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言既然都求黎渊携他一起去婆娑境了,便心中暗暗发誓自己绝对不会成为黎渊的后腿,宁言心想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成为黎渊的左右手,总归他知道那里即将发生的一切,此行一定能帮的上黎渊。
在黎渊这宫殿里又住了一日,清早起来宁言与现在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魔族侍女阿碧打了一声招呼,说自己要与黎渊出一趟远门,过些时日就会来,让她不必担心,宁言收拾好了一切便过去找了黎渊。心里想的是早些出去也好早日回来,毕竟早一日拿到神玉便能早一日救好他那位昏迷不醒的义弟,黎渊现在一定也很担心渺泽的安危。
说起这婆娑境来,宁言还算了解的多,这婆娑境的入口在凡间蓬莱岛上,境内别有洞天,似乎藏着另一个世界,不过这是后话,眼下最难的还是找到入口,听闻入口是由一头猛兽常年看着,因为神玉的原因,从前每一年都有不少慕名前来的神魔妖族来到这儿想碰碰运气,可无一例外都永远留在了岛上没能回去,长此以往关于这个岛的传言就变得越来越邪乎,其实这中间也有唯一一个安然无事的人,是天族天帝的一个儿子叫做南辰,是这几年天族除了宁言以外第二厉害的天神,可他那一趟也没拿到神玉,据说是因为见到了那只看守入口的猛兽,被人家硬生生给“劝”回来了。
宁言知道“那头猛兽”其实是一只九尾白狐,长得极美,常常化身成一个凡世男子的模样叫做浅月,九尾狐族自上古开始没落,如今天地间也没剩下几只了,仅剩的那几只自然都灵力高强,可原身和化身都好看的很,不知怎得这只就被六界传言成了一只凶猛的猛兽,传言多不实,但关于这只狐狸的能耐的传说都是真的。
黎渊带着宁言离开魔界以后,便腾了许久的云直奔凡间蓬莱岛而来。
黎渊这才想起宁言随他出来这一趟脸上还带着面具,看着面前的宁言特意道:“在外面你若不喜欢,便不用再带着。”
宁言想了一想,他原本是担心自己从前和这里那只看守神玉的九尾白狐见过一面,后来想到这只狐狸都在这儿守了很多年,就算是见过,那么多年过去了,十有八九都已经忘了他长什么样子,实在不必过分担心。
宁言摘下了面具将它收在衣袖之中:“好。”
不如先将这有灵力封纹的稀罕面具收好,等回魔族了再带不迟。
蓬莱岛上处处草木清脆,周围遍地都是悦耳的鸟鸣,流水潺潺,遍地可见的都是树林与山林,在云端上遥遥往下望去,只有岛的最中心有一座三四层高的高楼。这个地方居然有人住,明明岛的四周都用法力布满了结界,一般人根本不敢靠近,只能说明住在这儿的不是一般人了,十有八九那只猛兽化身成人住的地方。
宁言望着身旁的黎渊道:“我们下去看看吧。”
毕竟云端之上也看不大真切下面的景象。
这楼不用多说自然是找到入口的重要线索,黎渊自然也知道这点,他一挥衣袖撤了脚下他们正踩着的祥云,两人相继落在地上,正落在这高楼面前。
面前的牌匾上似乎很像人间的草书字体所写的——“无间客栈。”
这个世上从来只有无间地狱,若是普通客栈哪里敢以无间为名,今日倒是第一次见。
宁言抬头望了一下这高楼门前大门紧闭,眼前可见一块黑底鎏金的牌匾,张扬地写着这四个字,看来写字的人字并没有怎么好好练过,比起他身旁的黎渊来写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宁言正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这块牌匾上时,他们面前那扇门忽然应声而开,里面传来一个甚是空旷虚渺的声音:
“看来今日小楼又有客人来了,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里面请。”
声音用的是传音,门用的是灵力牵扯开的,门里的人在故弄玄虚。
单凭这些简单的把戏便真的能吓退来人不成?
总归是吓不退他们两个。
黎渊望了身侧的宁言一眼,随后进了楼里,宁言也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楼内第一层布置的像是凡间的客栈,只是现在空无一人,每个桌子上都是干干净净,两人正环顾四周时,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应声关上,关得很急,急到连地上的灰尘都扬起来一片。宁言侧身望了一眼身后。客栈屋内的屋檐与柱檐上都点着灯,门一关便显得这里很是阴暗,灯似受了感应一般自近向远一圈圈地亮了起来。黎渊与宁言走到这一楼的正中心,忽然又听到先前那个声音:
“两位来我这无间客栈拜会,可有名帖?”
宁言皱起眉来心道这人在开什么玩笑,怎么进来以后还需要名帖,他这蓬莱岛多少年了都没人敢来,哪里来的名帖?
黎渊也望着四周沉默不语,似是在找那人的藏身之地。
半晌之后那声音又道:“没有名帖便请回吧,证明这里不是两位该来的地方,恕不远送。”
方才说过两位里面请,不肖片刻功夫,竟然又说恕不远送,欢迎是他,不欢迎还是他,脸色变得到快。
他们千里迢迢,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到的这里,自然不会因为他这短短的几句话就识相地离开。
黎渊沉默了片刻,忽然当面唤出了冥王剑,握于手中负手而立。
剑光寒芒一闪,在这屋子里晃了一晃,那人不知于何地似是有些诧异地道:
“冥王剑?”
普天之下但凡是有些意识的生灵大都认得黎渊手里这把剑,似乎见到冥王剑就知道是见到了魔尊本人。
离他们不远处的虚空似乎开始一阵扭动,本来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忽然出现一条黑色的缝隙,缝隙之中走出来一个红衣服的男子,哪怕是从前一直住在这消息闭塞的岛上,也还是认得黎渊手里的剑。红衣男子用他那双甚是妩媚的桃花眼,笑意盈盈地看着面前的黎渊。
黎渊神情冷漠地道:“现在我们可有名帖?”
“有。”红衣男子一反方才冷冰冰的逐客态度,温柔地笑着道:“先前误会一场,不知道公子的身份,现在你要多少名帖我就给你多少名帖。”
红衣男子打量完了黎渊又刻意走了过来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宁言,目光深了一深道:“两位公子不远千里来我这蓬莱岛上,可是打算来找婆娑境的?”
黎渊收了冥王剑,简单直接地问道:“婆娑境的入口在哪儿?”
红衣男子闻言望向黎渊,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两位公子来的不巧,入口得是月圆的时候才能出来,蓬莱岛不同于其他地方,岛上每七日月圆一次,现下离上次月圆已经过去了五日,还差两日,得劳烦两位公子在我这小店住上两日,届时自然能看到入口。”
宁言偷偷传了话给面前不远处站着的黎渊:
“这个客栈不大对头,面前那只狐狸也邪门的很,我们就要一个房间吧,也好相互照应以备不测。”
只要一个房间的话,一个人醒着的时候另一个睡,另一个人醒来再换对方,总好过一个人一个房间,遇上麻烦没有个照应,宁言原本是这么盘算的。
黎渊侧身看了他一眼,心道:“随你。”
宁言得了黎渊的同意,说话自然也更有几分底气,看向面前的红衣男子道:“那就给我们一个房间。”
红衣男子看了看黎渊又跟着看了看宁言,说的话里好像又透了几分额外的暧昧:“这样啊,我知道了。”
宁言心道这狐狸也不知道心里是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红衣男子手里变化出一把钥匙,走过去交给了宁言:
“三楼正中的那个房间,这里房间大都长的一样,可其中景象却有千百般的不同,我可是好心提醒两位公子,两位公子记得是正中间的那间,可千万别走错了地方,否则出了什么意外,请恕小店概不负责。”
宁言接过钥匙,看了他一眼,对着黎渊道:“我们先上去吧。”
黎渊点了点头。
等进了房间,宁言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将房间上了锁,锁子是他自带的。
黎渊看着他忽然道:“你知道他是一只狐狸?”
宁言想起刚才传音时自己似乎说漏了嘴,当下想出了新的应对之策:“我生来讨厌狐狸,狐狸的味道一闻便知,而且我从前听过一些小道传闻,说这看守婆娑境入口的猛兽是一只九尾狐狸,狐狸化人大都还留有几分原生的狐媚样子,他长得虽然好看,但眉眼还是隐隐能看出些妖气,加上他身上的味道,想来应该就是那只九尾狐。”
黎渊沉默不语,宁言也不知道他刚才说的话黎渊到底能信上几分,总归他说的没有错,方才他们见到的红衣男子就是浅月。
“这个客栈的确有些奇怪。”黎渊打量了一眼这个房间:“不过这个房间是安全的,这两日你可以安心待在这里。”
“那你呢?你要出去?”
宁言听这话的意思是怎么黎渊打算把他丢在这里,一个人出去。
好在黎渊又道:“我不走,也待在这儿。”
宁言听到这句话这才松了一口气。
到了晚上,外面忽然有嘈杂的声音,说话的声音有粗有细,难道这里除了他们和浅月以外还住着别人?
白天他们竟未察觉到,只是说话的声音宁言听起来多少有些奇怪。
宁言望向黎渊,黎渊知道他打算问什么——怎么这里还有这么多旁人?都是为了婆娑境入口住在这里的不成?这人也太多了,怎么着也有几十个,外界不是传言许多年都没人敢入蓬莱岛吗?怎么他们今日来竟然撞上了这么多?
不对。
黎渊又自己的神识离开了肉身到了下面一层他们见浅月的地方探了一探,复又紧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
“那些只是魂灵,并非真人。”
魂灵乃是因六界众生死后三魂七魄弥留之际形成的灵体,通常根本不过须臾便会散去。
黎渊道:“那些人似乎不知道他们已经死了,还如生前一般在这里住着,饿了便到楼下饮酒吃食。”
宁言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我听说,若肉身已死,魂灵便不能长时间聚在六界,自然也会跟着羽化,就算是上古神族始祖和魔族始祖,他们都做不到,那些人又是如何……”
难不城比自家祖宗都厉害?
“不是他们修为高深。”黎渊看着宁言道:“是因为这间客栈。”
这个地方可以困住人的魂灵,使他们没有死亡的记忆,同时也不能往生,小小一间客栈住着那么多死人,难怪会显得分外阴冷,就像走到哪里都似乎觉得背后有一双多出来的眼睛正盯着你看,那些人是入夜天色渐暗了以后才出来的,他们来时是白日,那些人困于天色困在各自的房中不能出来,到了晚上才能在下面聚在一起。
宁言看着黎渊道:“这些房间不会都是给死人住的吧。”
那他们这间也是一样的,难怪叫无间客栈,难怪起了个让人有些不寒而栗的名字。
黎渊倒是异常平静地道:“也许吧。”
反正宁言都习惯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妖兽都能随意化为人形,害怕什么生灵死后化作的魂灵,再说按照书里所写他与黎渊都是不可能死在这儿的,在真正的结局到来之前,最坏也不过是身上受点儿伤而已,这么一想,这里的房间似乎顺眼了许多,连墙上几副奇形怪状的美人图都不觉得诡异了,总之是安心了不少。
“那狐狸说二日之后是月圆之夜应当是句实话。”
宁言记得他这句话倒是没有诳他们,可是他当初看书没看仔细,忘记了婆娑境的入口究竟在哪儿。
宁言又道:“眼下只能再等两日了。”
房里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咚咚咚”的响起了敲门的声音。黎渊不动声色地朝着门的方向望过去,门外的声音他们倒是很熟悉,正是那只九尾狐狸:
“两位公子,我现在方便进去么?”
门是从他们里面锁上的,锁子还是用宁言自己一直随身带着的玲珑锁,宁言没打算起身,心道一把普通锁子想来困不住那只九尾狐狸,因此半是试探地道:“现在很方便,进来吧。”
原本在内锁着的门,金锁硬生生地散开化成一团烟雾,消散开来,没了里面这道锁,红衣男子轻而易举便将面前的门推开进来。
宁言心道这狐狸果然是能轻易操控这客栈的每个房间,既然自己有化锁的本事,先前又何必多此一举问他们方不方便进呢,反正方不方便他都是要进来的。
眉目满都是风情的浅月笑着朝着他们所在的桌子一步步走过来,绝色倒是真绝色,只是宁言也知道他身份危险,沾着毒药的糖还是远远看着就好,要是靠近,难免遇上危险,浅月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停下脚步,看着他们问道:
“两位公子方才来这里,想是不知道我这客栈一日只有一顿吃食,就是晚上这顿,特别来问一下今日远道而来的两位,要不要下去一起用些晚饭?”
宁言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身旁的黎渊,传音入密道:“蓬莱岛周围都是结界,飞禽走兽皆需避开此岛,这地方根本就没有新鲜食物,不知道狐狸给那些魂灵吃的是什么,还是辟谷吧。”
黎渊传音道:“听你的就好,我不饿。”
“不用了,我们这两日练功需要辟谷,多谢老板来叫我们这一趟了。”
红衣男子笑道:“叫老板多生疏,好像还没告诉两位我的名字,我叫浅月,深浅的浅,月亮的月,两位公子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宁言也学着他道:“那浅月,我问你件事。”
浅月侧身看向他,听得宁言自然地道:
“外面一楼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吗?”
就像是在问你今天吃了吗一样的平常语气。
浅月见他问这话,眼底根本没有丝毫诧异之色,都像是在意料之中,依旧弯着嘴角不动声色地笑着:
“他们都是从前要进婆娑境的人,有的人进去了,有的人甚至还没进去就死了,死后魂灵困在这里出不去,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话里弯弯绕绕的意思是有的人是他杀的,有的不是。
宁言点头道:“知道了,多谢相告。”
浅月又看着面前的宁言目光深了一深,而后缓缓道:“我观两位公子法力修为很高,怎么也得进去再死,这两日尽管放心。”
这人说话真有意思。
宁言笑了一笑道:“承你吉言。”
“两位公子住在这里,有什么事情要吩咐的话可以随时叫我,今日我就先出去了,不打扰你们两位休息了。”
浅月退出了房间,门轻轻阖上,锁子又自虚空之中聚拢套上,来这一趟怕不是来示威告诉他们这锁子是无用的吧。
宁言望了一眼黎渊,又望了一眼床榻:“今夜你睡吧,我守着你。”
黎渊看着他道:“你不知道穷奇是不用睡觉的吗?”
宁言一愣,他还真不知道,后来细细一想,黎渊这句话是诳他的吧,哪有生灵不需要休息的,那他还是上古神族呢,不是该困的时候还是困的厉害。
黎渊又望着他道:“你安心去睡吧,今夜是不会有事的。”
虽然大主角都这么说了,可宁言哪敢一个人真的去睡,黎渊端着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满茶:
“你不休息的话那我也不睡了,和你说一会儿话吧。”
黎渊倒也没有再推让道:“我看你见闻很广,关于婆娑境和这儿的事你还知道些什么?”
宁言也根本没注意他问这话的意思,习惯了他问什么他便答什么,一来二去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便道:
“我听说方才从咱们房间里出去的那只九尾狐狸是会帮忙的,我看得出来他挺怕你手里那把冥王剑,传言谁取走了婆娑境内的神玉,婆娑境就会坍塌毁灭,他是看守那个世界的人,那个世界毁了他也就自由了,所以如果遇上了真正能取走玉石的人,他一定是会真心帮忙的,没有刚才他自己说的那么吓人,我听说他很多年之前不是还好言相劝把天族来的那位皇子给劝回去了么。”
黎渊继续问道:“还有吗……”
“听说婆娑境内,藏着一个厉害的怪物,人世间俗称万物梦魇,原是创造六界的神为了保护那块神玉而造,所以进入了婆娑境就是进入了入境之人的噩梦中,若是将噩梦里发生的一切当了真的话,就会困死在其中,那人也会永远也出不来。”
这里一定离婆娑境入口不远,所以死在婆娑境里的人,就是外面那些人才会是那副样子。
话音刚落,宁言这才觉得方才黎渊问他的话似乎有哪些不对,他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清楚都就像是自己以前去过婆娑境,还活着回来了一样,宁言忙硬着头皮补救道:
“不过我方才说的那些其实也就真的只是听说而已……上古至今还没有谁活着从婆娑境内出来过,谁又知道真实情况是个什么样子,也许都是别人胡乱说的,拼拼剪剪成了这么一个故事,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赶忙咽了一口茶水,心虚之际稳了一下心神,趁着放茶杯的间隙,偷瞄了一眼对面黎渊的反应,谁料被抓了个正着,黎渊也正看着他,而且是直直的四目相对。
宁言甚是勉强地笑着道:“要不我还是躺着去睡一会儿吧。”
黎渊看着他道:“你不是方才才说不困?”
宁言起身道:“那是方才说的,现在好像又有些困了,嗯,烦劳你守着,我先睡了,等我醒了再换你,辛苦。”
赶紧躺在床上安安省省地闭上了眼,免得黎渊再让他解释刚才自己说漏嘴的那么多话,今天撒谎撒的太多了,再撒自己都要圆不回来了,眼下还是乖乖装睡的好,谁料这屋里似乎点着些安神的香,装睡装得太像,宁言反而连自己都给绕进去了,不知何时起,宁言真的没了意识,真真正正地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