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前一天张缄两个室友都回家了,张缄送修仅去地铁站的时候在学校把外省办贷款的文件一并带上,学校催交学费他手上没有足够的钱只能试试贷款能不能办下来了。
“张张,你国庆又做兼职吗?”修仅问。
“嗯,”张缄回答:“炸鸡店排了五天班。”
修仅想劝张缄别那么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这些安慰的话对张缄来说没有用,不累,他连学都上不起。
“那你注意休息,”修仅心疼地望了眼张缄,“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
“好。”张缄也对修仅微微笑了下。
两人在地铁站分开,修仅坐一号线,张缄坐二号线。
地铁票刚买好,张缄的手机响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未知来电,号码归属地是S省,他面无表情把电话挂了。
这打电话的人真是没压力价,张缄挂断后还不迭不休一直打,好像暗暗较劲就非要他接电话一样。张缄吸了口气,走到地铁入口另一端按下接听键。
“喂?”张缄淡淡开口,眼中隐隐透着不耐。
这么多电话不接对方也不气,粗哑着嗓子端着为人父的姿势开口:“你在哪?”
“有事讲。”张缄懒得跟他废话,耐着性子回答。
“国庆不回来了是吧?”张立军问。
对方的声音张缄实在是找不到任何想要听下去的欲望,他在原地踱了两步,开口:“没事挂了,还有,没事别给我打电话。”
张立军这下恼了,但还是压着火气说:“知道你不回来,我来B市找你了,一起吃个饭吧,给你地址。”
张立军从不给张缄拒绝的机会,也不让他先挂电话,语罢直接切了电话。
电话刚挂对方甩过来一个地址,张缄按着一肚子急躁,想回复不去了,想想人家跑几百公里来这还是咬牙算了。
张立军定好包厢等着,张缄贷款也没办直接搭地铁赶去了。
小半年没见面的两人坐在一起,除去本质上的冷漠疏离,整个包厢里就只剩下尴尬牵强。张缄坐在张立军对面,眼神放空,十分钟一字未发。
最后还是服务生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打扰一下,这是二位的菜。”
张立军点点头,服务生上完菜也赶紧推车子出去。
“吃饭吧。”张立军看一眼坐在对面的儿子说。
张缄没回答,拿起密封餐具打开盛了碗饭,看眼桌上一桌子不爱吃的菜勾了勾唇低头吃饭。
“大老远跑来跟你吃顿饭,就别摆脸色给我看了。”张立军满不在乎像是在说隔壁王爷爷跟他儿子打架一样。
张缄还是没说话,夹起一块土豆往嘴里送。
张立军给面前两个杯子倒上低度酒,端起一杯放转盘上转给张缄,张缄接过。
“在学校怎么样?”张立军像是得到暗示般开始闲聊。
张缄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又夹了块土豆,回答:“还行。”
“跟新同学们相处的怎么样?”张立军继续问,“有交到新朋友吗?”
“不怎么样。”张缄淡淡回答。
“主动跟人家交流,人家又不念着你你不主动合群谁跟你处?”
张立军慈父般的指导有如小刀剑般直直挑翻了张缄的软|处,持续疼痛的伤口就这么被翻开,张缄想笑。
他勾起了嘴角,进来到现在第一次正眼看坐在他对面的“父亲”。
“你会不会聊天?”张缄淡淡问。
张立军脸色一沉,被挤兑了般有点不悦:“你就这点不好,讲话胀人,我说的也是为你好,一个人在外总不能一个朋友都没有吧?”
为我好,听起来这么仁爱的一句话生生戳中了张缄的笑点,他放下筷子,看着张立军那幅自诩正直友好的嘴脸道:“别人不会一开口就说为我好,所以我不会这样跟别人说话。”
张缄眼眸越来越深,不明的情绪暗暗涌动隐隐有种想要破土的冲动,他握紧拳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像是说村里有女人被他家男人打疯了般地讽刺取笑自己:“我不想提醒你的,我有社交恐惧症,还有焦虑症,以后你想着这些,就别再说为我好这种话了。”
“我还不着家,见面就跟你呛,倔驴似的,”张缄看着张立军铁青的脸色,建议道:“我建议你别逼着你自己关心我了,不生气吗?”
张立军所有的姿态都在张缄一句句话里逐渐崩解,他胸|膛剧烈起伏着,看起来废了不小功夫压自己的火,张缄直接挑破:“何必每次都把自己弄生气?不关心我,说不定你还能多活两年……”
张立军狠拍下桌子,双目燃起熊熊烈火,愤怒地对着张缄吼:“张缄!我是你老子,你就这么跟你爸说话是吗?”
“断绝父子关系,”张缄从容挑起往事,“这句话不是你说的吗?”
“你就是这副死样子,别人想你好就觉得图你什么,活该你交不到朋友——”张立军破口大骂,指着张缄的鼻子像是在骂乞丐一样,厌恶丑恶姿态尽显。
张缄直勾勾瞪着张立军那张气的涨红冒烟的脸,两只胳膊上的青筋突突鼓起,浑身的力量都像被磁石吸住了般往两只指节青白的拳头上汇去。
这才是张立军真正的面目,这才是嘛……
张缄突然松开拳头,胸|膛聚集的火一时泄了,跟他生什么气,他不一直这样吗?
张立军彻底怒了,看着张缄这副冷淡沉默的样子越看越来气,他坐下来大口顺着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原本关心儿子大学生活的聚餐目的彻底跑题,不管两人因为什么聚到一起,最后都会变成因为张立军认为张缄不懂事引起的吵架,而张立军永远认为自己站在正确的道德出发点上。
“你说这话来气我也没有用,”张立军说了一堆好话安慰自己后开口:“法律上,血缘上,我都是你爹。”
“何必这样委屈你自己扮演个慈父呢?”张缄挑眉看向对面的男人:“要觉得亏欠我,我不要你还,要想学人家爹的作风来维持父子关系,没必要,我不是人家儿子,不可能听话。当然,如果我能选择,也不想做你的。”
“我说的够明白了吧?”张缄说。
张立军沉默良久,不知是不是在消化张缄的话,再开口,他问:“那毛病,改了吗?”
张缄明显动容,张立军真是什么时候都知道说什么能一下子就摁住张缄的要害。
刚刚四散的怒气又一点一点地聚集在张缄的胸|口,他暗暗握起了拳头。
张立军来的目的在这,是吗?
“我不管你多讨厌我,我要告诉你的是,”张立军顿了顿,组织好语言道:“都大学了,高中搞的那荒唐事别再重蹈覆辙了,丢不丢人?”
张立军说着委屈似的:“我都不敢回老家,一回去人家指着我脊梁骨嘲笑,张立军儿子是变|态,就他儿子,是变|态!”
张立军学的有声有色,“变|态”两个字被他咬的很重,每一句都像木块砸在张缄的怒火上,只是木块沾了酒精,火没压下去反而霎时把张缄整个烧的更旺。
张缄胸膛剧烈起伏,望着道貌岸然的张立军,每一秒钟都是在跟自己的理智做斗争。
“这两年我也在努力开导你了吧?”张立军以为张缄听进去了,“我这也是为你好,你说你喜欢男人,你方圆十里看看,有人像你这么荒唐吗?说小你也不小了……”
张缄沉声打断他:“说够了没有?”
张立军不以为然,一腔大道理不说完哪能证明自己确实在走慈父路线?
“你妈虽然走得早,这些年你跟着我大男人是受过不少苦……”
“我让你别说了。”张缄咬着牙直直盯着眼前说的起劲的男人,忍耐的底线正在一步步告急崩盘。
“你别胡闹,好好找个对象,把这毛病别别……”张立军话还没说完张缄已经红着眼睛两步跨到他面前用了十足的力气揪起了他的衣领把他狠狠抵在了椅背上。
张缄双目猩红,眼睛里全是熊熊燃烧的烈火,脸色气的青白,嘴唇也微微发抖。张立军后觉地被吓到了,他顿时收起剩下的话,抖着声音还逞强:“怎么,我说你变|态说错了?你还想打我?”
“来,砸我一拳试试,砸你老子一拳试试——”张立军挺起胸膛步步紧逼。
张缄倏地举起右拳就往张立军脸上砸去,就在快砸到他那张丑恶的嘴脸时张缄瞬间停下动作眼睛死死盯着张立军咬牙切齿地警告:“别他妈时时刻刻给我绑父子关系,还有,你知道我为什么忍你这么多年不打你吗?”
张立军被吓得一时脑袋短路,不等他回答,张缄松开他的衣领,张立军狠狠跌落回座位上,他冷漠至极地开口:“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人,”
张缄顿了顿起身丢下剩下半句:“你是什么东西你自己清楚。别特|么招惹我——”
张缄说完端起桌上的酒把桌上冷透了的菜尽数浇了一遍,冷淡地扔下酒瓶,讽刺道:“我海鲜过敏都能忘,喜欢男人你倒是记的清楚,张立军,你可真行!”
说完张缄从口袋里掏出五张纸币放桌上,道:“两张饭钱,三张车票,滚。”
人在倒霉的时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张缄刚出包厢就有种马上就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他深呼吸一口迅速调整情绪,一转弯就碰上了这一刻除了张立军以外最不想看到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