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一停，说件事。”早自习的读书声渐小，讲台上的班主任推推眼镜道：“大家都知道。下礼拜就是初三第一次模考了，大家抓紧时间，好好复习。尤其是某些同学，不要拖班级平均分后腿。”
讲到这个某些同学的时候。
班主任语气加重，目光扫到陈恩。
陈恩也有自知之明，好嘛，这个某些同学，估计指的就是他了。
“模考啊，怎么又要考试？！我还是个少年，就让我承担考试的痛苦。学校简直是虎狼之心。”
一出校门，郑伟抓着书包带义愤填膺地抱怨道。
“虎什么？”陈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看了眼沉稳如山的沈城同学那不经意皱起的眉头，他确定自己没有听岔，
“小胖，你今天这成语也用得有点妙啊。
“没办法，家族遗传语文好，我爸说他当年就是情书里多用了成语，才追上我妈的。”
“也是你这水准？”陈恩万分怀疑。
“哪呢啊？他小学毕业就出来了，还没我好呢！”小胖卖完爹，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把脑袋凑过来，跟两人神秘兮兮地说。
“我爸说他托人问了，这次模考考得好的，可以送去Y大附中冬训。”
“Y大附中？”每个省总有那么几个重点学校，而对于陈恩所在的这个地级市，省级市的Y大附中简直是如雷贯耳。
在家长和学生眼里，只要进了Y大附中，就是一只脚迈进了重点大学的门槛。
他望向身旁的沈城，上一世沈城好像就考进了附中。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羡慕。
“怎么了？想去？”沈城注意到他的表情，漫不经心地问。
“我……有点想，”陈恩情绪复杂，这话越说越没底气。
毕竟通过自己这几天的学习，他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学的有多烂。
“大侠，你想去附中？要我说，沈城是学霸还行，你就算了吧，你看咱们可以以武论英雄……”
听到这，陈恩有种捂住郑伟嘴的冲动。
只是他还没付诸行动，就有人替他干了。
街角有人伸出胳膊，夹住小胖的脖子往巷子里一拐。陈恩心下一紧，和沈城追了上去。
依旧是个巷子口，但这次可不是一两个小混混，而是四五个人蹲在那里。
为首的那个明显是个成年人，花臂大背头，浑身戾气，这花臂就差在脸上写个我不好惹了。
“听说你会武术，打一个看看啊。”
黄毛脸上的肿还没消，青青紫紫的，蹦跶着说。
陈恩听到这话抬眼，王宏伟把头剃光了，嘴角的伤痕结了疤，默默的站在人群中避开了他的目光。
“你们又想挨打？”
陈恩说着，微微侧身挡住沈城。
黄毛听到这话，嗤笑两声。
“怎么着，今天还想动手啊？这是我堂哥，道上的，今天不弄死你，我是你养的。”
狠话放下，巷口局势僵持。
就在这时，被胁迫的郑伟突然举手，哆哆嗦嗦大喊道。
“唉，唉，大哥。你们不就是想要钱嘛，我，我给你们不成吗？”
陈恩冷冷地看着这群小混混，那边小胖还被人掐着衣领，陈恩皱着眉头站出来。
“打你们的是我，别牵扯别人。”
“别急，上回你打我兄弟几下，先扇几个耳光。”
黄毛边说边往陈恩脸上吐了口浓痰。
陈恩一侧头没偏过去，忍着恶心感到那东西顺着脸颊往下流，心里一股火就上来的。
干他娘狗娘养的，身子刚动一下，就被人拉住了手腕。
他睁开眼对上沈城的目光，那目光专注又冷静，像是一把冷刀，硬生生地把陈恩的火又压了下去，
“呸，你们两个打什么算盘呢？”
黄毛一脚踹到了沈城的腿上。
陈恩刚被浇下去的火，又腾地烧起了起来，这回是烧的无边无际，谁也阻拦不了了。
打他也就忍了，还敢动沈城？！
黄毛正狗仗人势，打骂正欢。
突然刚才隐忍的小子像被点燃了一样，跟疯狗一样冲上了。他想避都避不开，生生的脸部挨了一记直拳，本来就没好利索的伤口又裂开，鼻血顺着人中流了下来。
“你他妈……”
花臂见到自己的人被打，直接站了起来。周围的人冲了上来，
沈城看着这些混混，眼神愈冷。
从地上捡了块砖头，在手里颠了颠，冲进混战之中，既然打都打了，那不如就彻底一点。
这毕竟是无组织打架，也没什么像样的武器，就是能抄着什么就拿什么。
中间纵使陈恩身手矫健，还是挨了几下王八拳。
校服也被撕破了，沈城也没好到哪去，脸上还挂了彩。
但是当那个花臂从黑皮衣里拿出钢管的时候，陈恩心里一沉。
这钢管打下来的是要出人命的，这些混社会的哪有什么法律观念。
眼看那钢管冲着沈城就去了，陈恩急忙推了沈城一下，钢管就落在了陈恩的小腿上。
“嘶~”陈恩倒吸口凉气，差点没跪在那，那花臂听到闷哼声，打红了眼，举起了手还要再来下。
却被一个人从背后用砖头砸了下脑袋，顿时他动作停滞了一下。
“还不快跑！”
寸头的王宏伟扔了砖头，回头急眼的朝他喊了。
陈恩腿生疼，被沈城拉着往外跑，小胖机灵的连滚带爬的跟在后面， 四个人拿出吃奶的劲往出跑，没跑出多远，就看见一辆警车开到了巷口。
跑出了学校区域，四个人瘫坐在路边的花坛里。
“谁报警了？”王宏伟望着那警车消失的方向问道。
“我报的。”小胖龇牙咧嘴的说，他脸上挨了好几下黑圈，青青紫紫，那肉脸更横向发展了，边说边扬了扬手里的新款手机。“让他们抢老子钱，对了，你也跑不掉。”
王宏伟听完小胖这话，默默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
“你去哪儿？”小胖喊住他。
“我大哥去哪我去哪。”
“你傻啊，就你刚才砸那一砖头，回去他们能放过你。”小胖四只大字瘫在花坛里，翻了个白眼。
“你就打算跟他们混下去？”陈恩好不容易把气喘匀，眼神复杂的望向这少年。
就凭他肯帮他们一把，这少年跟那些混混还是不一样的。
也许他出于什么原因，混迹在社会边缘，但还有机会回头的。
王宏伟听到这话，似乎有种茫然
“混着也挺好。”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想过换种活法？”
“不这么活，怎么活。”
少年毫不在意的用手背抹了下鼻子，他从他们中间走了出去，仿佛和他们格格不入。
那条细细的暗红血丝被风一吹，便干了。
看着他身影一瘸一拐的渐渐远去，陈恩却有些失落，因为他从王宏伟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前的影子。
他这个年龄的时候，父母疏于管教，仗着年轻气盛，逃学，打群架，游离于社会规则之外。
至于以后什么样的生活，他不是没想过，而是想不出来。
“你还有功夫担心别人。”
沈城一只手扳过他的下巴，冷冷勾着嘴角说，面上跟结了冰霜一样不开。
陈恩莫名地有些心虚，他似乎从来没见过沈城特别生气或者紧张，连带着面对着那么些个丧尸，少年也是说跳楼就跳了。
“我不是看他们朝你动手就，就没忍住……”陈恩干笑了几声说，
沈城听到这话，垂下眼帘，
“打就打，没什么的。”
“凭什么啊？你是我罩的人，过命的交情，他们凭什么打你！”陈恩说到这儿火就上来了，带着几分愤慨，“要不是他们仗着人多，我就……”
“你就什么？”沈城看他还逞能，冷笑声，“脚不疼了吗？”
沈城不说还好。
说了陈恩才觉钻心的疼啊，连声哀嚎，站都站不起来。
“疼，疼，那小子下手真黑。”
沈城看了他一眼，背对着他蹲了下去。
“别啊，哥们，我能走。”
沈城挣扎着要自己走两步，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脚落地的刹那，疼的他灵魂都打了个颤。
“上来。”
沈城皱着眉道。
陈恩犹豫了下，还是趴在少年削瘦却充满力量的背上。
三个人往最近的诊所走，郑伟一路上叽叽喳喳，成了连绵不休的背景音。
华灯初下，点点灯光在夜色中点亮，有车从身边经过，把人的思绪跟着风顺路载向了远方，就想这么慢慢走着。
“下回不要再这样了。”
沈城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哪样？”
陈恩声音里几分虚弱，但仍然是死鸭子嘴硬。
“不要冲动，容易受伤。”
少年绷着脸说道。
“嗯，我平常挺冷静的。就是看他要伤到你，头脑一发热就冲上去了……”
陈恩梗着脖子说着，还有几分小委屈，没想到沈城听到这话没有再说什么，沉默的不再言语。
“沈城？沈城？”
“嗯？”
“你也太瘦了，要多吃点。
陈恩用过来人的语气说道。
他边说还边用手捏了捏他的肩膀，隔着校服都能摸到身下人的骨头，沈城实在太瘦了。
“别乱动，要么下来走。”
沈城做势要撂下他，陈恩立马往上又窜了窜，勒住他的脖子，让沈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但陈恩死活下来了，干嚎着，
“哎呀，脚疼，走不动。”
沈城没有说话，只是手上再用了些劲，把他稳稳地背在背上。陈恩安逸地趴在他身后，露出月牙眼，下巴抵在前面人的肩头上。
同样的风景，不同时刻看感觉不一样。
就连那马路牙子，都似乎在陈恩眼里顺眼了几分。
温热的体温相互传导，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像彼此的相遇一样互相纠缠。
“沈城，你给我补课吧，我真想好好学习，我也想去Y大附中。”
陈恩趴在少年的肩头，嘟嘟囔囔地说。
晚风吹过脸颊，迷糊间似乎风中带过一声叹息，又似乎夹杂着些少年愁绪，最终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化成了一句承诺。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