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挖坟还是验尸,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最好还是晚上做,两人回到祁顺斋的时候,距离天黑还有段时间,无咎正好趁这会功夫准备下等会要用的器材。由于佩儿拿着画像在找人,不在身边帮着收拾,无咎总担心自己会忘记什么东西。
“你要做什么?难不成要去挖人家的坟?”夕惕虽然脑子不够活泛,但刚才他们两个人阴阳怪气的,他多多少少也听出无咎想做什么。“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宋修已经下葬了,再把人从土里挖出来,这…也太过荒谬了!”
“那还查吗?”无咎不急不恼,淡淡问道,手里收拾东西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
“这…”夕惕显得有些犹豫,虽然身上万千礼法束缚,但他心里很清楚,宋修的尸体是本案的重要线索,如果放过这条线索,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这期间不知又会有多少无辜的人死去,算了算了,这也是为了救人的权宜之计!
“查!”夕惕咬咬牙,狠心道。
无咎轻轻摇头,无可奈何的笑笑,又把几个瓶瓶罐罐放进了小箱子。
“你们放开我,让我上去,我要找林溪!林溪,你给我下来!”
无咎在房间里听到,楼下传来女孩子吵闹的声音。不清楚什么情况,但总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熟悉的声音是…无誉!
“放人放人,干嘛呢!怎么能对姑娘家这么粗暴!”无咎飞快地冲下楼,见到梁家兄弟像两个门神,把无誉死死地拦在门外。那副小小的身体,被拉住手臂,在两个庞然大物之间无谓的挣扎。
听到无咎的声音,梁家两兄弟吓得从头到脚冒凉气,赶紧放开手中的姑娘,瞬间躲到老远的地方。无咎赶紧凑上前去,反复确认无誉的手腕,生怕她受到哪怕丁点伤害。
对于被消除记忆的无誉来说,面前这个人不过是昨天刚刚认识的陌生人。站在陌生人的立场,摸女孩子的手腕、手臂这种事,定然是不合礼法,有所逾矩。但面前这个人不知为何,竟然给自己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安全感,好像认识了许多年似的,与他亲近并没有产生任何不适的感觉,反而有种莫名的感动。
好奇怪哦,无誉看着面前这张凑的很近的脸,不知不觉就出了神。看起来他应该比我大几岁,难道说我们之前见过?分明没有任何印象,可这莫名的亲近感是怎么回事,就好像上辈子做过家人似的。
“呦!无咎出息了啊!知道勾搭漂亮姑娘啦!”郁垒冷不丁出现在祁顺斋门口,又突然叫出无咎的真名,当真把屋里的几个人吓得不轻。
夕惕恶狠狠的一个眼神撇过去,洛洛赶紧识相地捂住郁垒的嘴巴,让他可别再说了。
“你们俩怎么来了,我和林溪公子现在有点事,不如我陪你们先去楼上等?”夕惕说着特意加重了林溪两个字,迅速移动到他们身边,扯着郁垒和洛洛的胳膊就走,洛洛向无咎点头示意后,三个人就这么扭曲着上了楼。
“无咎…”总感觉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为什么会完全没有印象呢?无誉在心里犯嘀咕,不小心把无咎的名字念出了声。
“别在意这些,他们就喜欢瞎喊,姑娘找我有什么事?”无咎用极尽温柔的语气问道。
无咎那张人神共愤的脸,以及那张脸伴随的强大的亲和力,瞬间浇灭了无誉方才进门时的怒火,眼神躲躲闪闪道:“我听说你今天上午去了府衙,是隗荃的案子有眉目了么?”
“隗荃的案子我们还在查,上午去府衙,是找连穹有别的事情。”
“还在查?也就是说有线索了?说好的信息共享你可不许耍赖!”无誉仰着头,鼓足了底气,用尽可能大的声音喊道。
完蛋完蛋!柜台后的梁家兄弟为这个姑娘深深捏了把汗,从前圣祭司有几个人跟无咎这么说话,后来就再也没出现过,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好,姑娘楼上请。”
他笑了!妈呀他笑了!这次彻底完蛋了!每次他将要送人上路的时候,都会露出这种慈爱的笑容…不敢看了,多好的姑娘啊!
“你们要去挖人家的坟?!”无誉拍案而起,惊叹道。
只见无咎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抵住嘴唇:“嘘,隔墙有耳。”
无誉立马乖乖地坐下,凑到无咎耳边轻声道:“你们疯了吗?带我一个!”
“怎么?徐神医对际家的案子感兴趣?”无咎问道。
“我又不傻,长点脑子都能看出两件事有联系啊!这两天是征兵最凶的时候,堂堂宋氏船坊的公子,前呼后拥,却突然中毒身亡,怎么听都是扯淡吧!而且按你所说,隗荃也是想为逃兵役假死,二者本质相同,宋修的案子破了,隗荃的秘密也藏不住!”
不愧是我樊无咎的妹妹!他看着这个伶牙俐齿的姑娘,真是越看越欢喜,十年前的古灵精怪小姑娘,如今出落得如此聪慧灵动,至于徐老爷隐瞒她乃是收养的事实,或许只是为了保护她吧,无咎这样想着。
无誉向来不喜欢与人亲近,但因为生的清丽脱俗,这些年不乏痴心妄想的狂热追求者,凡是心怀轻薄之意,试图对她动手动脚的登徒子,最轻的也要在医馆做上半年的常客!
但是,这两天被无咎炽热的眼神关照着,刚才他甚至还摸了自己的手腕,怎么看都像是对自己另有所图,可怎么就是讨厌不起来呢?甚至,竟然还觉得有点亲切。难道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吗?无誉偷偷瞧着面前这个人,目测比自己大上两三岁,按年龄该算自己兄长。
“想什么呢?徐神医?”无咎轻声唤道。
“啊!没什么!你也别叫我神医了,你应该比我年长,这么叫我怪别扭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叫我阿念就好。”无誉倔强地将脸扭到一边,生怕自己在旁人面前漏了怯。
“阿念,”无咎笑道,“你今年有二十岁了吧?”
“嗯,过完年节刚满二十。”无誉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回应,说完之后才立即捂上嘴巴开始后悔,跟他说这么多干嘛,这种奇奇怪怪的人!
不行,信息对等!想到这里,无誉用略带撒娇似的口吻问道:“你呢?”
“我?比你年长几岁。”无咎回应道。
“多少?”
“七年。”
“你二十七啦?!骗人的吧!我以为…你只比我大两三岁来着,保养的真好啊!”
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个人虽然才第二次见面,却觉得好像认识了许久似的亲切,让人忍不住想跟他多说话。
反正挖坟也是晚上的事情,现在时间还早,二人索性闲聊起来。
“你应该了解过我的信息吧?”无誉问道。
“嗯。”无咎点点头,“本职工作而已。”
“这不公平,你了解我的信息,可我还完全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无誉低着头,双腿直挺挺地伸着,脚尖触碰又弹开,不好意思直接问,就只能自己纠结。
是啊,我,樊无咎,九司钥,林溪…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是恶人吗?或许是吧。
无咎笑笑,说道:“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跟你讲吧。”
“哄小孩子嘛?”
“是啊,可不就是哄小孩吗?”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问清郁垒和洛洛的来意后,三人前后下了楼。夕惕在大堂没见到无咎和徐念,便去问梁家兄弟,那俩兄弟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支支吾吾地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并表示:“那姑娘到现在都没出来,怕是凶多吉少!”
“哈哈哈哈!”夕惕爽朗的笑声瞬间回荡在整个祁顺斋,“放心吧,那姑娘不会有事的!”
“钟公子要不你还是去看看?”
夕惕摇摇头,瞧着楼梯的尽头道:“让他们俩单独说说话吧。”
“嘿!那我们俩先走了!有事直接联系神荼~”郁垒在门口喊道。
“知道了!”
“对了!”郁垒前脚刚踏出门,突然转过身道:“娆己应该明天中午就能到,我让她直接来祁顺斋,你们记得接待一下!”
“徐州到岐周这么远,你们俩居然让娆己自己赶路?!”
“放心吧,小易跟着呢!”郁垒说完便拉着洛洛潜入冥府,趁着夕惕还没骂人之前,赶紧溜。
“钟公子,那两位也是冥府的人吗?”梁家大哥用近乎颤抖的语气问道,两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他们认识的人里,只有慕筱筱能做到。
“哦~那个长的凶神恶煞的是冥府的,那个慈眉善目的来自天界。”
夕惕记得无咎说过,梁家两兄弟是自己人,有什么事不必遮掩,尤其这种时候,言辞闪烁反而会引起无端遐想,不如直接告诉他们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