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夕惕过去开门,是梁家兄弟俩,手里还拎着两摞厚厚的本子:“钟公子,这些是连穹刚刚派人送来的案件信息,我们按照九爷的吩咐,没让他们上楼。”
“放到这边来吧。”无咎将茶杯端起,空出桌面,“你们下去的时候直接喊佩儿上来。”
“是。”
“九爷?”夕惕问道。
“我在圣祭司化名凡九,他们是那个时候跟我认识的,叫习惯了就没改。”无咎自顾自翻看着材料,随意答道。
“无咎、林溪、凡九…你到底有多少个假身份?”夕惕自言自语道,若非自己打从出生就认得他,怕是真搞不清哪个才是他的真名。
无咎忙着看卷宗,没有理会这种无聊的问题,夕惕原本也只是感叹而已,并没有真的想让他查查个数。
“公子,您找我。”佩儿端着剑站在门口。
从前夕惕只见过她穿夜行衣蒙面的样子,白日里满心满脑子都是无咎,没有心思瞧她,说起来,这竟然是他们初次正式见面。夕惕细细打量着这个姑娘,不禁感叹,怪不得当初她父母要把她卖到青楼,虽不是倾国倾城之姿,却也是颦笑皆扣人心弦。无咎整日跟这种女子相处,难怪看不上外面那些庸脂俗粉!
“佩儿你看看这些名字有什么特别的?”无咎提笔写下三个名字递过去。他翻过一摞卷宗后,瞧着这几个名字眼熟,但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便想着让佩儿瞧瞧。
无咎写下这几个人的名字,绝非偶然,佩儿只看了一眼便了然于心,并非她记忆力超群,而是因为这几位公子,早已名声在外,想在这附近混得开,由不得她不记得。
“这第一位,任寻宽任公子,乃是莒州翊承伯之侄,第二位,酉开,是蕃离新甲卫的胞弟,至于第三位隗荃…他是本地青铜制造商隗氏的公子。”
“隗氏?”无咎突然想起子卿的话,原来就是这个人向无誉求亲。
“翊承伯、新甲卫、隗氏,要么是封地长官,要么是兵权在握,最不济也是富甲一方,这怎么出事的,尽是些有权有势家的公子哥呢?”夕惕不解道。
无心之言彻底点醒了无咎,或许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
他将全部十八例男子被杀案件的资料都交给佩儿,让她确认这些人的身份背景,其中若是有她记得的,就直接写下来,没接触过的就尽快去查。
趁着佩儿翻看资料的功夫,无咎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左手边,那摞被害女子的资料就堆放在那里。根据连穹所说,这些受害者大多是青楼女子,打小就被父母卖掉,有些从出生起便没有名字,即便是有过名字的,怕是连她们自己都不记得。查不到身世底细的情况下,很难和那些男子被杀的案子联系起来。
可即便如此,无咎还是想试试看,只见他信手提起笔,在简上逐个记下这些人的名字。希望你们能提供点线索吧,无咎心想。
看着那些花花草草、莺莺燕燕的称呼,无咎心里尤其不是滋味,他也是有妹妹的人,他知道那些姑娘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却偏偏要由着别人的心情,连名字都如此草率、轻贱,好像她们就活该如花草莺燕般,为讨他人欢心而活。
“还有这些”无咎将写好的九个姑娘的名字也递给佩儿,和那几个男子的名字搁在一块,嘱咐道:“尽量查,查不到…也不用勉强。”
“是。”
佩儿领了命令后就自行去查证了,就剩下无咎和夕惕两人对着案件资料死磕,查找不同案件之间的共性,比如死者自身的特征、家庭背景、是否有参与共同的社会事件等,还有就是杀人手法,是否在处理细节上有某种共通性,借此判断,这些究竟是独立的案子,还是有预谋的系列杀人。
事实证明,设想总是过于美好,事实永远不会那么顺利。
所有的男性受害者唯一的共性就是年龄都在二十岁上下,可这个年龄段的男子本就血气方刚,极易与人发生冲突争执,在受害者中出现比例高并不稀奇。
另外,其中已知几人家世背景显赫,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毕竟穷人家里死了人,大多就直接掩埋,并不会上报府衙,只有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中死了人,才会因为无法隐瞒而引起上头的重视。
至于其他方面,杀人手法千差万别,利器、钝器、溺水、放火、下毒、窒息皆有,能在这十几宗案子里出现这么多手段,也算是奇观了!
“你可知连穹他们那边都查到些什么?”无咎问道。
案子虽然杂乱,但连穹此人十分精明,未必会被这些问题难住,既然选择让他们参与其中,想必前期的查证并不顺利。
夕惕回忆道:“他们联系了莒州、蕃离的人马,调查了这些死者的仇人,全部有作案动机的人,几乎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要么就是完全没有能力犯案,总之几乎是排除了熟人作案的可能。”
“所以,这件事才会变得这么复杂,不是熟人,就很难排查了。”无咎说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继而道:“我总觉得我们被什么人牵着鼻子在走,这些案子越看越乱,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其实夕惕也有同感,他们现在完全就是大海捞针似的找线索,完全没有头绪。
“不如,揪住一个案子先查起来?”夕惕提议道。
无咎刚刚也是这么想的,刚要张嘴,却被夕惕先说了出来,显得自己没有他聪明似的,心里别提有多不爽了!
“就他吧!”无咎从堆成小山的案件资料中抽出一本,拍在桌面上,首页的右下角赫然写着隗荃的名字。
反正所有的案子他们知道的信息都不很多,隗荃的事情无咎知道的还稍微多些,至少能够排除子卿的嫌疑。另外,便是无咎出于私心的考虑,查隗荃的案子,免不了要拜访徐家,少不了需要跟徐家小姐打交道!
徐念就是无誉这件事,是无咎从跟子卿在狱中的闲聊中得知,由于今天从出狱后就一直在忙,他还没来得及跟任何人说。还好夕惕不知道,若是让夕惕知道自己要借机去找妹妹,夜里估计得把自己念死。还是等到见面的时候,夕惕自己认出她再说吧!
“对了,那三个人都在忙些什么,怎么就你自己过来了?”无咎突然想起今天没见到夕惕带随从,也没人陪同,怕不是孤身一人前来。
臭小子才想起来关心我啊!夕惕在心里碎碎念。
“洛洛最近见首不见尾的,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娆己被姜先生喊去做事了,郁垒还是老样子,接私活打探消息。”夕惕尽力保持面部表情和语气的平静。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是自己来的,没带兵。这里毕竟是淮夷,我身为聚贤台的统领,若是未经允许就带兵到别人的地盘,说不清道不明,很容易落人话柄。”夕惕补充道。
无咎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况且,有你在这边的暗线,就足够了。”夕惕稳稳地坐着,轻吹了口热茶,表面泛起层层水纹,面庞四周瞬间萦绕了朦胧的雾气,显得那轮廓分明的脸,竟有了些许温暖的弧度。
“切——”
隗荃的尸体是在崖底被发现的,前些日徐州府衙接到隗氏报案,称家中长子日前失踪日久,询问行踪后,连穹派人沿着线索搜查,两日后才在崖底找到了隗荃的尸首。
由于从高处跌落,身上的骨头已碎的只剩渣滓,且时隔三日,尸体已经开始腐烂,面部应该是在下落的过程中,划到了崖壁的石子或突出来的树枝,血肉模糊面目全非,整个就是瘫烂掉的肉泥,若非他身上穿着的绫罗绸缎,带着隗家的族徽,怕是连身份都无从辨认。
验尸官嫌恶地捏着鼻子草草看过,便判定了死因是坠崖,并未多说什么。至于身体是否有其他伤痕,体内是否有余毒等等,皆没有说法。
由于原始的验尸报告过于草率,几乎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无咎决定自己重新验过再做定夺。遂在次日清晨,和夕惕共同前往徐州府衙,接待他们的自然是连穹。
“徐州这种小地方,能找到验尸官已实属不易,哪还敢挑剔许多。”连穹对于无咎的责问,无奈地回应道。“至于两位说的重新验尸,我只能说,还好你们来的早,再晚点的话,隗家就要把尸体领回去了。”
“这边请!”连穹亲自起身为无咎和夕惕引路。
停尸房在徐州府衙外的别院,虽然那验尸官的技术不怎么样,但防腐隔臭的工作做的还是很到位,三人直到站到紧闭的门口,才闻到隐隐的腐烂味。
“二位自便。”连穹留下房门的钥匙后,就径自离去了,感觉上完全没有把他们俩当外人,活脱脱的免费劳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