将手中的佩剑插入面前城墙的裂缝之中,从胸前掏出一把匕首来,隔开自己的手腕将自己的血滴在佩剑上,嘴里念了个不知什么术法,面前的佩剑立刻出现光芒,光芒自他脚下开始蔓延到周围北离士兵的身上。
宁玉原本在城墙下面见到这一幕,知道他在起阵,立刻一跃到了城墙上,黎渊跟在他身边也来到了城墙上,城墙上的士兵见到他们两个敌人,知道他们是来破坏祈无忧阵法的,立刻疯了似的朝着他们扑过来。
已经离祈无忧开始布阵过了好一段时间,他们现在时间根本所剩不多。宁玉侧身躲开不想纠缠,无奈周围北离士兵越来越多。
黎渊帮他挡了一部分,可这么下去等阵法成了他十有八九才能靠近祈无忧,等到那时就太晚了。宁玉思及此,便只得幻化成了一只凤凰朝着阵法正中,光芒最盛的地方扑过去,一时间光芒四溢。
“洛言师兄你怎么了?”
几个月听阁的弟子也在城墙之下与普通士兵一起厮杀,他们几个都在一处,可那时只有洛言一人面对着城墙,看清楚了宁玉变成凤凰的一幕。
天底下只有一只凤凰,那便是天上的战神宁言,他方才是万万没有看错的,宁玉竟能化身成凤凰,原本月听阁长老要抓的那个人也是叫宁言,他们本来只以为不过是巧合罢了,如今看来宁玉就是宁言,而且姓名的事不会有假,此宁言正是彼宁言,宁玉是宁言在凡间的化身,大抵是天神投身成了一世凡人。
“师兄,这里可是战场!眼下情势危急,这些兵器都是真的,可得小心,这周围都是敌人,你怎能还站在原地发呆?”
方尘见他师兄呆在原地。
“我知道了。”
洛言选择瞒下了他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只是望着城墙的目光深了一深。
宁玉化身成了凤凰之后朝着祈无忧所在的地方直直扑了过去,一旁的士兵见到这个变故,一时间忘记了回护,祈无忧的身边立刻光芒大盛,明晃晃的亮光照得战场周围的人个个都睁不开眼睛。
等到光芒重新聚拢到祈无忧身上时,众人的目光齐齐一过去,祈无忧望着自己的胸膛,被人从身后一箭穿心,嘴角鲜血跟着流了出来,祈无忧瞪大了眼睛,咳了两声血后直直地朝着他面前的方向倒了下去。
城墙之下的北离太子似乎听见了城墙上面的动静,大喊了一声:“皇叔!”
祈无忧背着倒了下去一动不动。
他的阵法未成之时被一箭穿心,自然不可能还有活路。
北离太子因为方才知道祈无忧出了事,知道他的皇叔对自己忠心耿耿连万哭阵法都准备用了,怪他没有听他皇叔的话,自己冲动之下开了城门,若是当初再多信任他一些便好,实在是悔不当初,就是在这自责之际分了神,北离太子很快被追到这里的祈笙一个长枪挑下了马来,周围的士兵很快围上去将他按在地上,几番挣扎无果,为祈笙所俘。
“太子已降!”
“北离投降吧!”
祈笙带来的士兵高喊着让北离剩下的人投降,北离太子都已经落在他们手里了,剩下的人也没什么好在继续坚持一战的理由。军师已死,主帅被俘,北离进驻在陵七关的二十万将士树倒猢狲散,毫无斗志,跪在地上一一投降。
祈笙望着周围遍地狼烟的战场,他终于又胜了一仗,是北离历史上唯一一位在短短一个月之内,打赢了匈奴和北离主力军的年轻帝王。
这一战在清点将士时才知道损失了七万将士,他手里现在还有不到二十万的人,好在陵七关里的这些兵马已降,往后去长安一马平川,他们再不会遇上什么大仗,也再不会有什么大的损失,这些人一定都能平安回到长安城。
倒是慕离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无端地轻声咳了咳,很快用手帕擦掉了方才咳出来的血,低头一看自己这咳血的症状倒是越来越重了,没关系,等他们马上就要回长安城了,祈笙将要大权在握,等到那个时候北离在无大战,天下民心所向皆在长安城,那个时候就没有人需要他了,他就再撑一段时间就好,他实在想亲眼看着祈笙坐上皇位。
*
祈笙他们在关内住了几日。
他们一边是在休息,另一边是给消息传回长安城一点时间。
消息其实次日便回到了长安城。
“报——”
“陛,陛下,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被俘,王爷他,他殉国了,陵,陵七关已失,祈笙不日将带兵南下。”
北离皇帝一下子跌坐在皇位上,知道大势已去仍旧不可置信,明明一个月之前他的皇位还稳如泰山,转眼之间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北离皇帝喃喃地道:
“这该……该如何是好?”
“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撤吧,我们把长安城让给祈笙,往南走,南疆都是山路,咱们藏在山里,留的性命将来再想办法东山再起。”
这自然只是劝这个皇帝的话,他们兵败如山倒,哪里还有什么将来,祈笙手里那么多兵马都只对他一人忠心耿耿,他将来的江山才是真正的固若金汤。他们只是怕这个皇帝自己不肯走也不让他们走。
“不,这里是朕的皇宫,这里是朕的长安城,是朕的江山,祈笙只不过是个叛臣贼子,怎能惦记朕的江山。我要留在这里,你们也不能走,哪儿也不能走。”
皇帝像失心疯一样依旧做着他的美梦,但那些大臣不傻,他们在乎的不是皇位之上的人是谁,皇帝仍旧活在梦里,可他们这些大臣都清醒着,说起来皇位上的这个狗皇帝一直嚣张跋扈,这几年越发变本加厉,大殿之上的这些大臣这些年谁没被训斥过?谁不怀恨在心?眼下这样好的机会,是时候……
长安城的守卫空虚,当年训练有素的禁军全被调去了陵七关防备祈笙,现在长安城的皇宫里只剩下他们这帮大臣了,就连皇帝唯一的儿子也去了陵七关,他的弟弟又战死在那里,现在皇帝身边连一个可用的,真心待他的人都没了。
大臣们彼此望了对方一眼,眼睛里倒是目露凶光朝着大殿之上的人走过去。
走的近了那皇帝才反应过来:
“你,你们想干什么,你们也反了不成?”
大臣笑着看着面前这个平日里嚣张跋扈,如今却狼狈不堪的皇帝:
“我们想投奔新皇,但手里总得提着个礼物,这最好的礼物可不就是您的人头吗?”
“你,你们……”
大殿之上传来惨叫声。
可大殿之外的皇宫早已乱作一团,也没人在意大殿内的动静。
祈笙自己已经成了整个离国的民心所向,陵七关内但凡受降的战事,祈笙都嘱托了自己人善待,暂且将他们安置在了陵七关内养伤,自己带着从北境带回来的兵马一路南下,来到了长安城。
一路其实还有大大小小的关口,但眼见着根本拦不住祈笙的大军索性便都投降了,祈笙一路兵不血刃的来到了长安城下。
长安城城门大开,大臣和城内百姓已降。
祈笙望向身侧的慕离,又抬头望了一眼城门口挂着的鎏金牌匾,上面用草书写着三个字——长安城。
“终于回来了。”
慕离望了他一眼笑着道:“现在回来,再见长安这两个字,可是感觉恍如隔世?”
祈笙点了点头:“我从前作为质子被困在这里时,倒也没发现,长安城这块牌匾上的这三个字写得这样好。”
慕离闻言也望了过去,牌匾自然还是当初那块牌匾,只不过城墙之下望着那块牌匾的人心境不是当初的心境了。
其实慕离也是,最初进长安城的时候心里满都是忐忑,他年少时便知道祈笙这个名字,他一辈子活成这样,拼了命的读书习武就是为了这个陌生人,为了对他有用,不过后来一切都成了自己自愿的,如今大局已定,见到这三个字心里未免觉得十分亲切。
这是他这辈子必须要来的地方,也将是他此生的归宿。
“走吧。”
祈笙策马,慕离与他身后的黎渊宁玉一道进了城,城内的百姓都站在街道两边,把正中间的路让给了他们,众人等到了皇宫前,见那些大臣们手里捧着玉玺和北离皇帝的人头,颤颤巍巍地跪在皇宫前。
祈笙勒了马,众人下了马朝着那些大臣走过去。
祈笙皱着眉头问正在地上跪着不敢抬头的大臣:
“人是你们杀的吗?”
大臣道:“是。”
“为何杀他?”
大臣们互相望了彼此眼色,对了一对:“因为他常日里便鱼肉百姓,实在是北离的祸害,听您来将带兵到长安城,还不准备投降,想要玉石俱焚,我等心疼城内百姓,为让他们免遭战火,只,只好先一步……”
话倒是编写的一套一套。
那大臣还没说完话。
祈笙眯着眼睛望着他们道:“只好弑君?”
那些大臣听到祈笙这一句轻飘飘却十分有重量的弑君后吓的立刻跪在了地上。
都被祈笙这句话吓的是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祈笙在这些大臣之间走过,望了他们一眼,他们中的大多数,从前祈笙都是认识的,毕竟曾经同朝为臣,大多数曾经都欺负过他或者他们家,当年嚣张跋扈的样子祈笙还历历在目,此刻也还是同样是这些人却心甘情愿地跪在地上,奉他为新帝。
只是可惜他们不介意谁是皇帝,可祈笙介意谁是臣子。
“来人啊。”
祈笙在他们之中转了一圈之后回到了马前。
身后的将士听祈笙唤他们,立刻打起了精神准备听从吩咐:
“是,世子。”
祈笙看着他的士兵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句:“给我杀了这些人,一个不留。”
“是。”
那些大臣被祈笙这句话惊得抬头哭喊着:“饶命啊,殿下,殿下饶命啊,我等对殿下可是忠心耿耿啊。”
祈笙背对着他们,似乎多看他们一眼,多听他们说一句话都觉得恶心。
可真是忠心耿耿,得多么忠心耿耿才能一听说长安城有危险,一听说他破了陵七关正往长安城赶来便立刻弑君?他们现在能弑君,将来有个风吹草动也就一定能背叛他,这般忠心的臣子,他可不敢要,他是既不敢要也不想要。
宁玉与黎渊在一旁看着,倒是有几个月听阁弟子看着这些上了年纪的大臣们一个个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跪在地上祈求饶他们一命的样子于心不忍,准备向祈笙求饶时被黎渊拦了下来:
“别忘了这是在幻境,而且他是新帝,这帮二臣必须杀干净了才能在长安城里立威,这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你们阻止不了,劝你们还是不要白费力气。”
这一句话生生劝下了想要求情的月听阁弟子。
黎渊的话说的有理。
月听阁弟子背过身去,像是一转身便听不到身后的求饶声与痛苦的叫喊声一般。
祈笙跨上烈马,望着一旁的慕离:
“慕离,你随我去一个地方吧。”
慕离愣了片刻而后才点了点头,同样跨上了马道:“好。”
方才祈笙的话只是想与慕离才一起,明眼人一听便能听出来,自然没有人跟着他们过去,黎渊与宁玉一道打算先回长安城的客栈,兜兜转转这两个月还是回了当初进幻境一醒来便看见的地方。
“黎渊,接下来这幻境会怎么变?”
黎渊望着身旁的宁玉沉声道:“等过一段时间,祈笙便要称帝了。”
离国易主,祈笙也终于得到了他最想要的东西,长安城不再是束缚他这个质子的牢笼,一转眼他已经从当年那个步步战战兢兢的世子,一晃变成了将整个长安城踩在脚下的天子,这倒是件喜事。
这段时间认识下来,祈笙杀伐果断,又有勇有谋,宁玉觉得他一定会是一个好皇帝。
“不过。”
黎渊停下了脚步,皱了皱眉:“慕离他也时日无多了,当年慕离一死,祈笙倒是表现得十分平静,将他埋在皇陵之后,开始早朝,数十年如一日亲政。但现在这幻境却不好说,这是他第二次死在他面前,祈笙难免心虚不稳,他若心绪不稳,这里的幻境必然出现裂痕。”
宁玉对黎渊所说的第二种情况倒是不大明白,便跟着问道:“这幻境若是生了裂痕会如何?”
黎渊道:“幻境内的时间快速流转,或者更坏一些的情况,幻境崩毁,若是届时留在幻境之中便会与这幻境一同消亡。”
也就是他们许是会一无所获,不得不出这幻境。
这就要取决于祈笙。
不论如何,就算是第二种情况,他们这次也不算是一无所获,至少救出了几个月听阁的小朋友,还像认识了祈笙与慕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