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庆宁宫
掌事姑姑提着灯笼独自守在偏门侯着,有人穿着斗篷悄然而入。
宫内灯火通明,皇后娘娘坐在正殿上,悠哉悠哉的喝着茶。
来人忙不迭跪下,低声启奏,“皇后娘娘,祈王稍小人来报,墨堂借故推脱,不愿接这笔生意。”
“哦?”皇后娘娘细眉轻挑,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何故?”
“未知,”来人听着皇后娘娘的语气,毕恭毕敬的应答,生怕被皇后娘娘阴晴不定的脾气牵连,到时候怕是丢了小命,走不出这庆宁宫的门。
“罢了,”皇后娘娘端起旁边还冒着热气的热茶小抿一口,红唇稍稍勾起,像是有了更好的主意,“告诉祈王,这种事终究还是信不过外人。”
“小人明白。”
“下去吧,”皇后捻着茶盖子,热茶冒出来的热气忽隐忽现,来人起身行礼退下,过了一会儿,掌事姑姑才提着灯笼走进来。
“明日早朝前,想办法告诉国舅爷,让他仔细查查这墨堂的底儿。”皇后娘娘起身往里屋走,掌事姑姑毕恭毕敬的应了声是,便侍候皇后娘娘更衣。
那杯热茶被随意的搁置在凤椅的扶手上,独自散发着热气。
次日清晨
今日的早朝众臣来得格外的早,百里候宁仔细观察着诸位大人的脸色,寻了个时机,找了个相熟的大人轻声询问,“李大人,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李大人压低了嗓子,“殿下,蕲州国境内的瘟疫蔓延的越来越严重了,我们派过去的王太医,”
李大人说着住了嘴,一脸的惋惜,“他啊,着病了!”
“什么?”百里候宁神色严峻,算着日子,就算是快马加鞭,王太医也是昨日夜里才到的,而今日晨便传来了染病的消息?这……
李大人见百里候宁像是在琢磨什么,于是赶紧上报,“殿下,王太医是在去蕲州城的路上,救治了几位染病的百姓,才染上的。”
“这瘟疫竟然如此厉害?”百里候宁喃喃自语,仅仅是治病接触就传染了?
李大人还想开口说什么,内侍公公已经站在高处阶梯上高声喊着上朝。
百里候宁收了神色,稳步朝前。
后方还跟着蕲州国的使臣团队,个个面色凝重。群臣走在前头,也是闷声不语,神色严峻。
百里候宁不动声色的朝着燕离的方向看过去,恰好燕离的眼神也瞟向这边来。
两人相视无言,心里都知,这便是天赐我也的良机。
“陛下!”走在后头的蕲州国使臣匆匆跪下,膝盖找地的声响在安静的大殿里格外敲击人心,仿若是一把重锤,妄图锤翻了整个大殿。
“我蕲州国百姓如今颠沛流离,生死难料,瘟疫四溢蔓延,蕲州国土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啊!”为首使臣情绪不稳,堪堪忍住才没有落下泪,一字一句,荡人心神。
皇座之上的人久久不发一言,整个朝堂便就此僵着,直到蕲州国使臣众人高声齐呼,“恳请陛下,救蕲州国于危难!”
“恳请陛下!救蕲州国于危难!”
众使臣群情激昂,声声高呼。
百里候宁看着,心里着实难受。
他想,若是没有要寻药王谷的钥匙,大抵他也耐不过自己的医者仁心吧。
“够了!”皇位之上高坐的百里渊头一回觉得如此疲累,他只是照着惯例扫视着朝堂上不为所动的其他群臣,“如今蕲州国有难,朕,自当爱戴子民,救蕲州国于水火之间!”
百里渊神色严峻,朝着依然还在跪着的蕲州国使臣凝视许久,又转而向当朝首辅,皇后娘娘的弟弟,“国舅?”
“臣在。”国舅爷不过三十有余,却称得上帝都少见的好姿色,只是稍稍一福身,自有别让的气质,百里候宁每次一见,总有感叹。
“赈灾的银两和物资可到位了?”
“回陛下,臣的随侍回禀,在路上遇饥民,耽搁了些日子。”
皇帝点头,余光扫过仍然在跪着的蕲州国使臣,心内不悦,只是沉了脸色,“众位可平身,物资和银两已经在途中,只需耐心等着便是。”
“陛下!”为首的使臣跪着朝前一步,刚好在百里候宁身旁,百里候宁只是看了他一眼,那样的赤诚的眼神和为国为民不惜犯上的代价,一下子戳入了他的心窝子里。
还未等皇帝呵斥,百里候宁躬身行礼,“父皇!”
“这个时候你添的什么乱!”百里渊在顶位上憋了一早上的气顷刻爆发,整一个朝堂再次寂静无声,身旁几位王爷或多或少投来看戏的眼神,带着某种冰冷的嘲讽。
百里候宁却不为所动,抬头认真回禀,“父皇!如今蕲州国瘟疫横行,比起物资和银两,他们更加需要的是郎中!是医师!是能挽救他们与水火,拯救他们于鬼门关前的人!”
百里渊耐着脾气,他难道不知道吗?蕲州国使臣冒死觐见,可太医院太医已经折损一位,剩下的都是老者,年纪在上,不得不尊。
百里候宁朝前一步,微俯身扶起为首跪着的大臣,“陛下与本王,都明白蕲州国的危难,只是帝都内能够启程的太医已经尽数归随蕲州国使者前往蕲城,剩下的都是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实在是动不得身。”
“宁王殿下!”为首的使臣声泪俱下,眼中的失望直逼百里候宁的内心,“蕲州国万千百姓难道就这么无辜丧命了吗!”为首使臣半跪着不愿起身,
百里候宁高声上报,“父皇,儿臣请愿,在帝都城内召集群医,再加上太医院里有资历的学徒,共同前往蕲州国!”
“荒唐!”百里渊怒由心起,甩袖转身,“你如何可以调动这帝都城内的医者医师!凭我皇室号令强迫他们,让他们奔赴蕲州送死吗?”
“儿臣为太医院首次徒,论行医,我不在太医院任何人之下,此次由儿臣为首,至于民间医者,自有自愿者来。”
百里候宁扶起蕲州国为首的使臣,自己跪下请命,“请陛下,恩允儿臣!”
“请陛下,恩允宁王殿下!”朝堂之上难得众口一词,百里候宁知道,大部分党羽,都是秉承着看好戏的心思,他不恼,也懒得理会。
“你可知你自己再说什么?”百里渊眼睛微眯,“罢了,朕,允了。”
“谢陛下隆恩!”群臣再次异口同声,而燕离却沉默不语的从群臣中走出,躬身回禀,“陛下,此行路上难民逃窜,流民众多,臣请命,跟随宁王医师车队,保护人员平安!”
“准,”
皇帝回身,默然的立了会儿,群臣还保持着刚才躬身的姿势,他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退--朝--”内侍公公随着百里渊离开,燕离伸手拉了百里候宁一把,还未开口问。
便有别人更是着急,
“宁王殿下好风骨,”首辅还没有急着离开,祈王也还停留在原地。
“本王谢过国舅爷谬赞了。”百里候宁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仿佛听不准这儿话语中的嘲讽之意。
只是百里候宁才一脚迈出殿门槛,身后便有不温不火的声音徐徐道来,“国库没有闲钱招民间医师,陛下不允皇子逼迫,宁王殿下,无权势压迫,无金钱利诱,你当真以为这世上,真的有“医者仁心”吗?”
百里候宁脚步一顿,有把握吗?
他其实并不知道,可他比谁都清楚,人的本能,是趋利避害,人心的本质,是自私自利。
所以有把握吗?
他竟然没有办法肯定的反驳首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