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业是佩儿的哥哥,五年前她父母就是为了给林业娶妻,才把佩儿卖到朝歌当地的青楼,幸好无咎路过出手相助,否则佩儿现在怕是也和这些姑娘落得相同的境地,任人消遣还要笑脸相迎。
这许多年来,佩儿虽然通过经商的才能和过人的武艺,在无咎手下混得风生水起,可心里这份仇恨却始终未曾释怀,当年被弃如敝履的女儿,也是活生生有尊严的人啊。通过卖掉妹妹娶妻,如今却整日混迹于这种烟花之地,那她的牺牲算什么?随随便便就可以不管不顾吗?自己用余生换来的东西,就这样不值得那所谓血亲的珍惜吗…
“管他是哪路神仙,会会看咯!”无咎看出了佩儿的心思,起身朝着老鸨指引的方向走去,佩儿紧随其后。
既然这个仇早晚要报,若真的是那个林业,那便是他命里该绝,任谁也救不了他。
主仆二人沿着长廊走向尽头,直到到一扇紧闭的门前停下,房门从里边锁着,在门口就能听到从房间里传出的阵阵歌声,还有姑娘们那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笑声。
确认过老鸨的眼神无误后,无咎刚微微向后撤出了段安全的距离,佩儿寻即便使长刀砍断了门内的锁栓,嘭地一声将房门踢开,巨大的响声吓得里边的姑娘连连尖叫,抱着头缩成团躲在桌底和墙角。
那男子的背影瞧着很结实,全然不似林业五年前那般消瘦的样子,直到他转过头来,佩儿得以确认身份,才意识到这些年他们的日子当真过的不错!
至于那个阿月姑娘,无咎虽然不知究竟是哪个,但环顾四周后便可确认,这些人里并没有无誉。无咎见佩儿正咬紧牙关,死死地攥着匕首,强忍怒火。
林业认出了女扮男装的佩儿,吓得双腿发软从凳子上滑落下来,瘫靠在桌子腿上动弹不得,惊恐地瞪着双眼,半个身子伏在地上向佩儿连连告饶。
“没你们的事了。”无咎朝着那些姑娘们摆摆手,示意她们离开。
这些个姑娘你看我我看你,互相瞧了几眼后,发现这两个不速之客,似乎并没有伤害她们的意思,便如鸟兽般散去了。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任何后果我来处理。”无咎说着,缓缓退出房间,他不愿插手别人家事,索性给佩儿留足空间,让她自己处理这些恩恩怨怨。
就在无咎刚要关上门的时候,佩儿突然走到门口用手指挡住,沉着脸望着地板,僵直地站在原地。他们二人并未带其他随从,自己如果和无咎分开,意味着他身边将无人保护。
“嗯?”
“属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时刻守在公子身边,无论他曾经做过什么,都没有公子的安危要紧。”佩儿的眼神坚定异常,不像是客套。
“怎么?不打算报仇了?”
“仇当然要报,但不是现在。公子隐匿身份来到徐州,若是因为替属下掩饰,暴露了身份,那便是将公子置身险境…属下不想给公子添麻烦,相比于过去的仇恨,我更想守护好身边的人。”
“知道了,回去吧。”无咎虽然感动,但还是冷冰冰地回应着。
“是。”
既然无誉不在此地,主仆二人即刻便动身回祁顺斋,天色不算太晚,还来得及再配些焕颜膏出来,防止明天中途断了货源。无咎走在路上就这么想着,突然被一阵狂风吹得睁不开眼,等到风尘略微平息后睁开眼,却发现街道上的灯火正在慢慢变得昏暗模糊,走动的行人出现了许多重影子,与灯火的幻影搅和在一起,逐渐揉碎成一幅色彩斑斓的水墨画,墨水的颜色逐渐变得深邃、浓重,直到淹没于完全的黑暗。
“佩儿!”无咎慌张地呼喊,双手凭空胡乱地摸索着,却迟迟没有等来回应。
如果这种情况下,佩儿不在他身边…不好!中计了!可是既然还让我活着,就说明个中条件还有的可谈!
无咎将四处扑空的双手收回,镇定自若地站直身子:“什么人,出来吧。”
“诶呦,真是不好意思,都怪下人们做事不当心,这好好的药粉怎么就弄撒了呢,迷到公子的眼睛真是不好意思,还有这公子也是,怎么走着走着就自己摔倒了呢,真是太不小心了!来人,快把公子扶起来!”
说话的是个年轻的男子,瞧着比无咎年纪大些,三十岁上下的样子,眉清目秀的书生模样,在人群中气质尤为突出。粗布长衫瞧着虽然朴素,但袖口边角的纹饰却十分考究,不知是哪个家族的图腾,亦或是什么组织的标识。
无咎瞧不见东西,只能通过声音辨别对方大约有五六人左右,方才说话的男子显然是个狠角色,不动声色放倒佩儿的同时,还能弄瞎无咎,这是连慕筱筱都做不到的事!这个人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
“诶呦,小生真是眼拙,这么标志的姑娘,居然被小生认作男子,罪过罪过!”
“你别动她!”无咎喊道,“有什么条件跟我谈。”
只见那男子噗嗤笑出声来,踱步至无咎身旁,趴在他耳边小声道:“放心,我对这姑娘没兴趣,我真正感兴趣的,是你。”
“你究竟想做什么?”无咎侧过脸去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男子突然远离无咎的耳畔,换用正常的音量道:“这话应该我来问你才对吧,林公子!”
无咎在徐州化名林溪,始终以林佩哥哥的身份活动着。只是这身份除了官家的人,极少有人知道,难道?
“上头接到举报,近日有人在长青街非法摆摊,以赠送兜售产品为名,吸引大量女性顾客,并非法获取私人信息,且主使人近日曾出入烟花之地,经内部商讨,怀疑此人有倒卖人口、拐卖妇女之嫌,故今日对其幕后主使人林溪,依法进行批捕调查,来人!”
随着那人一声令下,两个彪形大汉每人手持两段细长的布条,不由分说地,分别从背后捆住无咎的手脚,无咎本就没什么力气,更何况对方壮他几倍不止,挣扎也不过是徒劳。况且,他现在眼睛还看不见,没办法使用瞳术,只能暂时隐忍,等到视力恢复再做打算。
“你是官家的人?”
“瞧我这脑子,说半天居然忘了自我介绍!”那男子笑过之后,语气突然间变得严肃起来:“在下连穹,是漆先生的门客。”
原来是他,佩儿前不久才刚说过要小心这个人,没想到一语成谶,居然这么快就真的载到他手里了!
“林公子放心,连穹是个讲理的人,不会无故伤人。你的眼睛睡醒就没事了,只是令妹毕竟与此事有所牵连,恐怕要请她在府里小住几日,等到事情了结,连穹必亲自登门致歉。”
这副假惺惺的嘴脸真是可恶至极!趁人之危当真是英雄好汉!无咎气的在心里咒骂,想着等到眼睛恢复了,必定要让这臭小子好看!
连穹将无咎到徐州府衙的牢房里关了起来,由于刚才捆绑手脚的布条较宽,且质地并不算粗糙,松绑后,无咎的手腕和脚踝并没有感到不适。天色已晚,无咎在黑暗中摸索到墙角的位置,地上堆着柔软的稻草并不扎手,还算是个人呆的地方。
无咎小心翼翼地坐下,靠在稻草堆上松了松筋骨,敲打敲打疲惫的双腿。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稻草的声音,仔细听还有人的呼吸声。附近有人!
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好紧张的,牢房里当然会有其他犯人啊!想到这里,无咎逐渐放松下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下休息。
次日清晨——
“嘿!”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无咎瞬间弹起,戒备地环顾四周,才发现天已蒙蒙亮,隔壁的牢房的男子正在跟自己打招呼。终于能看见了啊,那家伙还算言而有信!
等等,刚才那张脸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无咎寻思着,将脸扭过去隔壁牢房的方向。
“啊!”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叫出声来,寻即又立刻手忙脚乱地扑到栏杆前,拼命捂住对方的嘴,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二人眼神交流过后达成共识,谁都不许乱喊乱叫,点三下头后一起松手。
“一、二、三!”
呼——二人长出口气后,再次不约而同地低声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
“你怎么还活着?”
冤家路窄!无咎内心感到无比的绝望,自己都落到这幅田地了居然还能碰到冤家,真的是…啊!这人要是倒霉起来,还真是没救!
对方正是无咎在圣祭司的故人,第三司司钥,时子卿。其兄时子序曾是无咎同批的新人,在七年前的选拔考核中,被无咎所控,最终自杀身亡。但此事只有贞人与慕筱筱知晓,对外宣称的版本是:时子序是在执行任务时不敌对手而牺牲,至于究竟是在执行什么任务的过程中牺牲,没有任何信息流传。
这几年来,子卿始终怀疑兄长的死亡另有蹊跷,坚持不懈地寻找真相,只可惜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