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带着尚舞跟随小厮绕过前堂往后,有一座四合小院,是最近翻新过的,不过月余都没人搭理, 野草茂盛的厉害,足足到唐安小腿,显得院子有些荒凉。
房间内已经响起何星楚痛苦的声音,尚舞推开门伸手制止想跟进来的何奇筑,他瞬间明白了尚舞的意思,听到女儿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心里狠狠抽疼起来,忍不住握拳砸向墙壁,却不再强求进去,他认真地对尚舞说:“拜托了,星楚的命就交到你手上,”
此刻尚舞并不在乎何星楚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或者又和唐安有着什么样的仇恨,在她眼里那个房间躺着一个待产的母亲,他的家人们在产房外焦急的等待,用期盼的眼光求助她。
尚舞轻轻将门合上,看着几个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侍女,急忙招呼她们去打热水去拿毛巾,何星楚的腹部疼的难以形容,她前半辈子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罪,疼的她几乎都要昏过去了,根本就没有力气生孩子。
林怀瑾长身玉立站在门前,手垂在袖中,眉目平静,唐安紧紧地扯着他的袖子,看着来来往往送热水送毛巾的侍女,林怀瑾从身后抱住她,将她的头转过来按进怀里,温柔地说:“如果你心里觉得害怕,那就不要看。”
唐安摇摇头道:“并不是害怕,只是并不知道现在应该作何感情。”
唐安用余光看向旁边,一向威严沉静的何奇筑额角紧绷,他不动声色地拼命艰涩的隐忍着他对自己女儿的担心。
不管他究竟有没有派人刺杀自己,至少他是一个好父亲,但这并不代表唐安会原谅他想要杀了自己,只是对自己从未得到的关怀而感到羡慕。
在尚舞的鼓励下,筋疲力尽的何星楚在痛苦的煎熬中一再坚持,尚舞看到了孩子的头,激动地对着何星楚说:“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继续加把油,不能在这时候半途而废,他还等着你抱抱他呢。”
这一刻,何星楚心中布满了酸楚,她是想留下这个孩子的,不然也不会费那么多周折攀上何无恙这个高枝,她心中就是怕这个孩子一出生就在与她无关,她怕有人把这个孩子抱走,从此母子分离再也见不到。
她现在心中深深的感受到这个孩子是她生出来的,这个孩子是她自己的孩子,不管付出怎么样的代价她都要把这个孩子留下。
何星楚就抱着这个想法地用力的呼吸,终于在孩子的一生啼哭中,她心满意足的喘着粗气闭上了眼睛。
屋外的人焦急难耐的等着,听到孩子的啼哭声,众人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尚舞把孩子抱给何星楚看,刚在鬼门关打转的她,脸上满是汗水油光满面的眼睛里满是母爱。
何奇筑听到哭声反应最大,激动得险些摔倒,转身跑进屋子里,看见自己安然无恙的女儿,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走上前看着襁褓里稚嫩的婴儿,他那么小那么柔软,眉眼都像何星楚,何奇筑觉得自己笨手笨脚的,不敢抱他,小心翼翼地托着襁褓,好像抱着世间最珍贵的瓷器一样。
他看着孩子的小脸,声音中压抑不住激动:“生了个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何星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几乎热泪盈眶。
何奇筑看着惹人爱的孩子,于心不忍地说道:“小兰,快去把王婆喊来,让她现在带着孩子走,千万不要走漏了风声。”
突然房间里格外的安静,何星楚有气无力但却格外坚定地说:“这孩子是我的,谁要也不给!”
何奇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对自己女儿苦口婆心的说道:“如果这孩子留下来,有一天别人问起来这孩子是谁的,你怎么回答?”
何星楚别过头道:“权当是路上捡来的,对外都这么说。”
“就算你有那么好的心肠,可别人不会信,你一个未成婚的女人带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疯言疯语传起来那就是控制不住的!”何奇筑努力的说服何星楚。
唐安蹑手蹑脚走进来,小心翼翼趴在林怀瑾身后偷看小婴儿,小声说道:“我原来觉得小婴儿都长一个样子,皱巴巴的一点都不好看,没想到这个竟然大眼睛好漂亮。”
王婆站在门外听到了里面争执的声音,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何无恙后面的人搬着几箱金银首饰,王婆作为何家的老人,自然知道这人一来就用不着自己了,安安心心的站在门外。
何星楚对于何无恙的到来十分意外,她苦笑看着后面那几箱金银珠宝,没想到自己那一出戏演的那么好,把一个贪财贪权爱攀高枝的女人演得那么像,临了自己生产人家终于是软了心带了金银财宝来迎娶她,可他如今却觉得自己不需要。
她本想一口回绝却没想到何无恙抱拳说道:“表妹,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我不能欺瞒你,我最近想了很久我觉得自己想通了,我明明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却还愿意与你假成亲,于你与于喜欢的人都是不公平的,所以我不能娶你。”
何星楚看着他后面那几箱金银财宝问道:“那你带这些来干什么?”
何无恙认真地说:“如果把这孩子留下,表妹你必然会被舆论压的失去性命,不如把孩子放在我身边养大,你想见他时还可以来见他,这钱是赔偿我毁约,也可以算是这孩子的押金。”
何星楚摇头道:“我知道表哥是什么样的人,我愿意让你把孩子带走,我和孩子就不必再见了,我信任表哥不需要押金这一说,而且明明是我没有提前告知你才造成你毁约的,是我的错你不必赔偿我。”
何无恙刚想再说些什么,没等他再开口就看见何星楚把脸别过去朝着墙,声音中带着哭腔的说道:“快些把这孩子抱走吧,我怕晚些我就舍不得了,不过这次表哥你可不许……毁约了,这孩子是我的一切,是我的心头肉。”
何无恙点头从床上抱起孩子,他刚刚转身何星楚的目光就追随着他的脚步,他出门前转过身对何星楚问道:“你要不要再抱抱孩子?”
何星楚坐在床上摇头:“不抱了,留在你身边,你就说他是你捡来的学武天才,今后……跟在你身边,你好好教他……没有我这个妈妈的牵绊,他能快乐的长大。”
何无恙掀开门帘走出去,何星楚突然从床上跌下来,连滚带爬地从门帘缝里看着何无恙抱着孩子和常森沉一起离开。
她没有给孩子留一件信物,因为她不想让孩子知道她就是他的妈妈,一个不肯认他的妈妈,一个不敢认他的妈妈。
看着女儿悲痛欲绝的样子何奇筑也忍不住落泪,都是亲生骨肉流着同样的血,他怎么会舍得把那个好孩子送出去呢?
何星楚光着脚坐在冰凉的地板,还在坐月子的人,受不起这样的波折,做父亲的不能任由她胡来,他还想再劝几句,可是他还没说出口就觉得自己的语言格外的苍白,只好选择沉默。
尚舞带着唐安后面跟着林怀瑾一起告退,何奇筑对尚舞千恩万谢一直送到家门外,何奇筑咬牙决定告诉唐安真相,“如果唐小姐赏脸的话,明天还是这个时候还是这个地点,你上门来,我给你讲个故事。”
唐安连连点头,她终于离当年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直到所有人离开,何星楚的房间恢复平静都没有人问一句,孩子的爸爸是谁,也许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唐安枕在林怀瑾胳膊,心事重重的说:“我一直以为你早都把这件事给忘了,却没想到你追的这么远,如果何家掌门明天告诉我真相,说不定我可以凭借我自己的力量让我父亲重回官场。”
林怀瑾顿了顿,“你记不记得你说过,你觉得杀你的人不是何奇筑?”
唐安点头道:“我是说过,我感觉他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他已经把我家整的这么惨了,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他没必要把我再赶尽杀绝。”
林怀瑾淡淡道:“也许我们一开始就错了。”
何无恙从乳母那里接过孩子怜爱地看着他,对常森沉道:“你看这孩子大眼睛小嘴巴怎么看怎么好看,等她再大一点,我就要让他当我的大徒弟。”
“不是自己的,还养的那么开心!”
常森沉觉得他真烦,干脆怼到他不敢说话,但是眼神还是有意无意的会往孩子那边飘去。
何无恙知道常森沉其实心里也喜欢孩子,大方的把孩子递过去说:“你家过来抱抱玩玩。”
常森沉不满地说:“这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又不是玩具。”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手还是把孩子接了过来。
何无恙说得没错,这孩子的却生了一副好皮相,常森沉抬头问他:“给孩子取名字了吗?”
何无恙稍加思索,认真地说:“他一出生就受了这么多波折,我们那边说贱名好养活,不如就叫屎蛋吧。”
常森沉被他的话气得不愿意多看他一眼,这才是多没文化的人才能起出这样惊世骇俗的名字,何无恙见自己的话惹得常森沉不开心,立刻说:“你来起吧,你起什么我都觉得好听!”
“这孩子五行缺金缺土,就叫他容时,常容时。”
何无恙疑惑地看着常森沉道:“这孩子明明是我抱回来的,怎么就跟你姓了?”
常森沉理直气壮地说:“那这孩子养大就是你义子不是你徒弟,就算他练得再好也会被人议论纷纷,倒不如和你撇清关系,光明正大的考进你门下,让那些质疑他的人都闭嘴!”
何无恙一愣,心往下一沉,他看着常森沉想起了那些诋毁他的话,刚刚那段话也可以理解为他的内心独白,他不想让这个孩子和自己一样。
“我觉得这个这个名字好听,和常这个姓氏相辅相成。”
“谄媚。”
常森沉怀里的常容时咯吱咯吱的笑起来,常森沉看着他,想着当年义父应该也是这样把它捡回来的,他在义父的庇护下长大,他很感谢义父对他的栽培之恩也很失望自己的做为,这孩子的来历一波三折,他妈妈和自己势不两立,自己竟然想要把他收为义子。
事实上常容时从小到大最粘他,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至于何无恙也只有在爹爹找不到的时候才回去找他。
唐安和林怀瑾带来了一大堆婴儿喜欢的东西到水云山,唐安刚从常森沉手里接过常容时,他就哭闹个不停,任唐安怎么哄也哄不住,但只要一回到常森沉身边立刻就能止住哭声。
唐安诧异地看着常森沉问道:“这孩子该不会……是你的吧?”
瞬间常森沉感受到了何无恙怨妇一般的眼神,无奈地说:“你动动你的脑子想想,那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
林怀瑾拉过还想要继续探寻答案的唐安,笑着说:“这孩子要是常森沉的他肯定会负责的,不必找到何无恙这里。”
“那为什么常森沉明明那么凶,这孩子却不怕他?这不科学!”
“我听见了。”常森沉不满地说,他根本就不凶好吗!
本来打算送完贺礼就走到唐安和林怀瑾,被怀恨在心的常森沉留下来做苦力,何无恙这种大公无私的人,院子里干净的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换一种说法来说,一穷二白。
何无恙把他卧房旁边的书房腾出来当婴儿房,唐安拿着抹布努力的把桌子擦到一尘不染,财大气粗的常森沉早就找人买好了上好的家具,唐安看着一件件价值不菲的家具被搬进来,转头看向常森沉问道:“大佬,你缺腿部挂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