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离军营里的人见了黎渊带来的令牌,便为黎渊宁玉他们一行人立刻在军营之中安排了住处,宁玉的营帐倒是正好在黎渊旁边。
数百年前他们是在外面,所以要黎渊亲自去净化浊气,可如今毕竟是在幻境里,难道还要他耗费灵力再来一次不成。
“黎渊。”
宁玉特意去黎渊的营帐离找了他一趟。
黎渊此刻正好也在营帐之中,听见宁玉的声音抬眸望过来。
四目相对,听得宁玉问道:
“来找你这一趟是想问一问浊气的事,当年你是在外面,是真实的凡世,所以需要你亲自去净化浊气,可如今是在幻境里——”
这幻境是祈笙造的。
浊气也应当影响不了外面,可若是不净化,那接下来这个世界的北方岂非要受这浊气侵蚀,不单是民不聊生,将来北境与匈奴那场大战只怕也会受到影响。
黎渊倒是明白他在担心些什么:
“没事。”
黎渊看着面前的宁玉沉声道:“这里是他的幻境,这里的浊气自然也不如当年难以净化,耗费不了多少灵力。”
此话听来在理,可宁玉不似当年高高在上的天神,如今不过也只是一个有些灵力的凡人罢了,多少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又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道。
“可是当真?”
有的时候面对黎渊总像面对宁则那个孩子一样。
黎渊笑了一笑道:“自然当真,这到是真的没有必要骗你。”
宁玉跟着又问道:“那你看我能不能帮忙?”
凡是自己有可能能帮到忙的地方,宁玉都忍不住要问上他一句。
黎渊看着他摇了摇头:“不必,这些对于我而言轻而易举,你如今是凡人,要去倒是会有几分危险。”
无奈这倒是实话。
宁玉想既然帮不上忙的话那便不去了,省得他折腾一趟,忙没帮上,结果还拖累了人家。
宁玉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慕离他……”
去过山下那间屋子,知道了慕离和祈笙的事,虽然还未曾见过慕离,却似十分了解的故友一般牵挂不下。
黎渊自然也考虑过慕离的事,毕竟他是因为净化剩下的浊气受了反噬,祈笙对他而言是很重要的朋友,慕离是他年少时倾慕的人也是一生挚爱,自然要考虑他的安危。
“我仔细想过。”黎渊沉声道:“但这里幻境也有他自己的规律,这个地方是由祈笙当年的记忆所造,若是更改当年发生的事,只怕会影响这里的世界流转。”
不但会影响而且只怕一切到头来都是于事无补。
宁玉虽不修行,不了解这里的幻境,但道理总是懂的,只不过凡人都是讲人情的,牵扯到了慕离的事,他还是忍不住想问上一问。
黎渊看着面前的宁玉又道:“祈笙身上有我留下的术法,无论他在哪里,只要还在这幻境之中,我便能一直知道他的方位,如今他与慕离在一处,正在来北离边境的路上,许是遇上了一些危险,前几日一度脉象很弱,不过这几日好了些,想来是将自己身上的伤给养回来了,祈笙与慕离这两日离我们所在的地方越来越近,不过以他们的速度,倒是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到这里。”
黎渊是打算利用他们到之前的这段日子,来净化弥漫在北方军营上空的这些浊气。
既然不能帮到他,那在营帐之外护个法,不让旁人来打扰他,宁玉还是能做到的。
宁玉望着面前的黎渊道:“这次你需要多长时间?”
黎渊看着他应道:“两日。”
宁玉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不过是在营帐外守两日罢了,比起黎渊甚是辛苦地耗费灵力,这件简单的事他还是能做到的。
黎渊望了一眼门口,虽然有营帐的帐幔挡着,仍旧知道他守在帐外的,便已经让人觉得安心。
宁玉已经在帐外不眠不休守了一日多。
眼下天色渐暗,只要过了今日的无夜,便是整整两天了。
今日晚时倒是见到了朝着黎渊营帐走过来的洛言。
走得近了听得他一揖道:
“不知黎渊前辈可在帐中?”
“他在。”宁玉看着他不动声色地试探道:“你现下可有急事?”
洛言犹豫了片刻,大约是看出来宁玉守在这里,那黎渊在营帐里自然不是在休息,倒是善解人意地道:
“无妨,前辈若是有事在忙,我明日再来请教便是。”
宁玉点了点头,这孩子倒是很通人意,不愿让人为难,看来月听阁也是有不少好人在的,不能将其门下弟子都一棒子打死,多少得分开对待。
洛言望了一眼面前的宁玉,倒是没有再多勉强,转身便离开了营帐。
眼下离午夜也没几个时辰,宁玉抬头望了一眼军营上方的天空,这里原本由浊气遮着,不见星辰月光,可今夜浊气似乎散去了许多,隐约可见得天际的亮光。
宁玉从前虽然与宁则生活在山上,然而山中的生活其实也很单一无趣,没有山下的繁华有意思,他很少有这样空闲,什么都不用做,抬头欣赏夜空美景的时候,活在同一片夜空之下的人不知多少能有此心境,凡世的人总是忙忙碌碌的,但一空下来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宁玉或许也是一样。
或者也比大多数人幸运的多,至少他现在有事情可以去做,比如查他被通缉的事,至于带在身边的月听阁的那几个孩子,似乎还没有认出来他的人,也是,那画像画的连黎渊都有几分相像,哪里能有人认得出来,那日与宁则一道在镇上遇上的人,倒是真的巧合。
细细想来,也许也未必是巧合。
宁玉望了一眼身后的营帐,大抵猜出来了那日只怕是黎渊也动了些手脚,不过他就是受了月听阁的通缉,就算是那个时候没人认出来,往后也早晚会有认得的人,只怕往后遇见认得他的人倒是会更加危险。何况黎渊虽然动了些手脚,但宁玉倒是可以看出来黎渊待他很好,没存什么别的心思,不然也不会放心地将宁则交给他。
也许如他所说,他真的便是从前的宁言。
其实是不是也不打紧。
他横竖都已经忘了。
这辈子做好宁玉该做的事便是。
时间一晃便是午夜,整个军营的营帐都安静了下来,偶尔有几个巡逻的士兵在营帐与营帐之间查看。
宁玉忽然听到身后有人掀开营帐的声音,转身看过去,与黎渊四目相对。
许久未睡,眼睛都是红色的。
黎渊看着他道:“辛苦了。”
宁玉摇了摇头:“哪里有你净化这些浊气辛苦?”
宁玉抬眸又望了一眼头顶的夜空,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些从前弥漫在军营上方的浊气已经消散了个干净,至少看上去已经看不到一点儿污秽之气:
“净化这么多浊气,想是要费不少力气。”说着说着宁玉又想起来了洛言的事:“对了,洛言今日下午晚些的时候来找过你一次,没说是何事但看上去也不着急,我便擅自做主让他明日再来。”
宁玉特意给他解释了洛言的事。
黎渊倒没听出来话里的意思。
“无妨,那几个月听阁的孩子想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倒是你。”
黎渊望着他道:“两日没睡了罢,回去休息罢。”
宁玉摇了摇头:“说来也奇怪,这两日没有休息现在倒也不困。”
黎渊看着他道:“眼睛都红了,再不困,也得好好休息,你忘了自己现在是个凡人?”
宁玉忽然神色一暗。
黎渊见他这样子以为自己失言,立刻道:“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宁玉道:“哪里。”
他一直不觉得凡人如何弱小,可方才黎渊一句你忘了自己是个凡人,倒第一次让他觉得如果自己还是他口中的那个神通广大的天神就好了,这样至少有如他一般的灵力,可以帮到他或者帮到很多人。
“是我忽然觉得有些困了。”
过了片刻宁玉又道:
“我的营帐就在旁边,我先回去了。”
黎渊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早些休息。”
宁玉看着他道:“若是我这一觉睡过了,烦劳你过去叫我一声。”
他许久未睡,实在怕这一觉睡过了时辰,耽误了什么事。
“放心,我会的。”
天刚亮不久,宁玉便醒了过来,昨夜似乎一夜无梦,睡的安好。
走出营帐时,正好听到往外面的军营要比往日热闹,宁玉顺手便拦住一个路过的士兵:
“打扰了,请问今日军营里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往日军营里士兵一个个都士气低迷,今日倒是难得。
那士兵看着他:“是小侯爷回来了。”
祈笙与慕离到了军营。
宁玉去找黎渊时发现他不在帐中,又一想祈笙既然回来了,那想必黎渊此刻应该在他那儿,自己与祈笙和慕离都不熟,不适合待去,便打算回自己住的地方,谁知迎面遇上一个样貌甚是清秀的白衣男子。
他这一身白衣便装在军营里倒是头一个,宁玉来北离军营的这些天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在这里穿便装,定然是身份不凡,这人看衣着也能看出来。
宁玉还在想他的身份,却听他道:“你就是宁玉吧?”
声音到似是玉珠落地,甚是好听。
宁玉点了点头,试探着问道:“你是慕离?”
慕离倒也没有意外,认下了这个名字。
早就听闻慕离生得好看,今日一见仍是眼前一亮,倒是他想象里的样子,三分清秀,三分内敛,三分眉目温柔,剩下的一分便是骨子里让人第一面看不大懂得东西,这样的人大约都是外柔内刚。
宁玉道:“幸会,从前便听闻了国师大名,今日才知什么是百闻不如一见。”
饶是从前便听说过他的太多事,今日一见仍旧是有些相见恨晚,这样神仙似的人,若是能早一些认识就好了。
慕离看着他道:“宁兄谬赞,方才我还听黎渊提起你,认识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知道他原来也有在乎的人。”
哪里是在乎,不过也是寻常朋友罢了,宁玉心里道,黎渊这个人似乎很讲义气,对朋友两肋插刀,祈笙不过是他百余年前的朋友,为了知道是谁害的他怨念重生,他都能毫不犹豫地跳下这个幻境来。
对他也是,不过是那天在山上收留了他一晚,或者说是更早的时候作为他的敌人,在打架的时候被他从轮回台上失手一掌推了下来,他就又帮这个又帮那个的,实在很够义气。
宁玉沉默不语的时候,面前的慕离又道:“对了,还得代祈世子,多谢你与黎兄肯来军营帮忙,若是只我一人,这里的浊气怕是不能净化封印。”
慕离提起浊气,宁玉倒是立刻解释道:“浊气是的黎渊驱散的,说来惭愧,我倒是没有帮上什么忙。”
慕离笑了一笑,望着面前的宁玉道:“宁兄哪里的话,宁兄能出现在这里,出现在离国军营,便是帮了我们最大的忙。”
这句话他自然担待不起,正想着怎么回的时候忽然听到一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看来不用介绍你们认识。”
宁玉侧眸望过去,现下说话的人是祈笙,黎渊跟在他的身旁。
黎渊传音道:“他现在失忆着。”
祈笙现在失忆。
知道了。
慕离笑着道:“祈世子,说起来,你打算什么时候进攻匈奴?”
祈笙目光沉了一沉:“快了,就这两日,既然要打仗便一定要打的他们出其不意,从前都是匈奴犯我边境,略我城池,父亲从前步步退让,不得已时才勉强开战,既然我来了便让他们知道,我与从前那些人都不一样。”
匈奴的好日子的确是要到头了。
宁玉记得在慕离的帮助下,祈笙未来短短几个月便击退了匈奴,还一举杀了匈奴单于,草原的群龙无首各方势力割据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那时休息不了多久他们就该南下。
不过眼前还正要与匈奴开战,虽然知道最后的结果,但毕竟这场仗北离也损失了不少兵马,过程想来也是一路艰险。
又过了两日,果然如祈笙所言,他与慕离两个人来到北境,本就更像是一路逃亡躲避各方势力追杀才平安地到了军营,像是不会累不会疲惫一样,根本不稍作休息便准备领兵打仗。
这日宁玉醒来的时候便听见了军营外面的人在统兵的声音。
已经有不少人在拆帐篷。
看来北离与匈奴之间的大战就要开始了。
晚些时候有士兵到他的营帐里来传信,说是小侯爷请他过去营帐有要事相商,眼下大战在即,这个时候有要事大都是跟战事有关,宁玉哪里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放下手里的事去了北离的帅帐,找了祈笙,这才发现几个月听阁的弟子也在这里,慕离和黎渊自然也在一旁。
祈笙决定走一步险棋,北离兵马如今剩下近三十万,兵马甚多不好调动,从前也是因为这点儿总是被动挨匈奴的打,他留了二十五万准备进攻匈奴主力,自己带了三万精锐,带好了两个月的粮食,准备绕过这里的雪山,从后面直奔匈奴单于的帅帐。安排完了给自己的兵马,祈笙又额外各给黎渊和慕离准备了一万精锐,暂时不向外人透露这两兵马的去向。
二十五万大军已是主力,平常的伙食粮草祈笙都已经安排让人继续以三十万的数量清点,如此一来,对面的人便难知道他们的人究竟少没少,究竟去了哪里。
宁玉自然是跟着黎渊的兵马一路走,许是祈笙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慕离的安危,让那几个身上有灵力又懂法术的月听阁的弟子跟着慕离,保护他这位国师兼现在的北离军营军师。
祈笙饶有与匈奴史无前例正面决战的勇气,也得慕离细细筹划实施对战的本事。
“说起来你这一万兵马到底是要带去哪儿?”
宁玉此刻跟着黎渊骑马不知去往何方,倒是身后跟着一万骑兵。
黎渊望了一眼四周:“快到了你便会知道。”
宁玉点了点头,没有跟着继续问下去。
其实他倒是有些奇怪似黎渊这般人,居然似普通凡人一般地在领兵打仗。
“黎渊你倒也越来越像个凡人了,不过是很出色的那种凡人。”
前半句是心里话,后半句也是心里夸他的话,黎渊这样的人就算是个凡人,也是个人群中一眼便能望到的那种。
黎渊勒住了胯下马的缰绳,回眸望来:“你也是。”
宁玉看着他又道了一句心里话:“远不如你好。”
宁玉说的是他心中所想的实话,倒是肺腑之言,他一个魔族,此刻真的像一个出色的凡人将军。
黎渊沉默不语。
在他心里,世间倒是没有比宁言更好的人。
就算眼下他是宁玉。
也是他心里最好的人。
他们这路兵马离原先的营帐越来越远,越往北走周围越是人烟稀少,北方草原上的天气不似离国皇城四季如春,这里一年四季都像冬日,脚下草原里的水洼都似乎沾着些浮冰,远看不远处那些雪山的雪依旧尚未融化。
他们走这里地形开阔,倒不至于会担心遇上伏兵,生长在马背上的匈奴一般便是游骑,走到哪儿打到哪儿,最恶心的便是这点儿,打完抢完便跑去换下一个地方,等他们的支援到了都见不到对方的人影。
越往北走,宁玉到觉得这周围的一切似乎似曾相识,似乎从前来过这里,总之对骑马的感觉,对身后军队一往无前的感觉,甚至是对周围绵延不绝的学生的感觉都很熟悉。他本在山林之间长大,要死不死的时候得宁则的父母捡回去,从来不曾来过类似草原这样寒冷的地方,更别说是上战场厮杀了。
宁玉不动声色地望向不远处的黎渊,这里看来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熟悉的感觉倒是骗不了人,看来也是上辈子他还是神仙的时候了。
黎渊下意识便察觉了有人在望着他,他刻意放慢了马赶路的速度,调到了正好能与宁玉说话的距离,见他似乎失神的样子便出声问道:
“怎么了?”
“没事。”
宁玉看着他道:“只是忽然觉得这里的一切很熟悉,不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哪里熟悉。”
认识黎渊之后,似乎总有这种莫名对什么事情很熟悉却又实在想不起来的时候,这种时候多了,反而让人有些难受与不自在。
黎渊解释道:“从前我们也来过北境,是我的一位下属遇到了一些麻烦,那时是这里凡世的几百年后,我们来过这里,打的也是草原上的人。”
宁玉跟着问道:“那时我也在你身边吗?”
黎渊点了点头道:“是。”
对于现在的宁玉额而言,他与黎渊从前其实认识得很早,只是可惜眼下他都记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