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晚饭后,兰远烟和谢卿宁的关系算是彻底跌入冰窟,之前兰远烟只觉得谢卿宁对她淡淡的,不会主动攀谈甚至有些躲避,如今在这一亩三分地,竟然面儿都罩不到。
看来是故意躲她了,或者远远看到避而远之吧。
兰远烟也没在意,躲在房间里看在集市上搜罗的基本记录妆品古方的书,之前谢卿宁与她表白心迹的时候似乎除了古方二十个妆品,还自己研发了一套十二时辰系列。害,这人比人,才华气死人。
兰远烟一边看一边研究“书玉”。“书玉”是汉文帝为薄太后从公孙光那里寻来一种敷在面部的膏体,据说公孙光的母亲耄耋之年却依旧容光焕发,那方子呢,说复杂也不甚复杂,不过就是将山奈,白芨,栗子皮,桃花,大枣,杏仁,山鸡骨等多种药材混合研磨成粉,每天洁面后,用鸟蛋的蛋清均匀地涂抹在脸上,然后在把这些粉末沾到脸上轻轻按摩,最后从脸上拿下来的时候,这些药材加蛋清会成为一层膜,公孙光给它起名叫“书玉”。
兰远烟就是想和乐澜请一起看看,可不可以针对不同肤质的不同问题,将不同的药材研磨成粉,做成不同的“书玉”,帮助她的客人们美容养颜。
她这边也让乐澜请找了几本相关的医术来看,遇到想法就忙记录下来,生怕忘记。等把配方拟定好,再拿去给乐澜请看是否有什么药材相克,如果没有再寻些人在试验才会上架售卖,最后的最后,才会带入宫中给贵人们享用。
不过,第一个版本的“书玉”,她总会在自己的脖颈、耳后、手背试过,再亲自上脸使用,才会花钱雇一些小姑娘来试用。
那些寻常方子兰远烟没什么感觉,偏偏就喜欢剑走偏锋,什么燕窝、玫瑰、牛乳、蜂蜜、珍珠、紫草,她多做了测试版本。一次的牛乳珍珠书玉,害她脖子上泛红厉害,四五日都没有消退。
乐澜请看着心疼,但又无可奈何,只能用心医治,谁让自己喜欢的女子就是这么个爱折腾的性子呢?
一个月下来,美白用的牛乳珍珠书玉、名门贵妇专用紧致淡纹的燕窝书玉、补水美肌的蜂蜜书玉、祛痘消炎的紫草书玉统统研制完成。
在京中每日要处理一大堆繁琐的事情,在这天高地阔的地方,倒是可以心无旁骛地钻研美妆技艺了。据说三日后蓉城本地有名的财主为自家夫人和女儿搞了一场招募“天下第一妆娘”的比赛,虽然在京城有些名气,但想在全国都名声大噪,兰远烟太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了。于是,从瓜尔佳兆德那里拿了推荐信也报名参赛。
这两日闲来无事,总是抓一个小侍女来练练手。这一日她才刚刚给小侍女上了妆粉,就听管家传话,今晚将军要回来。
想到瓜尔佳兆德,他的热情和真诚让她又头痛又尴尬。这一个月来她大多和乐澜请一起,都很少见到谢卿宁,就仿佛这个人不存在,或者已经离开这宅子和蓉城似的。如今主人家回来吃饭,看来两个人无论如何这个照面都是要打了。
如今蓉城一日比一日热起来,若是在京城怎么也要六月才有这么热。天气热自然胃口就不好,不过瓜尔佳兆德似乎算准了似的,竟然在府里安排了一间专门用来避暑的房间,大抵就是地下放了冰桶,让满室生凉。晚膳便定在那里。
而且,从前日期,兰远烟房间便多了瓷枕和象牙凉席,也是瓜尔佳兆德特意安排的。兰远体寒,所以乐澜请不许她用,给她收了起来,兰远烟便跟侍女一起动手做了“竹夫人”,毕竟冬季有“汤婆子”夏日自然也少不了“弄堂穿风”的“竹夫人”。
瓜尔佳兆德对兰远烟愈好,兰远烟便觉得一定要找个机会跟他解释清楚,哪怕是使出她绿茶娘时期的必杀技也在所不惜,只要对男子说上一句“月烟福薄,一人漂泊孤苦无依,只是将郎君视为亲哥哥/弟弟一般,并无他想”,便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水过无痕。
但是对瓜尔佳兆德,她是诚心相待,因此也想寻个机会把话跟他说明白。时间,她便选在今晚晚膳之后。
考虑到几个人的肠胃,家里出了有擅长烧川菜的婆子,也有个京城学过手艺的师傅,今晚的菜色十分丰盛。瓜尔佳兆德也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她喜欢吃糍粑,每顿的主食都少不了红糖糍粑,有时候还会变换花样,换成白糖、黄糖和蜜糖之类的。
兰远烟倒也不怕身体走样,到底是天生丽质,有恃无恐。
天气热了,莲子汤和酸梅汤配这些热菜凉菜,极为开胃。不过主角还没到,兰远烟只能眼巴巴地瞧着,在心里布置等下的作战计划。只是
“各位久候,刚刚正要赶回来时突然又有加急公务。谢兄、乐兄,等下我自罚三杯。”瓜尔佳兆德换了便装,似乎还精心打扮了一下,不过到也不像四阿哥那个开平孔雀那么夸张。而且身上竟然没有汗臭而是淡淡的幽香,也不让人讨厌。
确实是花了心思,只为心上人?兰远烟心头五味杂陈,决意今晚与瓜尔佳兆德说清楚,不能让他越陷越深。
“姐姐,你多用些,一月不见你瘦了不少,可是天气炎热没胃口?若你想吃冷饮和冰皮点心,我明日就找人去买,这里有一家……”
“月烟妹妹身体不好,不能吃太多凉的,兆德兄的好意她心领了。”兰远烟剜了乐澜请一眼,可无奈他说的也是事实,只好作罢。瓜尔佳兆德忙道歉,并将她面前的拌凉菜都挪远了,兰远烟只能苦笑。
“姐姐等我一定饿了,快先喝完甜汤吧。”瓜尔佳兆德在府中估计也是娇生惯养,如今却亲自为她盛汤布菜,说一点也不动容肯定是假的,但是兰远烟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无论如何无法敞开心扉去接受另一个人,除非……
兰远烟看向神色淡然的谢卿宁,仿佛餐桌上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这一个多月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却听见谢卿宁突然开口,“我用好了,几位慢用。另外,京中来信说铺子里有些棘手事务,要我回去处理,不日谢某就要告辞先行了,诸位保重。”
兰远烟原本是打算至少过了年又到春暖花开时再回京城的,毕竟这里不是凄凉地,而是好山好水好风光,可是如今谢卿宁却说他要走了。
她才没有舍不得呢……她只是、只是……
这顿饭吃得没意思极了,看出兰远烟兴致缺缺,瓜尔佳兆德说等会再庭院里给她舞剑。也好,月下,俊俏小公子舞剑,再来一壶微微冰镇的桃花酿,甚好。
顺便,可以将自己的想法说与瓜尔佳兆德。
庭院里有一个大树,兰远烟坐在树下喝着桃花酿,管家还贴心地准备了一些花生米、凉拌海蜇皮之类的下酒小菜。看瓜尔佳兆德舞到精彩之处,连连叫好,起哄说自己也要学,然后仗剑走天涯。
“我愿意抛弃功名利禄,陪姐姐走这一遭。”说实话,有这样英武俊朗的好男儿许下这样的承诺,世间很难有哪个女子可以不动心吧。可是他是大将军的嫡长子,未来都是定好的,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发生改变。
“兆德,其实我想个你说,我不能……”
兰远烟的心跳很快,脸也发烫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饮酒过多,头也昏昏沉沉的,看瓜尔佳兆德竟然有重影,仿佛有三五个兆德在唤她姐姐,声音忽远忽近。
最终,兰远烟手一松,酒杯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醉倒在树下,意识有些模糊,只是觉得依稀听见有人打了瓜尔佳兆德一拳,大骂他,然后那人便将她抱回了卧房。
看起来,好像是谢卿宁……可是怎么会是他呢?他一定嫌弃自己醉酒的荒唐模样,更加退避三舍吧。
“谢、谢卿宁……你这个大混蛋,撩完就跑,算什么英雄好汉……”兰远烟嘟嘟囔囔也就罢了,还抓着谢卿宁的衣角不撒手。好在半夜被拽起来给兰远烟解酒的乐澜请还没来,不然恐怕又要打翻醋缸了。
谢卿宁心里翻涌着多种情绪,喃喃自语道,“我就算是英雄好汉,也难过美人关。”
“兰远烟啊兰远烟,我该拿你怎么办……”
兰远烟半梦半醒被灌下了解酒的汤药,乐澜请恨得牙痒痒,说要扒了瓜尔佳兆德的皮。堂堂大将军之子竟然如此下作,想到下药来逼兰远烟就范,难道想着生米煮成熟饭就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了吗?
谢卿宁沉吟着,说自己明天一早就会去找新的住处,今夜他们就在屏风外的凳子上将就着守兰远烟一晚上。乐澜请表示同意,虽然呈口舌之快,但毕竟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不会真的去找瓜尔佳兆德理论。即便闹到了官府,即便他乐家有医圣之名,谢家颇有财力,也抵不过人家官官相护。不如留有一丝情面和余地,明日直接离去,息事宁人。
不过,这一个月谢卿宁对兰远烟的态度十分冷淡,乐澜请本来以为自己的情敌已然放弃了,却不想如今是死灰复燃还是从未熄灭?
自己到底这些年只顾着钻研医术,对情爱之事当真是一窍不通。
兰远烟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夜无梦睡到自然醒,天还未大亮。看屏风外有两个男子吓得差点喊出声,发现是谢卿宁和乐澜请又松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还睡在她的茶几旁,看样子睡得还十分难受,不过怕他们着凉,便给他们盖上了衣服。
谢卿宁睡得不踏实,不像乐澜请都说起了梦话。谢卿宁听到一点声响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给他盖衣服的兰远烟一时无语,两个人都逃避了对方的目光。
“你,还好吗……要不要再睡会?”兰远烟开口打破了尴尬。
“无妨。你呢,头还晕吗?”
兰远烟只以为自己是寻常饮酒过多,不妨事,摆了摆手,打算开门出去亲自做点早点,没想到自己喝多了酒吓到了谢卿宁和乐澜请,让他们守了自己一夜。
不想打开门,还有更夸张的……门外竟然还守了一个?
谢卿宁扫了一眼一身单衣跪在门外负荆请罪的瓜尔佳兆德,冷哼了一声。果然跟元宋唐料想的一般无二,这小子最了解女孩子的心思,知道怎么说女孩子会开心、会心动,怎么说女孩子会心软、会心疼。
这不,负荆请罪的大戏都来了。
“姐姐,你打死兆德吧,我真不知道管家那糊涂东西,竟然敢在姐姐的桃花酿里下那些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