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天经却不回答，摇身一转，二人便已经来到凡间。
这里是长安城，是白柒生活了几百年的地方，他知道它的每一寸砖瓦，知道它的每一棵草木……然而，在此时此刻，他却仿佛才是真正认识到它。
魔顶着人的皮相伪善作恶，哄骗凡人；人白长了一双眼睛不辩正恶，眼巴巴地将自亲性命奉献于魔，甚至于自行堕落入深渊，成为魔的傀儡。
他们游走于市井之中，大摇大摆的拐走凡人童子，就连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凡人被恶种所侵，不知其善将始，因为自身能力与他人的不同，便凭借着这份力量去强行欺压他人，因为自身的强大便是欺压同族，却对于异族者俯首陈臣。
白柒沉默了。
天经彻底让他看到了凡人的愚钝。
纵使他这些年来游走于各大高官将军府中又如何？
纵使他凭借自己的能力强行在长安城驱逐其他异族又如何？
纵使他愿意沉于下九之道，指引高官管事又如何？
他从根本上没有办法去解决问题，那这样的愚昧现象就不可能不去出现。
他这些年的努力，又算得了什么？
忽然，天经的身影停下，白柒便也随之停下。
这条街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位于临江仙楼后，其中一家李记的糖果点心最是好吃。
若是他没有记错地方，那李记就在他们身前不出十步之处，而这条街……平日里也应该最是安静的地方。
可眼前他们的脚下，尽是蜂拥涌动的人群，他们全都往一个地方挤揇而去，生怕自己抢不到个热闹来好好看看。
白柒心下一沉，若是他没有看错，这地方是李大娘的店铺。
他曾听说，李大娘有位不成器的儿子，最喜赌博，可偏偏赌技又差得很，不知道多少次差点输光了家底，好多次都是纳兰容时来拦着，再到如今……怕不是又是那败家子惹出的事儿来？
白柒的心渐渐沉下去，脚步却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他才见了那么多陌生的面孔受罪，心绪动荡得还没有恢复过来，可如今却是自己身边眼见了几十年的熟人，他不知道她会如何，他甚至都不能出手帮她一把。
天经与白柒的身体恍若无物一般，没有一丝阻拦地穿过密集的人群，直接来到李记店铺的门口。
今日的李记十分热闹，若是往里望去那便是更加的引人注意。
只见李大娘被人推倒在地，店里原本摆放整齐的糖果点心，如今都被人丢在地上，有大半都被人踩碎，就连一应用具，都摔得乱七八糟。
可更重要的问题是，这个始作俑者……却不是那个败家子。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白柒认识。
他姓许，名敬宗。
白柒之所以对他十分熟悉，不为别的，也只是为这人的好色之名，人尽皆知。
可他若是单独只是好色便也罢了，偏偏他还能够入仕为官，且官职不低，任得许多人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
照理儿说来，他也算是临江仙中的常客，曾经也是白柒的衣下臣，却也是最为白柒所看不起的。
这人贪财，不止百姓之财，只要是钱无论多少他都要。
这人好色，美男软女，他就没有一样是来者相拒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人极其会看人脸色且脸皮极其厚，当初隋便时他只是往太宗跟前哭上一那么哭，便保住了性命还落得个好官位。
可他私底下对待比他地位低的人时，却又是换成了另一副嘴脸，稍有不如意便敢要了他人性命，而且极其会折磨人。
白柒手下有好几名公子姑娘都被他阴了一手，所以此后他再上临江仙中，一般都是白柒亲自招待他，趁着喝酒风花雪月时打晕了给个幻术便也了事儿，再不济也是金仙儿亲自上，保证让他好几天都还乐呵着。
可是，这李记店铺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自己楼里为何没有一丝动荡？
不安的感觉在白柒心中升起，可他如今神思虽在此，身体却在远隔万里的舒心谷中，他连帮忙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天经只给了他看的能力，给他感悟的机会，却没有给他救人的机会。
很多事情，他能够救得了一次，却救不了第二次。
正在白柒神思涌动时，许敬宗便又再次出手了，也不知他到底是想要些什么，招招手，手底下的人便再次开始拆家模式。
而那位李大娘只是低着头呜呜地哭着，若是仔细看，便能够看到她左脸隆起了好大一块，上面还有明显的指痕印记，足以想象到下手的人有多狠。
“混蛋！”白柒忍不住低骂了一声，甩着袖子便往前冲去，也想给那姓许的来一拳。
可拳头穿过对方的身体，连一丝衣诀也不曾惊动，反倒是白柒差点将自个儿给甩出去。
他……就好像是不存在一般。
白柒跌坐在地上，眸中血丝显现，恨不得将那人的脸千刀万剐，最后也只得一点一点地将对方的动作烙印在脑海里。
他会记住这个人。
可天经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作为一本书，它就那么轻飘飘地露出一个人性化的愁苦笑容，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天经带他来此，绝对不是为了让他记住这个人，从而把对方当做仇人的。
白柒已经是几百岁的人了，早不该还有如此冲动的少年心性……在这一刻，天经才忽然觉得，这些年让白柒到凡间来，似乎也没有改变什么。
那些人砸了许久，终于将李记铺子砸得没有一寸完好的地方，地上尽是糖果的泥泞，将人鞋底都快同木板沾连在一处，混乱得让人无法想象。
沉默许久的许敬宗也终于开口说话，低沉微哑的男声在空中想起，“说吧，他在哪儿？”
果然，还是同那败家子有关系吗？
白柒眸子微沉，说不上是什么样的心情，竟然更多的都是无力的感觉，是一种不管他怎么努力，怎么去改变………他都没有办法去改变结局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