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一瞧看一看啊!姑娘们的最爱,永葆青春的首选,新鲜出炉的焕颜膏免费送,先到先得,数量有限,送完为止喽~”
年关后不久,各行各业逐渐恢复运作,与水深火热的有苏国不同,在远离朝歌的徐州,除了恰好有青壮男丁的家庭,其他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百姓,仍过着较为平和的日子。不算宽阔的街道上人头攒动,祁顺斋门口热热闹闹地围着一堆人,接连传出姑娘们卖力吆喝的声音,人群中央只见几个着装艳丽的年轻女子,无不浓妆艳抹妖媚异常。
无咎隐匿在祁顺斋暗处,瞧着这些搔首弄姿的姑娘,只觉得庸俗吵闹,不禁嗤了一声,露出不屑的眼神。
尽管如此,可那些无咎眼中的庸脂俗粉,偏偏还真就能够吸引路人的目光,无咎都不知现在姑娘的审美都跟谁学的,竟堕落到如此地步。
整整半天就这么干坐着,无咎觉着有些口干,唤了杯热茶。接过茶水的瞬间,无咎觉得那侍女脚步过于轻盈,下意识瞥了一眼,发现竟然是佩儿。她难得肯褪去那身夜行衣,换上寻常女子的服饰,无咎险些没认出来她。
“你怎么穿侍女的衣服啊?”
“回公子的话,是您说的,白日里叫属下不要穿夜行衣。”佩儿认认真真地答道。
“啊?”无咎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只觉得答非所问。
“属下…没有别的衣服,只能借了店里的侍女服。”
没有别的衣服,也就是说…“你不会穿夜行衣去谈的生意吧?”
“不不不”佩儿赶忙摆手否认道“属下去洽谈生意上的事情,都是扮男装的,男子服饰的话,咱们店里还是有不少的。”
听到这里,无咎抬眼瞧着她朴素的面庞,再瞧瞧外面那些花枝招展的富家小姐,深感自责。二十左右的姑娘最是爱美的年纪,佩儿跟在自己身边五年多,终日于黑暗中往返运作,为自己操碎了心,自己却连她没件像样的衣服都不知道,若非夕惕提醒,都快忘记了她还是个年华正茂姑娘,这个上司当的啊…
“对了,外边那些妖魔鬼怪都是你找来的?”无咎难以置信这居然是佩儿能办出来的事,亲自向她确认道。
“公子莫怪,那些姑娘虽然打扮的妖艳了些,可到了阳光底下,瞧着便不那么过火了,况且我们的目标是吸引路人,能把人聚过来才是硬道理,又不是非要他们觉着好看才行。”
伶牙俐齿!无咎在心里默默嘀咕没有说出来。
不知不觉便是一整日的时间过去,凡是来往路过的姑娘,无咎一个都没放过,可就是没见到有半个与无誉相像的女子。虽说十年过去容貌或许发生些变化,可九岁到十九岁,除非毁容式生长,否则无极作为亲兄长,不可能认不出。
梁家兄弟按照今日登记的名册,逐步排除名单上的名字,虽说他们今日收获颇丰,但这些人相比于名单上的数量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公子,今日排除过的名字已经勾去了,虽然进度缓慢,但您千万别灰心,等过些时日,咱们的铺子开起来了,速度就能快上很多。”
佩儿说着走到无咎跟前蹲下,熟练地为无咎捏起腿来:“近些天您都没怎么歇着,属下今儿瞧着您都快站不稳了。”
“只要能尽快找到无誉,我怎样都无所谓。”
“还有件事,今天咱们派发焕颜膏的时候,有官家的人来问话,属下按照咱们之前编排好的都应付过去了,就说我们这边打算扩展业务,想在开张前积累些人气,其他的没多问。”
无咎直勾勾地盯了姑娘们一天,到了晚上只觉得眼睛生疼,左右听佩儿报告情况也不必定眼瞧着,索性闭上眼靠在椅背上问道:“这边管事的是个什么情况?”
“回公子的话,徐州管事的叫漆问遥,封号伊轲甸,没什么能耐,典型的糊涂官。不过,他手下的门客确是不可小觑,此人名叫连穹,心思细腻,敏锐过人,属下刚到这边扎根的时候,为了对付他,可着实费了不少的心思,公子日后千万当心此人。”
无咎揉着太阳穴睁开眼,缓缓坐直身子,佩儿见状站起身来绕到他身后,将那条镶嵌白玉的发带轻轻整理到前方,微弱的烛光映照下,发带尾部的图腾若隐若现。随着纤细有力的双手在头顶两侧缓缓打转,无咎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些许缓解。
“外面在吵什么?”无咎听到门外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今日十五,沿街应该有些小摊贩,挂了灯卖些好吃好玩的,赚点银钱养家糊口,百姓也都乐意图个热闹,说起来跟岐周的庙会也差不太多。”
“可有卖衣服的?”
“应该有的。怎么,公子带的衣服不够穿吗?”
见无咎望着窗外的灯光不说话,佩儿便缓缓道:“今日天色已晚,属下明日亲自带人去本地最好的缎庄给您定两身,尺寸样式可都照旧?”
从前在圣祭司,总有那么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整日就想着弄死无咎,饭菜下毒、住所刺杀无所不用其极,为了保险起见,无咎的衣食向来都是由佩儿负责置办,绝不经旁人之手。方才无咎不说话,佩儿便以为如常,可没想到无咎却突然抓住佩儿的手腕。
“别按了!”
佩儿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心里正在惶恐的时候,无咎背着身,头也不回地拉着她就往外走。
“走,我带你去买两身衣服!”
缎庄置办衣服至少要几日的时间,这么长时间佩儿总不能一直穿着侍女的衣服,无咎索性拉着她到了街上。想着先捡着好的买两身应急。
从街上买完衣服回来后已接近深夜,无咎顶着惺忪的睡眼又配了些焕颜膏,预备明日继续。突然想到距离从岐周溜走至今,路上耽搁了三日,寻了十九岁收养女子三日,加上今日正好七日,夕惕应该今晚就能回到玄台,也就是说,他逃走的事情今晚就会败露。
自己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掉,没留下任何线索,不知道夕惕发现后会有多着急。无咎想到这里有点内疚,但很快又说服自己道:夕惕那个木头脑子,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在哪里做什么,掘地三尺怕是也要被他抓出来,还是给他留点悬念让他慢慢想吧,反正他那么聪明早晚会想到的,这中间的过程就算是给自己争取时间了!
次日,几人风风火火地折腾了一天,却仍旧一无所获。
傍晚时分,无咎依旧如前日般,瘫在椅子上翻看着登记的名册,佩儿默默替他捏肩捶腿,换上新买的衣服瞧着顺眼多了。
“这些看起来都是良家女子的样子,门户都对得上,没什么错漏。”无咎自言自语道。
“是啊,毕竟若是出身风尘,也没有白日里到街上闲逛的自由。”
佩儿这句话仿佛突然点醒了无咎,对啊!怎么把这种可能性忘了呢!虽然极其不愿意想象和接受无誉在这种地方,但现在看来,若是能早点排除也不是什么坏事。
“你可知徐州都有哪些风尘之地?”
“属下刚到的时候就把此地摸了个底朝天,这种地方自然是知道的。”
“带我去。”
“什么?”佩儿以为自己听错了,无咎这种看着就清心寡欲的人,居然也会想要逛那种地方,果然是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吗?不对,公子绝不是这种人!
“想什么呢你!”无咎用中指指节敲了下佩儿的头,发出清脆的响声。
“虽然没办法接受,但总还是要找找看。”
“是。”
“前边就是徐州最负盛名的烟柳地,叫香怡楼。年轻的姑娘不少,多是和佩儿一样,从小被卖过来养大的,名册上都尽是些化名,父母亲人的信息更是无从查起,您若是想在这种地方找人,怕是只能挨个看过才能确认。”佩儿扮作男人的样子跟着无咎,随行保护之余顺便向他介绍所去之处的大体情况。
“只要钱带的够,什么话问不出来!”
“是。”
主仆二人扮作恩客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进了香怡楼,唤来楼里的老鸨,给了足够的好处,向她打听姑娘们的信息,老鸨拿了钱,哪有不办事的道理,况且也不算是什么大事,遂将没在陪客的姑娘,挨个叫到房间里让无咎看过,却只得到无咎的连连摇头。
“符合年龄的姑娘都在这了吗?”
“诶呦大爷,您看您出手这么阔绰,妈妈我呀恨不得把整个楼的姑娘都给您喊过来了,这二十左右岁的姑娘可真的都在这了…哎哎哎,大爷咱有话好好说!”
老鸨正嬉皮笑脸的说话间,佩儿已将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凑到她耳边恶狠狠地低语:“您看我们这也没要您做什么天理难容的事,不过就是看看姑娘的样子,可您如此不坦诚的话,这生意怕是做到头了啊。”
“别别别,还有一个在陪客人听曲的叫阿月,只不过那位爷说了,无论如何不许打扰他,对方财大气粗的我们哪敢跟他对着干啊!”
“钱不是问题,我们只想见人,不过如果你是因为不敢得罪他,可以给我们一些信息,我们自己去跟他交涉。”
“那是前两年新来叫林业的富商,说是富商其实生意做的也不算大,不过因为这位爷出手豪爽又是常客,对我们这些姑娘知根知底的,我也实在是不太敢得罪他。”
“林业?!”佩儿只觉得胸腔有血气翻涌,不禁攥紧了手中的匕首。
无咎赶紧按住她的肩,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先别急,重名的人那么多,未必就会是他。”
旁人若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必然要觉得莫名其妙,不过无咎作为知情者,自然知道佩儿动怒的原因。
佩儿的全名,叫做林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