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整个B市都还未醒,张缄只能在炸鸡店等到天亮再回学校,他换下工作服套上外套才觉得身上暖些。
张缄拿着手机耳机去前厅给自己冲了杯热奶茶,打开手机群里多了很多聊天记录,有喝多了发语音醉憨憨说自己还能喝的,有表达这次团建玩的很开心的,也有夸社长团几个学长平易近人,社团氛围好的。
群相册还上传了十几张照片,大多是学妹们拍宋宸和别人喝酒的样子。
照片虽晃得掉了好几个像素,但还是能看清宋宸瘫坐在板凳上抹脸给自己醒神那迷离的眼神,宋宸侧脸对着镜头弓着身子,右耳上的银色耳钉闪闪发亮,使得他醉熏的笑容都更生动了几分。
宋宸喝酒上脸,整个脸脖子绯红一片,但不会让人觉得腻,反而给人一种小孩子偷喝酒的迷蒙活泼感。
喝酒能喝的能这么得体风度,张缄实在很少见到。
在他的印象中,醉酒的人都是神智无知的怪物,歪歪扭扭的在他的面前晃,上一秒还在他絮叨,下一秒就能把他揪起来摔在门上红着眼睛,双目无神咬牙切齿地问他“为什么你不死?”。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所有的指责谩骂甚至诅咒却都像原罪般被那个怪物扣在他身上。
酒劲散去那人看着被吓得躲在门后面偷偷啜泣的张缄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过分,把他扶起来给他上药。
这些举动都是源自内心的不安,不是心疼抱歉。不安久了,就习惯了,醉酒家暴完晕晕乎乎摔门就走,省去了上药这一步,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被打得多了张缄不再逼着自己原谅,不再为那人辩解,只躲开那人,躲得远远的。
然后愈来愈沉闷压抑,愈来愈不合群,有意无意地躲开所有人,像现在这样一个人活着。
张立军说给他起名叫张缄,是想让他最好能在他的世界透明,免得看到他就会想起一些让他作呕的过去。
张缄叹口气,许是上班上迷糊了,总想这些有的没的。
天越来越白,亮了。
张缄跟新来的兼职生换好班去附近的老乡鸡随便吃点东西对付了早餐,搭地铁回了学校。
宿舍俩室友还在呼呼大睡,张缄小心地简单洗漱爬上|床,一夜没睡这会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宋宸昨晚喝多了,几个不会喝酒的学弟给架着到宿舍楼下室友给扶上去的,宿醉醒来宋宸半靠着枕头晃了半天脑袋才把跳动紊乱的神经给安抚好,他拖着百斤重的脚进浴室把自己里里外外洗个透彻,揉搓着头发出来了。
洗漱完醉意消散大半,宋宸坐到桌前把手机掏出来充电,昨晚吃饭时关机了到现在都没打开。
社团群里已经有人开始冒泡了,有主动揭露昨晚醉酒自己在宿舍的行径的,也有哄闹下次还要再跟宋宸学长喝一杯的,宋宸没回复往下翻。
昨天下午六点的时候张缄给他发了消息,当时看到正准备回就被王琛叫住了,后来喝上头了人家消息也没回。
宋宸赶紧扣字回复道:不好意思,昨晚手机没电了,刚醒。
状态栏一拉他还看到张缄把海底捞的钱转给自己了,回到聊天界面才看清张缄原来是说自己有事先走了。人都没去宋宸肯定不能收人家钱的,他确认收款之后又给张缄发了个红包,66块钱。
昨天的未读消息还有个聊天框是陆羽星的,问他冰湖公馆那边体验如何,他也在给自己部门挑团建的地儿。
宋宸回复:还行,昨天玩的挺开心的。
陆羽星:您喝大了,刚起呢?
宋宸:要你管。
过几秒陆羽星发条语音过来:“宋宸,我昨晚出去吃饭,你猜我见着谁了?”
宋宸贼讨厌这种说话大喘气的,不耐回复道:“你猜你这样讲话我会不会打你?”
“别啊,”陆羽星笑了下,“我昨儿十点多去买鸡架子,就在冰湖那边,结果碰到你们社团那小清秀,他在做兼职。”
宋宸蹙眉,“张缄?”
“对啊,他还请我一份鸡架,” 陆羽星啧嘴,“味道还不错,但那么晚了都没回学校,估计是今早回来的,你们吃海底捞他没去?”
张缄还在做兼职?
宋宸心生疑惑,能买起跟自己一样的滑板的不说有多有钱,至少不需要做兼职,张缄还饭都没吃都要去做兼职?
“想啥呢?”陆羽星见他没回又发了句,“冰湖公馆联系方式发我,我来赶国庆前带我部门小孩去团个建。”
宋宸回神把联系方式发过去,对方说句谢了就结束了聊天。
宋宸的手滑到了张缄的聊天界面,像是看着张缄本人想着什么似的。
他总觉得张缄好像完全独立地生活着,他的嘴里不会出现“我有一个朋友……”,“我认识一个人……”的词眼甚至连“我爸妈……”都从来没提过。而且张缄在社团里从不跟人交流说话,练滑板的时候也是自己玩自己的……
想着想着宋宸觉得自己有些猥琐,好端端地坐在桌前yy别人的性格真的有点不太好。
张缄下午收了宋宸的红包回句谢谢,宋宸几次打字想问他怎么大一那么多课还兼职,纠结好一会还是没发出去,也许他只是想自食其力罢了。
“叮——”辅导员群里发了条通知,宋宸点进去。
“同学们,我们即将迎来国庆,在预祝大家国庆快乐的同时老师还是要提醒一下大家,有学费没补齐的假期回来尽量补齐,院里已经在核对账目了,下面是欠缺学费的表,大家核对一下,有问题私聊我。”
抛进来的图片宋宸还没来得及从上到下看完就被撤回了,辅导员发个道歉的表情包说:“不好意思,我刚刚发的是大一的。”
动漫一班,张缄,当前学费欠款4000元。
宋宸真想让辅导员再发一遍,难不成自己老想着张缄兼职的事连拖欠学费都能把张缄名字看上去?
宋宸找辅导员要大一的欠款表,辅导员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起初没给。宋宸扯个幌子糊弄一下,辅导员把表发了过来。
真是张缄?
张缄欠了一半学费,但是买了上千块的滑板?
参加了所有团建活动,但是付了饭钱跑去兼职?
宋宸实在想不明白,且不说张缄看起来像不像有钱人,就目前接触来看,他绝对不像是那种拖着学费交不齐还花钱去娱乐的人。这太奇怪了,难道?
张缄是为了自己进的滑板社?也是为了自己故意买的同款滑板?也不太可能,他也不像是会主动为了谁踏进某个圈子的人。
宋宸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一切解释不通,张缄表现出来的太沉默空白了,估计自己去问他也不会开口。
算了,别问了还是。
忍到了周二晚上,滑板社的学员们都带着自己的板子来体育场练习。
训练时间张缄只有周二晚上在,另外两个晚上他都会请假,只说事假,什么事从不讲。
宋宸前期一直在观察张缄,他发现张缄训练时间虽然短,但是教的他都会,并且很认真地复习练习,不是天分的话,他应该是有偷偷练的。
宋宸忍着一肚子对张缄的疑惑走到他旁边对他笑了笑:“都会了吗?”
张缄动作一滞,收势停下来,答道:“会,都练了。”
“看出来了,”宋宸开始有意无意试探,“你平时都会练吗?”
张缄给了肯定的答案:“会。”
“那都是什么时候练呢?”宋宸继续问。
张缄许是有些察觉,过几秒含糊回答:“就,有空的时候。”
张缄不想明确说,宋宸心想,他团建的时候都能去兼职,也一定不会在没课的时候练滑板,但他还是挤出时间来练习,真的认真。
宋宸还没说话,张缄微微试探问:“宸哥,你上次说教我几种新玩法,算数吗?”
宋宸随口一句话张缄真记下来了,他点点头,脑子转了一圈换个回答道:“教可以啊,等国庆回来吧。”
张缄不疑有他,点头答应。
宋宸问:“对了,你国庆回家票买了吗?”
张缄一愣,怎么他也问自己有没有买票,他摇摇头:“没有,国庆不回去。”
“国庆一个星期都不回啊,”宋宸坐在张缄旁边的地上,偏头看向他:“刚上大学一个月没回家,不想家吗?”
说到家,张缄脸上残留的几分笑意都敛没不见了,他微微勾勾嘴角,笑的并不自然:“国庆来回车票得好几百,等晚点再说吧。”
张缄又开始选择性回复,宋宸微微蹙眉,自己问的是想不想家,张缄回答的却是车票贵。
“哈哈,你这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的,”宋宸开玩笑似的:“想家还是要回去的,踩个一千多的滑板说心疼车票钱啊你?”
宋宸虽随意轻松这样说,张缄却隐隐有种会错意的感觉,是自己对这个话题太敏感,宋宸察觉到了 ?
张缄暗暗心慌拘谨,宋宸眯了眯眼把张缄的情绪收进心里跟那些奇奇怪怪凑不成逻辑的猜测放在一起。
“继续练吧,我去看看他们练的怎么样了。”宋宸起身。
张缄心里一松,点头应下。
宋宸的问题他可以换种方式回答:我高三一年都没回过家,一个月算什么。不想家,要恋家就会跟你一样留本地上学了。
但张缄没说,这两句话每一句都能让话题牵扯不断,不知道说到哪一句就能把自己的所有秘密都带出去,有些事他不想让宸哥知道,闭口不谈是最直接的办法。
但有时候,不想比想更叫人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