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恩晚上的时候，并不明白沈城说的明早再说的深刻涵义。
直到第二天躺在被窝里，陈恩发自灵魂地问道，
“我们真的要这么早起床赶车吗？”
“一天就两班。”
跟被窝里的陈恩形成鲜明对比，沈城已经收拾齐整，背着书包，准备出门了。
“你要起不来，我就走了。”
陈恩听到这，一抹脸坐了起来，“别介，说好了一起过元旦的，你等我。”
沈城看了眼他，“十分钟，你能收拾完？”
陈恩听到这话，不服气地瞥了他一眼。睡衣外面套了件毛衣，再套了一件羽绒服在最外面，然后就站在门口，
“开玩笑，三分钟就够了，出门！”
逢年过节的汽车上挤满了人，再加上冬天天冷，车厢里密不透风，难免有些味道。
“啊，我要死了。”
陈恩把头靠在沈城身上，他本来就晕车。再加上这密封的大巴车，恨不得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沈城看到他这样子，难得没推开他。
陈恩尽量把头贴向沈城脖颈处，让少年身上的味道冲淡眼前的不适。
呼吸交缠在耳边，这个距离，只要沈城转个头，两个人似乎都能亲上。
陈恩突然觉得这个动作好像有点过分亲昵，但坐车又让他脑子有点不清楚。
“沈城？”
“嗯？”
声音震动通过胸腔传到喉咙，让那喉结抖动，陈恩伸出手想去触碰下。
却被人一把抓住手，“睡会儿，马上到。”
陈恩没什么精神头的嗯了一声，迷迷糊糊的就真睡了下去。
再睁眼的时候就到了阳城的汽车站。
陈恩迷迷瞪瞪的下了车，这才仰天长啸，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
回头看一路颠簸的沈城也好不到哪去，满脸菜色。
两人一路转乘公交回家，路过十三中的时候，陈恩看见学校门口的牛肉面馆冒着热气，这一走半个来月，还别说真想念十三中门口这些小吃。
“唉，沈城，都到中午了，吃碗面再回去？”
沈城看了眼公交前面的时间，这才点点头。
两人下了车，一人点了碗牛肉面。
十三中门口的这家牛肉面就开在学校门口，分量足，还附赠小咸菜和卤蛋。平常要吃，还得排队呢。冬天里吃一口，真的是什么疲乏都解了。
“喏，吃肉。”
面一上来，陈恩先把自己碗里的肉夹了块给沈城。陈恩以前不知道，熟了才清楚沈城虽然之前在食堂里顿顿青菜，但本质上是纯肉食动物。
“没几块，你自己吃吧。”沈城垂下眼，看着碗里的肉说。
陈恩大口塞着面，头都没抬，“没事，你吃，我加了面的。”
沈城看着陈恩吸溜吸溜的吃干面的时候，默默咬着那块牛肉，没有说话。
陈恩正抱着碗喝汤的时候，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大侠！学霸！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回过头，身后站着的不是郑伟和王宏伟还是谁？
王宏伟也跟两人打过招呼，四个人挤在牛肉面馆里的小方桌上。
“老板再来两碗面，加面加辣~”
郑伟喊完，陈恩抬头看向他俩，
“十三中也放假了？”
“放了，学校抠门的元旦就放一天，我就拉着王宏伟出来玩，这段时间可算是憋死我了。”郑小胖一脸仇大苦深的说，可见也总算是感受到了初三的压力，“唉，附中怎么样啊？是不是学霸特别多，管得特别严，我爸还说掏钱让我去上国际班呢。”
王宏伟抽出一双筷子，手一顿，“国际班？你这回英语及格了吗？”
“差不多，大概就差那么个五六十分……”郑伟悻悻地说，
陈恩，“……”
“对了，大侠，王宏伟中考完就要走了。”
面也上来了，郑伟的话题一转，几人埋头吃面的时候交换着这段时间的消息。
“走？”
陈恩疑惑地看向王宏伟，沈城也淡淡地瞥了眼对面的男生。王宏伟依旧是寸头，但少了几分戾气，短短一段时间看起来也没那么阴郁了。
“我跟着我妈去外地。”
“去外地做什么？”
“什么能干就干什么。”
陈恩这才想到上次听到他爸进局子的事。
“你家里……”
“我爸赌博，我这辈子只要不混成我爸那样就行。”王宏伟塞了口面，平淡地说。
“可你，你成绩不是挺好的。”郑伟听到这，也是惊讶了，显然也是第一次听他提。“你要缺钱……我借你啊。”
说着，郑小胖掰着手指头算，“利息算你两分，等你将来大学毕业还我……”
“你妈的主意？”突然一直没吭声地沈城问道，郑伟停下话音茫然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王宏伟陷入了沉默。
沈城放下筷子，淡淡地开口，
“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没有人能够决定你的未来。”
陈恩侧过头看向沈城，不知道怎么就想到沈城他妈。
他对王宏伟说道，“我觉得吧，能上学还是上学吧。再不济考个技校，你人也聪明，应该能想的通。一个岗位没学历年轻的时候你能干，那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还有别看差那么一点，积少成多，往后看你和别人的距离就会越来越大。”
这都是陈恩当年尝过的苦头，有些话道理就放在那里，非得撞了南墙才回头。
王宏伟倒是没什么反应，倒是郑伟先点点头，
“大侠，你说这话特别有我爸的感觉。”
陈恩翻了个白眼，他要是上辈子早结婚点，可不是儿子也该上小学了。
“吃你的面吧。”
桌子上一时无话，只有吸面的声音。
每一个年少的青春背后，都有一个或好或坏地家庭，他们四个家庭里面没有一个和睦的，也造就了各异的性格，但缘分让他们遇在了一起，也许就是一句话，却也是低谷时的一个依靠。
“咱们去哪玩玩，好不容易有假期。”
郑伟吃完一抹嘴，站在店门口提议说道。
“出去玩……今天恐怕。”陈恩看了眼沈城，果然沈城摇了摇头“我还有事，你们玩，”
“我陪你。”陈恩急忙说。
“不用。”沈城对他说转身背着书包要离开，陈恩急忙拉住他的衣角。
“你要是……要是……有什么事来我家找我。”
“嗯，”沈城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转身走远了。
“唉，最近考试越来越严了。”郑伟一路上叽叽喳喳的，王宏伟跟他有的没的聊几句。
“就那也没见耽误你做小抄。”
两人从刚开始的互相瞧不上眼，现在已经在互怼中和谐。
陈恩却没什么心思听到他们说什么，
“大侠咱们去上网呗，等到了晚上，听说中心广场那有烟火，可热闹了。大侠？”
郑伟再叫了下他。
陈恩咬着吸管才回过神来，他叹口气，自己这魂不守舍地样子实在不适合瞎逛。
“我先走了，等结束了冬训回来咱们好好玩。”
陈恩说着把饮料瓶扔掉，在郑伟和王宏伟的目光中，一溜烟的顺着街道往家跑。
街道上都是过节的气氛，但是陈恩此刻没有心思多逗留。
他满心都是沈城家里是个什么情况？
他爸不是有精神疾病住院中，怎么突然出院了？
他妈还会不会对他打骂？
陈恩喘着气跑到家门口，失望的发现并没有人来。
“外婆~”
“哟，回来啦，今天过节还想你在外头野呢，锅里有饭，记得吃。”老人家正支起了麻将摊子，和附近几栋楼的退休奶奶们打着麻将，这个点雷打不动的是外婆的搓麻将时间。再加上过节几个儿女不在跟前的老人凑在一起反而热闹。
陈恩放下书包，把里面要换洗的衣服丢到洗衣机里，外面麻将牌声和洗衣机声搅和在一起。
煤老板站在窗户口似乎在跟他一样在等人。
“你也担心沈城是不？”他撸了两下煤老板“担心的话，那就去看看。”
陈恩裹着羽绒服，按照记忆来到了老旧的单元楼下。
他抬头看向沈城家的窗户紧闭着，逼仄的天空下莫名看着有些阴暗。
他一鼓作气的跑上四楼，抬手敲了敲门，门里面没什么动静。
沈城不是刚回来，没在家吗？
陈恩一愣只好再敲了敲门，里面依旧是没有一丝响动，安静的跟冬天被冻住的湖面一样。
他放下手，望向楼道窗外阴沉的天气，沈城能去哪儿呢？陈恩想了想动了动脚尖，干脆在楼梯上坐下，他把目光从楼道里堆积的看不出颜色的旧家具到墙角的蜘蛛网，不知道等了多久，窗口吹进来的小风一阵一阵的，长期坐着不动，手脚都有些冷，陈恩往里挪了挪迷糊间都有些等困了，楼梯下传来脚步声，直到少年的球鞋出现在眼前。
他抬起头，正撞进迎面而来的少年眼里，他提着菜兜，眼神有着惊讶还有些柔软。
“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少年看了他一眼，对他刚刚这个说法不置可否，但没有戳破，只是伸出手。陈恩借着他的手想站起来，却被少年使劲向后拽了下，这就成了直接扑到了沈城的怀里。
“别闹，楼梯多危险。”
沈城这才放开，陈恩拍了拍身后的土，跟在沈城身后，他拧开开了防盗门，两人进到了屋，
”你家里没人吗？”
沈城不是说他爸回来了，怎么又剩下沈城一个人在家。
陈恩四处打量着沈城的家，两室一厅，看起来不是很大，引人瞩目的是客厅放了很多书，都是些临床医学的书，上面还摆着张照片，看了这张照片陈恩总算明白，沈城那张脸是遗传谁了。
不同于上次见到的那个模糊的模样，照片里的女人瓜子脸，唇红齿白，一副南方女子的婉约感，她身旁的男人和沈城足足有七八分像，但比沈城似乎更坚毅一些，丹凤眼，高挺的鼻梁，在过去的年代，绝对是可以上大荧幕的脸。
而照片前方的小男孩，面目清秀，小时候更像个女孩啊，陈恩从上面似乎看到了些现在沈城的影子。
“这是你们的全家福？”他问了问身后的人。
“嗯。”沈城沉默了下说“这是我刚上学的时候，那时候我爸还没生病。”
“叔叔不是说出院了吗？”
“昨天是出院了，结果半夜又犯病了。”
陈恩皱起眉头看向沈城。
“别这样看我，我都习惯了……家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在一起过什么节了。”
这个话题有点沉重，陈恩最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沈城，他印象中的沈城可以是自信碾压同龄人的学霸，也可以是噩梦世界里和怪物搏斗的勇者，但唯独不应该是这么落寞。
他看向少年的眼睛，
“谁说你一个人，我不是陪着你呢吗？”
“嗯。”
沈城微微点点头，看向他的目光有几分专注。
陈恩不自然地转过头，转移话题道“这都几点了，你吃晚饭了没？”
“还没。”沈城那落寞也被他驱散了，转向现实，有些纠结的说“中午吃的饱，晚上我准备随便弄点吃。”
“随便？你再随便就可以去非洲报道了。”陈恩没好气的说，“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珍惜身体。”
“说得你好像上年纪一样。”
“我……”可不是上年纪了吗？陈恩话题一转，
“你刚买了些什么？”
“自己看。”
陈恩走到厨房洗了洗手，翻看了下，好嘛，就是两袋泡面。
“我还以为你买了些什么呢？”
“我不会做饭。”
沈城倚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学霸沈城也终于也有了不会的了。
陈恩挽起袖子从冰箱深处掏出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剩的萝卜。
“你会做饭？”沈城看着他刀起手落的把萝卜切成丝，眼里显然有些意外。
单身快三十年了，再不会做个饭，岂不是要活生生把自己饿死，陈恩没想到自己这个手艺，还能有一席用武之地，也是很欣慰。
“那是，让你见识下，别眨眼啊。”
沈城家里大概是确实很久没人住了，沈城今天才回来，厨房里是要什么没什么，他也终于理解为什么沈城要买泡面回来了。
陈恩还是绞尽脑汁用剩下不多的材料，炒了个白菜萝卜丝，配上一大碗的泡面，两人端到沈城的房里吃。
沈城的房间很干净，当然这是和陈恩的房间做对比，所有的东西都整齐的分好类，像是有强迫症一样摆好。床单是素色的，整个卧室里只有柜子里的奖状是红色的，分外夺目。
“我要是得这么多奖，我外婆能在外面开流水席。”陈恩挑起一筷子面吸溜进嘴里，沈城似乎不在意，也许是听这种话听太多了，更也许以他跟沈城相处的一段时间后对他理解来看，他是真的不在乎。
沈城夹起一筷子萝卜放进嘴里，陈恩紧张地关注着他的表情“怎么样？”
他细细得嚼了几下，挑起眉看向陈恩“挺好吃的。”
陈恩这才松了口气，虽然跟中午的牛肉面差远了，但沈城还是很给面子的，
“什么材料都没有，等下回准备好了，我给你做陈氏炸酱面。”
沈城听了这个后，没怎么吭气。
吃完饭，沈城去刷碗，陈恩坐在沈城的桌子旁边在看他整理的各科的笔记，密密麻麻，却十分工整，字迹清秀，你说人最可怕的是什么，不是天生聪明而是聪明还努力。
陈恩看了会儿，吃饱了又有点犯困。
“沈城，我在你床上躺会儿啊。”
按理说第一次去别人家睡床不好，但两人现在天天在宿舍都睡一张床，陈恩也就都习惯了。
他趴在床上，怎么说呢，都是沈城的气息，说不上来但呆久了就能感觉到，每个人之间似乎连呼吸的频率都不一样，沈城在他心里似乎很特殊，特殊到他的气味，模样，动作，都在陈恩心里独一无二。
陈恩迷迷糊糊间真的就睡着了，睡梦间，有什么轻柔的东西在脸上蹭了蹭，在移到唇上，那么软又那么冰。他冷的向后缩了下，对方却没有放过他，那气息更加的肆无忌惮，似乎要把他揉进骨子里，蚀骨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