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廖延，见过诸位大人。”廖医师怎么说也是上了年纪，身体腿脚不似年轻人利落，行礼见的动作尽显笨拙。
姬发给夕惕递了个颜色，夕惕立即趋上前扶他起身，道：“廖医师，您救过无咎的命，说起来，晚辈还未来得及登门致谢。”
廖延：“身为医者，治病救人乃是本分，钟公子言重了。”
姬发且听他二人寒暄，并不多置喙，待寒暄过后，才开口引入正题，不出所料，果然也是为了鬼方的事情：“今晨朝歌有线人来报，帝辛重金悬赏各地名医前往鬼方赈灾。”
言至此处，姬发面色难看，顿了顿，才缓缓道：“贞人举荐了廖医师。”
廖医师身为岐周名医，与本地王亲贵胄牵扯甚多，不仅如此，聚贤台任务隐秘且危险，时常有人受伤，内部的医师说到底能力有限，一旦出现什么难以处理的状况，出身樊府的廖延便是他们最后的底牌，说起来与姜尚等人可谓是同气连枝。
夕惕心下迷惑，贞人此举实在难以理解，若是廖医师当真立了功，贞人充其量也就是个举荐有功，但若廖医师表现不佳，贞人反而会受到连累，岐周也难逃牵连。
钟夕惕：“贞人若是想借机拖我们下水，何必如此兵行险招？”
“贞人此人心思深不可测，若其中没有油水可捞，他断不会为他人做嫁衣。”无咎也觉得事有蹊跷，按理来说贞人现在元气大伤，应该无暇多生事端才对。
姬发：“无咎所言在理，贞人此举对他有何益处我们不得而知，可我们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要我说就大胆地让廖医师去治，立了大功让他后悔去！”蔡郁垒向来是个急性子，说话做事很少过脑子，况且他对贞人原本就十分反感，言语间也是绝不饶人。
洛洛和娆己两人一人一边扯着郁垒的袖子，让他可消停一会吧。
廖延：“草民惶恐，此番疫情来势凶猛，想必非寻常疾病，草民愚钝恐难当大任。”
洛洛：“若但是疫情非比寻常也就罢了，我们做不到的，他处的医师也做不到，倒也没什么可怕的，就怕是贞人有心陷害，那才是防不胜防，无论如何，此行看来凶多吉少。”
娆己：“所以，廖医师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
钟夕惕：“我们哪里还有得选？此时若公然抗命，必定会落得乱臣贼子之名，到时，帝辛便是灭了我岐周都算师出有名。”
夕惕说的对，众人就算明知这是个局，今日也必然要入局了。
姜尚：“老夫与二公子商议过，决定派你们扮作药童同去，一则暗中保护谨防不测，二则随机应变别落了把柄。”
钟夕惕：“我们五人都要去？”
“都去。”
官家想要暗中保护廖延没错，可是这种事情有他和郁垒便足够了，即便是想要多些保险，洛洛跟着也足以应对许多威胁，就算是担心廖延医术不精带着无咎，又何必要让娆己冒险？
娆己看得出夕惕的担忧，道：“夕惕哥哥，是娆己自己要去的，我在聚贤台这许多年，未曾有过什么功绩，甚至不曾参与过什么危险的任务，此番四位哥哥都要去鬼方赈灾，娆己也只是想厚着脸皮，跟着历练历练。”
娆己言辞恳切，夕惕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虽说多年来娆己并未参与什么危险任务，可在打探情报方面，娆己也算是一顶一的好手，此番人手充足，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姜尚默默安排好一切，众人次日清晨便动身出发。
当晚，姜尚又将夕惕叫到自己房中，叮嘱了几句。
姜子牙：“不知无咎可曾与你提起过，他在圣祭司的经历。”
夕惕摇摇头，“不曾”，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继而反问道：“姜先生可是知道些什么？”
姜子牙亦是无奈摇头，道：“我以为他至少会跟你讲。
无咎身份敏感，若非有重要情报，我与他也是从不联络，因此，我常常也只是在收到他消息的时候，才能知道他还活着，仅此而已。
前些日也是我阔别十年第一次见他，这十年间，我能感受到他变了很多，当初允许他去圣祭司，或许真的是个错误。”
姜尚推开窗，正当空悬着一弯新月，夕惕背着手默默走到姜尚身后，一老一少伫立窗边。
钟夕惕：“姜先生无须自责，那是无咎自己的决定。我尊重，也接受。”
与此同时，无咎刚收拾完他常用的瓶瓶罐罐和医书典籍，正累的腰酸背疼，只觉地房中发闷，便打开窗子任由月光洒落在他那张白皙瘦削的脸上。
此行的目的地鬼方，对于无咎而言，可谓是他命运的转折点。七年前鬼方那一战，九死一生，时隔多年，每每想起，还是会惊起一身冷汗……
新人进入圣祭司经过三年训练后，圣祭司将同批次参与训练的人分别投放到鬼方的几座荒山，时长两天，名为圣祭之礼，实为最后的选拔。
这两天内贞人会将每座山封死，山外人进不去，山里人出不来，两天后再派人搜山清点人数，最后只允许不超过半数人活着离开。
如果有超过半数人活着，就会将同一座山上的人全部杀死，因此这些人会在荒山中拼了命地互相残杀，在“要么杀人要么被杀”的强大压力下，每次活下来的人，都不足半数。
无咎所在的这座山上共有137人，其中多擅近战，同在暗器营的不足10人。无咎不会武功无法近战，随身携带的银针又很有限，无法应对众多敌人，况且姜先生此番的命令只是要他顺利活下去，因此无咎并不主动出击，打算找个隐秘的洞穴躲到最后就谢天谢地。无咎身子骨极弱，两天两夜没有食物他绝对撑不到最后，所幸山中有许多树木，无咎识得一些无毒的果实尚可饱腹，只要没人主动来寻他，撑过两日应该不成问题。
入夜之前，一切看起来都十分顺利，虽然偶尔闻得洞穴之外有刀剑碰撞之声，但很快便重新归于平静，大概是由于实力相差悬殊吧，无咎这样想。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无咎靠着山壁，正准备休息，却隐约听到洞穴深处似有异动，那声音在不断靠近，缓慢却犀利，无咎渐渐听出那是蛇皮磨蹭地面发出的声音。
“洞内有蛇！” 无咎本能地从地上弹了起来，点了个火把想要看清这蛇是何种类、有毒无毒。无咎藏身的洞穴很小，微弱的火光便可照亮，只见一条通体纯白的蛇正在朝无咎的方向前行，无咎制毒无数，从未见过这一品种，顿时便慌乱起来，不自觉地向后退，慌乱之中从脑后抽出几根银针攥在手中：
“这位兄台，你不要过来，我们有话好说…”
不知是这蛇通晓人性，还是无咎情急之中开发出了自己的潜能，这白蛇居然真的不动了，就在不远处静静的望着无咎。
就在无咎和这白蛇对峙之时，山洞外的人似乎是听到了洞内的响动，一柄利刃从洞口飞入，无咎一个轻巧的后仰躲过，回头望向洞口。
“赵长生！？”无咎暗道不妙，瞬间觉着脊背发凉，面前这人可是暗器营第一剑客赵长生，十步内可瞬间取人性命而不留痕迹，无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遇上他。
“是你？”赵长生冷笑着看着无咎。
在平时的训练中，无咎几乎一直是垫底的存在，后来就干脆不跟大家一起训练了，以赵长生的能力，单打独斗的话，取无咎的性命犹如探囊取物，“凡九，你姓什么？”
赵长生一边说一边擦拭着手中的匕首，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向来喜欢记着那些被他杀死之人的名字，也算是他的一个小癖好。
无咎一边要应付赵长生，一边还要留神脚边的白蛇，自是无心回答他的问题，况且，凡九这个名字都是瞎编的，何来姓氏一说。
“不说也罢，就当是又送走一个无名冤魂。”赵长生的刀很快，可他似乎偏偏想逗无咎耍上几圈一般并未使出全力，即便如此，无咎仍是拼尽全力难以应付。几个回合下来，赵长生似乎有些玩累了，想要结束这场无谓的游戏，此时无咎已然受了伤，瘫倒在地上，白蛇就在手边不远处，赵长生的刀也愈发逼近。
无咎只觉得胸口火辣辣的疼，捂着伤口的手每松懈一下，就会在手背上涌过一波热浪，这或许是他此刻能感受到的唯一的温热了。深秋的夜里，无咎觉得自己正在逐渐失去温度，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在离他远去，只剩鲜血流出自己身体的声音，和越来越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他隐约能够听见赵长生逼近的脚步声，朦胧中可见流着血的刀尖反着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钟夕惕你个骗子。”无咎默默嘟哝着，声音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就在无咎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一声尖叫划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