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光一暗,她这心里是多想回去,同他呆在一起不好吗?他虽然对如今的处境担忧,又不禁高兴能有这样一段时间跟秦栗独处。
秦栗揉了揉头顶的青丝,“当然了,只是我身上的物件都换了,实在没钱再多买一匹了。”
两人一齐去捡木头,用配剑砍成需要的形状,秦栗几乎每三秒便要问一声,“鸣珂,你累不累,伤口还疼不疼。”
鸣珂无奈摇头,又瞧见她担忧的神色,颇为不忍,一句句耐心地回答着她的重复的问题,“不累,不疼。”
鸣珂主力简易的搭建了床和桌子,勉强能过下去,秦栗盯着这张用木板搭好的大床,小声嘀咕道:“怎么只搭了一张,我睡哪啊!”
鸣珂耳力极好地听见,他指着床道:“就睡这张。”
秦栗摆了摆首,她好歹一不伤二不病的,睡睡地上也无碍,可鸣珂可是病号,他自己不在意病情,她可不能马虎。
她执拗道:“这得给你睡,你是病人。”
鸣珂笑意涌起,“谁说我不睡这的。”
秦栗眨了眨大眼睛,意识到鸣珂的意思,略有些气急败坏地挖了他一眼。鸣珂心情愉悦极了,笑道:“床大点好,这么折腾,都掉不下去。”
秦栗被她调戏得恼火,大声道:“不许再胡说了,再说,我再也不理你了。”
他目光如炬地望向她,低道:“若是一辈子呆在这里,我也情愿。”
秦栗耳根生红,扭捏道:“我去把晒干的稻草拿进来。”
秦栗捂住自己通红的脸蛋小跑出来,内心狂吼道:“这个王八蛋,对着自己笑得这么甜,真让人招架不住。”
她顺了顺气,朝小林里去。
她慢悠蹦着步子,“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呯!一声,秦栗摔了底朝天,身子跟大地紧贴在一起,嘴角磕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
她捂着下巴,泪眼朦胧,“痛死了,是什么东西啊!”
用手刨开,定睛一看,是几个紫红色的红薯,她星眸皓亮,跟挖到宝了似的,满脸兴奋道:“这种荒地,居然有红薯。”
她正乐着,半蹲往附近的地上想挖挖别处还有没有,忽地,灵敏耳朵一闪动,远远地听见女子嘤嘤泣声,接连不断。
秦栗站起身来,颔首朝林子外看,几颗大树遮掩下她看得不分明,影影绰绰只望见一位素纱裙的女子,头也不回的朝河里走去,河水拍打着,淹没了她的裙摆。
秦栗面色几变,手里的番薯“啪”的一声,砸回地里,这是想不开的失足少女吗?
等她冲出林子,河水已经盖过了那位姑娘的胸前,她站在河边大喊道:“姑娘,姑娘,快回来。”
那位姑娘似乎充耳不闻,仍步态从容赴死。
秦栗什么也顾不上,把绣花鞋扔到一旁,径直下了水。
河水冰凉刺骨,秦栗却急得毫无冷意,她一把拉住了女子的手腕。
女子挣扎着,嘴里喃喃道:“你放开我,让我死了算了,我这种人,何必活着。”
秦栗听不清她说的话,只能感受到她的反抗,她气恼,使了蛮力,硬是把她拖上了河。
秦栗全身湿哒哒,累得直喘粗气,愤懑道:“好好的人,存什么短见,是闲的,累死我可都。”
秦栗一手抚了抚自己发疼的手臂,刚刚用力抓着她上岸,手臂里侧被她抓出了几道红印子。
那女子仍泣声哭着,满身狼藉地摊在地上,鸣珂在老远处就见到这副画面,慢步转成小跑,急急奔了过来,蹙着眉道:“怎么回事。”
秦栗无奈解释道:“正巧看见这位姑娘寻死呢,我就顺手救了。”
鸣珂脸色黑沉,赶紧解了自己身上的外袍,披到秦栗身上,语气责怪道:“水这么凉,你也不怕冻着吗?”
秦栗吐了吐舌头,“这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鸣珂望着她俏生生的脸颊,想起从前她救他的时候,也是这般。
他笑着,不由问道:“你从前救我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秦栗心跳了一拍,面上尬笑道:“我救你的时候,以为你是快死了的。”
鸣珂柔声问道:“然后?”
“我拿你来试药来着,”秦栗心虚一笑。
鸣珂嗔怪道:“原来是拿我当实验室。”
秦栗讨好,“我晚上给你烤鱼吃了。”
摊在地上的女子听着两人的打情骂俏,止了止哭声,茫然道:“你们是谁?”
秦栗忙递手去扶她,“这位姑娘,地上凉,要不起来吧。”
那位女子杏花脸蛋,不哭闹的时候,看上去盈盈玉貌,娇俏可人。
她吸了吸鼻子,“多谢姑娘,可我这般命贱之人,早已不得苟活于世。”
她话罢,又朝河里奔去,秦栗眼皮一跳,忙着阻止,鸣珂拉紧了她手腕,只轻道:“水凉,别去了。”
秦栗迅速翻了个白眼,“都这会子了,你还说这个。”
鸣珂敛了敛神色,“她自己不听劝的,理她做什么,”语气冒冰似的寒凉。
秦栗气极,指着后边,“乐准,让过去或者你去。”她一生气,总爱唤他乐准。
他挫败道:“我去,你在这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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拢西营帐外,刚刚结束了一场大战,营业何处放手森严,军医处里,老军医带着几个徒弟正在快速地帮伤兵包扎。
姚小八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忙得晕头转向的,叶屿林见她面色越发的差,想起她风寒才刚好不久,便道:“姚姑娘,你先去休息下吧,这儿人手暂且是够的,都是些平常的刀伤,并非疑难杂症。”
姚小八在岛中惯只会为一人医治,如今上百的病号,快速的包扎止血,看得她是眼花缭乱,一时间略有些适应不来。
老军医见状,忙道:“姚姑娘,休息会吧,你这手是用来握手术器刀,累着了不好。”
这姚姑娘可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妙手回春的女医师,平日肯定都只对特定患者对症下药,这一下子忙这么多病人,可要受累了不少。
姚小八也不同他们客气,点了点头道:“那我去给司徒晟送药。”
她话一出口,众人皆面面相觑,这姚姑娘整日对着王君直呼名讳,当真无事吗?
一个个肚子里都藏了闲话,面上却如常。
姚小八心粗,自然没把这些弯弯绕绕放在眼里,去炉上把刚煎好的药盛好,朝着司徒晟的营帐款款而去。
倏忽望见一位士兵巴巴劫劫地跑至主营帐内,高声喊道:“王君,有事急报。”
姚小八走上前去,掀开帘子道:“有什么要紧事吗?我先进去替你问问。”
士兵拱手行礼,姚小八怪不好意思地接他的礼,自己在这军中最多算个闲人,怎的人人对她以礼相待,丝毫未曾怠慢过。
司徒晟正同陈苏州议事,陈苏州拧着眉道:“探子再三确认过了,确实不在营内,不然也不会由梁王领着帅印。”
陈苏州正敛着目光,肃穆道:“听说军中军心不稳,梁王正以都域皇的圣旨意欲控制乐家军,可戚广和温韫不肯,正拼命抗衡着,昨日梁王压着他们出了一回兵,却不料乐家军不听号令,这才匆匆而败退。”
司徒晟目光一沉,低声道:“他必定去找秦栗了,竟放着军中事务不管,就这样走了。”司徒晟心里狐疑,乐准可不像做事会不留后退的人。
陈苏州显然也没料到,乐准会这般行事。
姚小八偷听了好一阵,不好意思地咳了咳,大抵是两人在案桌上聊得认真,竟然未曾察觉她就站在营帐帘边。
姚小八胳膊抬了抬,示意道:“又到喝药时间啦。”
陈苏州很会识场面,忙道:“王君,我先退下了。”
姚小八陡然续道:“等会,外头又士兵来报事,估摸着是什么重要的,你掂量下听听吧。”
司徒晟最近十分器重陈苏州,自己看顾不上的事,全都交由他去办。
司徒晟答道:“快传进来吧,苏州你先留下来,听听是何事。”
士兵踉跄着步伐进营,直接跪倒在地,“王君。”
司徒晟突觉异常,“什么事,快起来说。”
那位士兵看上去哀伤之极,“派出去寻的人回来了。”
司徒晟双手紧捏椅把,顷刻间手心冒出了不少的细汗。
士兵哭泣声道:“说是找到孟将军的尸首了。”
司徒晟又惊又悲,“什么!”
姚小八也讶然,用手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喊出声来。
他士兵情绪低落,“在谷底下找到的,脸朝下摔下了去,脸被得石头磕得模糊,但身上穿的服饰,却是孟将军无疑啊!”
司徒晟从椅子上弹起来,手背上一道道青筋浮起,脸色难看,他咬着牙重音道:“带我去看看。”
姚小八恍如隔世后,忙道:“姜盺诺呢,千万别让她知道,孟将军可是她未婚夫婿,她定得哭晕了去。”
士兵垂目,“已经晚了,姜姑娘日夜在军营外守着,派出去的人一回来,她便知道了。”
姚小八急急问道:“她人如今在哪”
士兵想起姜盺诺,不由摆了摆首,感叹道:“姜姑娘,得此噩耗,已经昏过去了。”
姚小八头疼的捏了捏额角,两人一齐出了营帐,司徒晟前去查看孟辉生的尸首,而姚小八不愿去见这血淋淋的场面,又怕姜盺诺想不开,去了她的营帐。
姜盺诺缱绻着双腿,半坐在床榻上,对着窗外的蓝空发呆,眼神空洞。
姚小八看着她这副样子,被吓了一跳,“盺诺,你别吓我呀,快同我说说话。”
姜盺诺木讷着道:“小八,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
姚小八暗想,这下完了,这人都傻了。
夜已过了大半,姚小八叹了口气,端着青瓷碗走出了姜盺诺的营帐,她在姜盺诺喝的水里下了点安神的药粉,助她睡眠,好不容易总算是睡下了。
她抬头望了望,天边远不到底的圆月,低声呢喃:“阿栗,你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洞穴内,升起了火堆,秦栗把手搭在火旁烤着火,余光瞥了一眼鸣珂。
鸣珂却丝毫不理会,搭了个架子帮秦栗烤着衣裳。
秦栗扯了扯嗓子,“姑娘,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为何要想不开呢。”
她温声细语地道,这些话都是她看话本子看来的,贵家公子救下落难小姐开头的惯用语,这会从她嘴里说出来,实在别扭。
那位姑娘哽咽着声音,柔柔弱弱道:“我是问附近村上的,你们又是何人。”
秦栗取了个帕子递给,眉眼弯弯道:“我和我表哥是被一阵邪风带来的,如今只得暂在这个洞穴中容身。”
“姑娘,为何这般涕声不断呢。”
那位姑娘擦拭了泪珠,含糊道:“我名唤落可儿。”
接下来的半刻钟,可儿讲述了她此前的遭遇,以及自己为何会想不开投湖。
她是一位农家女,与父亲相依为命,年前父亲罹患重疾,奈何家中家徒四壁,无钱医治。
为了能救活父亲,她只得将自己卖了,委实于村上的恶霸,甘愿为人做妾室,她原先想着这辈子就这样活过去算了。
奈何父亲却没有熬过去,在今早病发身亡。
落可儿双眼无神,一副已然绝望的模样,“我原先以为父亲是身体不好,可我后来才知,父亲………”
她眼眸顿时锐利万分,“父亲,是被那恶霸下了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