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灵魂
也氏2020-03-07 20:184,140

  夕惕尴尬地收回滞留在半空中无所适从的手,愣愣地瞧着眼前这人,目光阴冷,神情淡漠,俨然一副行尸走肉般模样。若非面容几乎未变,夕惕打死也无法将面前这人,与那骄傲恣意的少年郎联系在一起。

  也许无咎只是在圣祭司受了太多苦,才会对自己戒备心也如此之重,气色差不过是身受重伤十分虚弱的缘故,只要好好修养,很快就会恢复的,夕惕坚信,曾经的无咎一定会回来!

  “樊公子!”姜子牙等人走近,见无咎将要起身行礼,连忙道:“樊公子无须多礼。”

  尽管姜尚如是说,无咎还是坐在床上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低眉垂眼,冷冷地道:“先生,叫我无咎就好,这世上,那还有什么樊家。”

  姜尚思索了一阵,名义上,樊家早在十年前就被灭门了,这十年来,除了姜尚,没有人知道樊家的公子还活在世上,甚至连当年与无咎形影不离的夕惕也并不知晓。此外,无咎在圣祭司的十年间,也从未用过自己的真名,一直都是以“凡九”的化名活动着。

  姜子牙:“是我疏忽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蔡郁垒,你们见过的。”

  蔡郁垒扭扭捏捏地看起来不太好意思,有些窘迫地挠挠头,道:“樊……哦不,无咎,对不起啊,当时情况混乱,我这脑子也是不大灵光,一时没搞清楚状况才伤了你……”

  “不妨事,若非是你,我也没这么容易脱身。”无咎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又一个喜怒哀乐不换样的!?蔡郁垒暗中寻思,一个天天板着脸的钟夕惕就够无趣的了,怎么又来一个……

  无咎才注意到姜尚身后的女孩子,没等他发问,娆己便自己开口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姜尚看着这些小辈欣慰地笑了笑,道:“看起来除了洛洛,你们这一支,就算是到齐了,西伯侯能得你们相助,大业指日可待矣!”

  “洛洛?”无咎问道。

  郁垒没忍住笑出了声,道:“他呀,一个只会念咒的呆瓜!被姜先生派出去做事了,已经走了有几日。诶呀别问了,等他回来你自然就知道了!”

  夕惕突然察觉不对,什么叫到齐了?!难道姜尚想拉无咎下水,绝对不行!

  “说正事吧,”姜尚将话题拉了回来,“无咎,你在晋阳府都查到了些什么?”

  樊无咎:“不瞒先生,圣祭司那边刚一接到消息,贞人就派我带人前往晋阳府查探,朝歌到晋城不过半日的路程,加上死讯传到朝歌的时间,从奉廷伯横死到我们赶到晋阳府绝不会超过两日,可待我们到达时,奉廷伯夫妇却已经下葬。”

  “按理来说,奉廷伯夫妇二人死的蹊跷人尽皆知,无论如何也不该这么草草下葬,就算是奴才不懂事,晋阳府的公子奉壬也不该对父母之死如此冷漠,起初我只是怀疑他,但是考虑到失去双亲之后神志不清也是有可能的,因此暂时并没有用瞳术控制他,况且一旦用瞳术,我就会暴露,万一不是他所为,再往后调查就难了。”

  郁垒原本不想打断无咎,可是实在是听来好奇,没忍住开口问道:“瞳术是什么啊?”

  姜尚回过头瞪了他一眼,蔡郁垒好像并没有看出姜子牙眼神中的含义,又接着问道:“是不是就是那天夜里你控制那些人的幻术啊?”

  无咎似乎并没有因为这突然的打断而气恼,依旧是一张平静的掀不起一丝波澜的脸,目光空空的盯着床脚的方向,道:“瞳术,确是幻术不假。不过晋阳府那晚,是因为我下了毒。”

  “我从前只知道你擅用毒,还从不知道你会这些。”钟夕惕的言语中透露着一丝无形的失落,也许是对无咎的担忧,也许是对许多年未曾陪在他身边的遗憾,也许,都有吧。

  “生活所迫,什么都要会一点。”

  无咎无奈地挤出一个苦笑,继续说明当日的情况:“后来我们趁着夜里偷偷挖出了奉廷伯夫妇的棺,发现他二人皆是被锐器割喉致死,看伤痕的方向应该是从背后下手,检查周身并无其他伤痕,我用自制的验毒针验过,发现他二人死前并未吸入致幻类药物,死前是清醒的,应该是被人在背后偷袭。这也就加重了我对奉壬的怀疑。能在奉廷伯背后下手的人必定深得其信任,谁会想到自己的亲儿子回对自己下手呢。而且,就算是夫人看到了奉壬将奉廷伯杀死,也断不会叫嚷,只是会劝他别再做傻事。想必奉壬起初也并不想杀害夫人,但是又怕夫人将一切说出去,才狠心灭了口。因为按理来说在杀人的过程中,杀第二个人的凶残程度一般是会超过前一个人的,从二人的伤口可以明显看出,夫人的伤口要浅许多,说明他可能并不是针对夫人进行行凶,行凶的目标就是奉廷伯。”

  娆己有点绕不过来,尴尬地挠挠头:“你说,杀第二个人会更凶残,那为什么不能先杀夫人呢?这样的话,行凶的目标就是针对夫人呀?”

  “她没杀过人?”无咎的目光转向娆己的方向,审视地打量着这个姑娘。

  “娆己主要负责内勤,不参与武力斗争。”夕惕解释道。

  “嗯?”娆己依旧不解。

  “夫妇二人都在的话,肯定先杀男人啊!”郁垒没忍住,插话道。

  “蔡公子说的对,”无咎继续解释,“如果先杀夫人,奉廷伯就会起戒心,若再想动手,必然会有打斗痕迹,可现场很干净,至少我们到的时候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娆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姜尚无奈地摇头:“然后呢,当真如你所言?”

  樊无咎:“是,后来我们抓了奉壬,我用瞳术控制了他,他交代确实是他杀了奉廷伯夫妇,不仅如此,他还在一月前,杀害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号称病逝的奉乙,但是当我问及原因以及杀人过程时,他却并没有回答,按理来说,被瞳术控制之人,是没有控制能力的,就是说,对于施控者的问题必然会回答。可是他似乎,自己也并不知道原因,就像是……”

  无咎停顿片刻,继而道:“就像是失了魂一样!好像他关于自己行凶原因的记忆被清空了,还有整个行凶的过程,好像也只剩下了一个结果,我始终想不明白原因,后来我们还是想去找找其他线索,便趁着夜色潜入了晋阳府,只是还未来得及找到更多的证据。”

  钟夕惕恍然大悟般,眼珠转了转,道:“莫不是……我们赶到晋阳府那晚?”

  无咎没有言语,只是点点头,并未表现出一丝任务被打断的恼怒之色,依旧是那般平静,倒是夕惕不安了起来,本来他就很介意因为自己害得无咎负伤,现在又获知自己的出现打断了无咎的调查,当真是心里过意不去得很。

  此刻的姜子牙若有所思,杀死奉廷伯的凶手虽已确认,可还有很多的疑问没有解开:奉壬为何会杀死双亲和弟弟?奉乙分明是被人害死,为何号称病逝?奉壬缺失的记忆去哪了?这些问题的背后似乎并不是一场简单的杀父凶案而已。

  这一切不同寻常之事,令姜尚不得不联想到今年晋城大旱,帝辛派人多次祈雨也没有任何好转,这太多的不寻常凑到一起,姜尚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可无奈夕惕和无咎双方的调查纷纷夭折,一切的不安也只能止步于猜测。

  无咎看他想得入神,大概也猜到了他的担忧。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实在是令人不安,姜先生必然是想要继续调查的,只是顾虑自己已然负伤不便开口,无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主动提出继续调查的想法。

  姜尚正有此意,自然无需假意推辞,只是让夕惕和郁垒随行,想来有他二人在,无咎应当性命无虞。

  众人散去后,夕惕跟着姜尚到了一无人处——

  姜子牙:“现在四下无人,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夕惕态度坚决:“姜先生,无咎身为医者,本该救死扶伤安稳度日,何故要把他牵扯进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里来?就算是您当年救了他的命,圣祭司这十年也算是还清了,还请先生收回成命,放过他吧。”

  姜尚拍拍夕惕的肩膀:“无咎是你多年挚友,你不想让他以身犯险,我可以理解。但是夕惕啊,这些说到底都是你一厢情愿,你有考虑过无咎的想法吗?他曾经那么骄傲的一个少年,你让他放弃血海深仇苟且偷生,你觉得他会甘心吗?”

  钟夕惕:“我没有让他放弃复仇,他的仇我一直都记着!我来替他报不行吗,为什么非得是他?”

  姜子牙:“他当年既然选择瞒着你潜入圣祭司,就是铁了心要手刃帝辛。你现在让他收手,你觉得,他会愿意吗?”

  姜尚说的没错,无咎向来睚眦必报,更何况是灭族之仇,让他安心藏起来等消息,简直必死还让他难受。

  夕惕当然明白,按照无咎的个性,他早已躲不过这颠沛流离的命运,所有的愤懑,只不过是自己私心作祟,不想再失去他罢了。

  “既然如此,我便向先生讨个承诺:他的所有任务,必须跟我一起,他在聚贤台的住处和守卫,也由我来安排。”

  夕惕的要求不算过分,直到姜尚眨眼默许,他才安心离开。

  聚贤台后山的墓碑陪伴着夕惕走过没有无咎的十年,刻于石碑之上的字经多次抚摸,已有些失了棱角,石碑整体却光洁如旧,想来是时常有人前来擦拭的缘故,这十年间,夕惕从未让这墓碑蒙尘,仿佛这样做,能够带给他一种“那人还活在世上”的错觉,他也因而乐此不疲。

  夕惕一路拨开杂草,再次来到后山墓碑前,小心翼翼地将它擦拭干净,静默地望着那个刻在石碑上的名字,心中思绪万千。圣祭司是何等残酷的地方夕惕已有所耳闻,无咎并不会武功,如何能在高手云集的圣祭司活下来,十年间,他又究竟吃了多少苦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姜先生在这件事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还好”夕惕嘴角略微上扬,从右侧袖中齐齐地甩出三条宛若箭矢般的尖头铁链,将墓碑击得粉碎,头也不回地下了山,手中紧紧地攥着一方绣帕。

  粉碎的石碑卷携着地上的尘土,在后山凭空造出一团盛大的烟云。

  姜子牙:“咳咳,熊孩子这是拆家啊!”

  姜尚和无咎原本正在后山说话,见夕惕前来便躲了起来,待尘埃落定,便从山的另一端走近石碑的残骸。

  姜尚望着夕惕离去的背影,往事渐渐浮上心头,十年前,樊家遭遇灭顶之灾,无咎的父亲亲手将自己的一双儿女交付于他,如今无咎平安归来,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心事。

  姜子牙:“你不在这十年,苦了他了。”

  无咎不知该说什么,看着碎了一地的墓碑残块静静地立着,突然,他开口道:“姜先生,请问家妹现如今身在何处?她…还好吗?”

  姜尚没有直视无咎的目光,只是背对他:“她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具体是什么地方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但是我向你保证,这些年她的养父母对她很好,她现在也很安全,至少会比与我们扯上牵连要更安全。”

  无咎虽然心里记挂妹妹,但姜尚说的对,他现在身份敏感,加入聚贤台就注定要从此过上刀尖舔血的生活,大仇一日未报,殷商一日未曾颠覆,他就一日无法脱离危险,不去与妹妹相认,或许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至于血海深仇,由无咎这个哥哥一人承担就足够了。

继续阅读:往事不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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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将赤墨染素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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