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祈盏行心下讶然,岳肃安记性这么好的吗?
早知如此,何必大费周章,直接递个拜帖,堂堂正正进来求药就好了,何至于半夜溜进来,还被人家的侍卫抓住了,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既然已经被识破了身份,祈盏行干脆扯下了面纱,他顺便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
祈盏行每次不好意思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小动作。
可他却一时忘了手里残余的掩目粉。
掩目粉随着夜风飘进了祈盏行的鼻孔里,“咳咳咳咳……”他当即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岳肃安慌了神,自己这可是吓到祈盏行了?他赶紧从衣兜里拿出随身带的方帕,打算递给祈盏行。
可刚一拿出,岳肃安就觉得不妥。
祈盏行救人无数,断然不会记得四年前曾救过自己一命了。如果祈盏行记得的话,肯定就直接登门拜访了,也不会覆面夜闯靖苍园了。
既然祈盏行已经不记得了,那递给他自己的随身之物,岂不是会让他尴尬么。
想到这里,岳肃安又收回了手。
祈盏行只顾着咳嗽,压根没有注意到岳肃安的小动作。他自己捋了捋前怀,终于顺过气来。
还真是丢人丢到家了,祈盏行懊恼地想,去人家花园里偷药,还被侍卫抓住,还当着人家的面把自己呛到了……祈盏行啊祈盏行,这二十二年来苦心营造的翩翩医公子形象,就这么给毁了。
“七王爷,今夜来访,实在是无奈之举啊,我是为了南清郡的百姓才……”
祈盏行待到呼吸平复,还是打算给岳肃安稍微解释一下,毕竟自己的行为实在是太不礼貌了。
岳肃安的眼眸在月光下清亮无比,他眉目似是含笑,对祈盏行点了点头,“祈大夫,夜里风寒,如果不嫌弃的话,一同到我书房再说吧?”
“这……那就有劳七王爷了。”
祈盏行没料到,岳肃安居然给自己这么好的待遇,不仅只口不提自己偷偷来采药的事,还带自己去书房详谈。祈盏行跟在岳肃安身后,眯起了狭长的眼睛,既然岳肃安这么好说话,那干脆试试能不能把培植秘方也要过来吧。
世人所见的青葙子,其花朵多为紫红色,只有青色花朵的异种才被称为碧霜草。
祈盏行怀疑,岳肃安一定有什么特殊的秘密培育方法,能把普通的青葙子培养成碧霜草。如果是品种有异的话,断不会只有他家后花园才有碧霜草,那么只能是培植秘方的问题了。
岳肃安脚步轻快,似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四人同行,很快就到了岳肃安的书房。
“你们两个,也先行下去休息吧。”
岳肃安朝着松影、竹轻点了点头。
岳肃安很少会摒退两人,两人略微一怔,还是得令退下了。
岳肃安带祈盏行来到书房,“祈大夫,坐吧。”岳肃安坐到主位上,示意祈盏行在旁坐下。
“七王爷,我以为贵人都多忘事呢,没想到你还能记得我。”祈盏行有些不好意思,七王爷赐座算是个殊荣,但许久不见岳肃安的祈盏行还真不习惯,一下子就离他这么近。
“救命之恩,岂敢或忘。”
岳肃安端起出发前泡好的茶,尝了一口,味道尚佳,干脆拿出另外一个茶杯,给祈盏行也倒了一杯,
祈盏行端起茶杯,细细端详了一番。
这个茶杯和岳肃安手里的似乎是一套,都是白玉制成,其玉成色净白无瑕,触之温润如古。
岳肃安手中的白玉杯,赫然见一只狴犴跃然其上,威风凛凛不怒自威,饰以北斗七星放射纹,一看就价值不菲。祈盏行自己手中的杯子,则有一只狻猊雕琢在侧,雕工精美大方巧夺天工,饰以皓月祥云浅纹。
这一套杯子得多钱啊?
祈盏行只知道如今大曜国库丰盈,可没想到一个岳王岳肃安,平日喝水的杯子都这么讲究。讲究就算了,还弄了一整套,真是暴殄天物。
“好茶。”祈盏行赞叹道。
事实上,这壶松下真露已经过了最佳饮用时间,祈盏行的茶艺颇佳,一入喉就明白了,茶是好茶,可是稍稍过了些时间。不过,今日有求于岳肃安,还是挑些好听的话说吧。
岳肃安轻轻一笑,他深知此茶已经过了最佳饮用的时机,可是重新泡的话,势必还得让祈盏行多等许久。
刚刚祈盏行咳嗽的时候,岳肃安的心肝都跟着有些微微颤抖,此刻的岳肃安只想让祈盏行尽早润一润喉咙。至于味道好不好,可以等以后,再请祈盏行品尝茶香正浓时的松下真露嘛。
“祈大夫不必客气,你方才说的是何事?”
见岳肃安如此发问,祈盏行不再客气,一五一十将自己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
考虑到岳肃安也算是个关心百姓民生的好亲王,祈盏行顺便把南清郡目前的病情和发病范围也告诉了他。
“传染性很强么?”岳肃安有些踌躇,听祈盏行的描述,此病似乎有些像瘟疫啊。只不过,听起来没有瘟疫那么严重,而且依照祈盏行的说法,此病似乎尚可控制。
祈盏行明白岳肃安在担心什么。
“目前还可以控制,我会尽快完成药丹,带回去分发给众人。”
南清郡位于曜都南方,是大曜王朝主要的粮草产地,一旦南清郡沦陷,整个大曜王朝的粮草将会有重大的隐患。
岳肃安心中所想远比祈盏行担心的更多,他尝试着问道,“现在染病的人多么?如果现在就隔离的话,会不会影响春季播种?”
“隔离?不需要吧,远远没到那种程度。”祈盏行心知疫病的可怕,如果真的是一种新型疫病的话,那隔离也在所难免。
可是目前看起来,似乎一切都在可控的范围内,真要采取强硬手段的话,反而会让南清郡的百姓民不聊生。
岳肃安略微皱眉,话是这么说没错。
只是,祈盏行是南清郡的人,从他的角度看来,当地百姓的生活很重要,病情在可控制的范围,不必矫枉过正。但是,岳肃安从整个大曜国的角度来看的话,一旦这种疾病在全国范围内蔓延开来,那将是一场灾难。即使这种可能性很小,岳肃安也不得不防。
“那,就有劳祁大夫费心了。”岳肃安没有多说。
毕竟,每个人所处的位置不同,思考问题的方式不同,得出的结论也就完全不一样。
看来,得让人盯着南清郡的状况了,一旦有异常,必要的时候势必要采取雷霆手段,才能保证整个大曜国整体的安全。
岳肃安这么想着,打算等祈盏行离开之后,就加派人手去关注南清郡的情况。
摩挲着手里的白玉杯,岳肃安的手指在北斗星的花纹上反复抚摸,“祈大夫,上次多谢你了,一直没能亲口和你道谢……”
五年前,岳肃安弱冠之年,他依照母妃遗言前往宁丘山云天观修行。
岳肃安已经存了远离红尘,在观中静心修行以窥天道的想法。奈何人不惹红尘,红尘自染人,在岳肃安静修的第二年,他就险些丧命。
本来,在初到云天观的第一年里,岳肃安还存了十二分戒心,他言行谨慎鲜少外出。可整整一年来,都一直风平浪静的,岳肃安渐渐就放下了心防。
毕竟,岳肃安前来云天观的时候,身边三大高手松影、竹轻、柏深都一同前来了。
那日,得师尊靖尘子的命令,岳肃安独自下山历练。
因为路途不远,岳肃安没有带贴身侍卫,一人前往了。可万万没想到,他刚刚步出宁丘山的地界,就被一支精锐的小队围住了。
来者大概十人左右,全部黑衣覆面而来。
来人一出手,岳肃安就觉得大事不好,这些人一看就配合默契,举手投足间颇有皇室暗卫的风姿。
“莫非是皇兄?”岳肃安不敢置信,这一年来的风平浪静让他疏忽了。
肃丰帝成年之后,岳肃安才出生,两个人并没有一同长大的深厚亲情。不过,在岳肃安尚年幼的时候,先帝就驾崩了,传位于肃丰帝。彼时,岳肃安的生母贵妃时静淑跟随先帝而去。
淑妃临薨时恳求岳肃丰,希望等到岳肃安弱冠之年,去宁丘山云天观修道。
说是一生修道以求国泰民安,其实是为了给年幼的岳肃安留下一线生机。
岳肃安自从到云天观之后,在师尊靖尘子的指点下,内功修为突飞猛进。可双拳难敌四手,任岳肃安三头六臂,也逃不过众人的围追堵截。
心知久战不利,岳肃安不欲缠斗,且战且退,他深知只要退回云天观附近,就尚有一线生机。
但这些刺客也明白,他们仗着人数优势,堵死了岳肃安的退路。
无奈,岳肃安只能选择从别的方向突围。
他拼力一搏,包围圈出现了一个微小的破绽,岳肃安来不及细想方位合适与否,就夺路而出。
岳肃安逃命的运气,似乎不太好,他选的路尽头居然是一个断崖。不及细想,眼看追兵就要赶过来了,岳肃安护住头部朝下纵身一跃。
追兵小队在断崖前停住了,这种程度的山崖,想活命几乎是不可能的。领头的黑衣人朝大家点点头,众人心领神会,离开了。
岳肃安被断崖上枯朽的树枝挂住了,他压断了树枝之后,顺着略有坡度的山崖往下滚,正好落入断崖下不远处的一个山洞里。
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可岳肃安犯了愁。
下坠的时候全身有好几处都被划伤了,现在伤口正火辣辣地疼。而且,就算岳肃安在下落的过程中不停卸力,落地的时候还是受到了重创。
岳肃安试着活动了下手脚,却发现动起来很吃力,更不用想自行沿着山崖爬上去了。他试着喊了几声,因为内伤沉重声音却很小,几乎传不出这个山洞。
临行前,岳肃安给师尊告别的时候,估计两日内必回。
岳肃安心算,假如到了两日之期,众人发现自己没回去,即刻派人寻找,那要找到这里也至少需要三天吧。
而且,这个山洞位置如此刁钻,位于断崖的半空中,一般人也不会想到来这里找人的。这么一来,能被人发现的几率就更小了。岳肃安入云天观刚满一年,还未曾习得辟谷之法,如果耽误个三五天,那真的就死在这里无人知晓了。
“好不容易从那么多人手里逃出来,却还是活不下去么?”岳肃安喃喃自语。
不想坐以待毙,岳肃安敛定心神,默默积蓄力量。他在等待一个契机,如果有人来寻找自己,他至少要大声呼救,让别人能听到。
岳肃安挪动到山洞口附近,许是因为伤口的缘故,已经发起了烧。就在他意识模糊之际,却看到了一个背着药篓的人影。
用尽全身力气呼喊了几声之后,岳肃安就失去了意识。
之后的事情,岳肃安就不知道了。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宁丘山山脚下的小客栈里。身上的皮外伤已经被仔细包扎过了,四肢错位的地方也被正了过来。
岳肃安身旁放着一碗已经凉透的药汤,却不见人影。
他挣扎着起身,去问了店小二,才知道救自己的人是祈盏行。
祈盏行每日都很忙,岳肃安鲜少见他。直到岳肃安养好外伤可以独身返回云天观,他都没见过祈盏行几次。
见岳肃安想的出神,祈盏行一直不忍心打扰他。
良久,岳肃安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忆了太久,他抱歉一笑,“一时想起旧事,入神了,让祁大夫见笑了。”
“没关系。”
祈盏行见岳肃安久久都陷在回忆中,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个七王爷也是个重旧情的人。
既然如此,祈盏行干脆提出了一个更过分的请求,“七王爷,靖苍园里的碧霜草定有特殊培育之法。不知王爷,能不能把培育方法告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