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到师傅的时候是在江边,现在他已经记不清那是在什么地方,只记得他快要饿死了,他好饿好饿抱着一个人的大腿,不停求他,话都说得颠三倒四的。
那天实在是混乱,等到他意识到自己身边的环境发生变化之后,他就已经到了一线天,睁开眼就看见师傅。
就这么莫名其妙拜入一线天。
江随流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今日,今时。
沈暮沉看着江随流,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他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是当他张嘴试图发出声音的时候,却发现他自己嗓子却干紧到只能发出呀的呓语声,轻得他自己都听不见。
于是他便闭嘴,飞身到江随流身边把他拉到自己怀里来,他向来不擅长温言安慰,面对师兄手足无措的时候比坦然相对的时刻多得多。
可是尽管如此,当他觉得语言太过苍白的时候,他就站在江随流身边,要他们相依偎,要他们一起承受。
两人身形差不多高,江随流低下头就靠在沈暮沉的肩膀上,他的手抓着剑已经抓出了血,沈暮沉握着他的手,十分轻柔。
第一次,江随流觉得沈暮沉是一颗不开化的石头的好处。
就是当别人痛苦万分,已经快要崩溃的时候,因为他没有感受到痛苦的能力,所以痛苦就不存在于他身上。
江随流枕着他,像是在洪流中躺在一块巨石上。
“师兄很疼,所以我也疼。”沈暮沉突然道。
江随流侧头,只看见他的半张侧脸,眼睑微微下垂,睫毛颤动:“师兄笑的时候,一线天山花开得艳丽,师兄受伤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也跟着皮开肉绽,我知道,我没办法替师兄承担些什么,只是你这么难过,我也会想哭。”
如果可以,我不想你因为任何事情难过,我想见你永远肆意张扬,我想要你快活。
沈暮沉最后只憋出这几句话,可是说出来似乎又感觉不够,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张了张嘴又闭上,抬手轻轻拍了拍江随流的肩膀,
江随流微微侧脸,闭上眼睛片刻,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底的无措已经彻底消失。
“你有前世记忆,那么前世可曾发生过什么事情?”
沈暮沉怀里骤然落空,见师兄收起剑盘腿坐下来,便连忙给他手上药,一边道:“前世师兄与我私交并不深厚,两百年前后出山门就再未回来过。”
“那我没去见你?”
“很少,一开始师兄还来见我,后来师兄就彻底消失了。”
江随流看着飞剑上摆得整齐的纸张,突然摇头:“不对,你是怎么回来的?飞升必的话,你是如何逃过去的?”
沈暮沉仔细把自己重回千年前的事情讲一遍,江随流却看着眼前的纸页脸色越来越凝重。
他看着江随流把其中几张纸拉出来放在面前,有些迟疑的叫了句师兄,江随流头也没抬的继续看着纸。
秘境之中,太阳永不落下,两个时辰后,江随流才把其他乱七八糟的纸收回来:“我已经弄明白了。”
他指着那张殒落八百六十五次的纸张道:“这便是起因。”
“因为某种原因,你回到了一千年前,而在此之前,极有可能,我们已经轮回了八百六十五次,而你恰好只有这八百六十五次中其中一次的记忆。”
然后又推出那张两人不知是缘是劫的纸来:“两个人,你跟我。”
“我们做了一个选择,并且每一次都做了这个选择,所以师傅在上面写,一无所获,没区别,没有任何改变。”
“意思就是,在这八百六十五次中,我们都是重复着过这完一世,直到死亡,然后又被拉回幼时,又再次重复经历,只不过我们都不记得。”说到这江随流抬头看向沈暮沉:“你记忆中,前世是这八百六十五次中的哪一次?”
沈暮沉看着江随流,又低头去看上面写的字,每一个都懂,但是每一个都看不明白,他想了许久才道:“我觉得是第一次,所有事情的起由。”
江随流点头:“在你的记忆中,师傅可曾有什么异状?或者我有什么异状?”
沈暮沉道:“师傅前世没有闭关,是直接就失踪了,师兄则是出了山门并未回来……”还没说完,沈暮沉就意识到了什么,“师兄曾让人给我送过东西。”
不等江随流问,他就继续说道:“是一根红绳。”他拉起道服露出手上他从姻缘树下捡回来的红绳:“与这个一模一样,师兄从未间断过,一直送到我飞升之际,已有九条。”
江随流眼神突然一闪,继而又才稳下来:“尘世中红绳都有一些祝福,祈愿的意思,九又是极数,九转之下万物可生。”
沈暮沉低头看着手上的红绳,九转之下万物可生。师兄一早就知道他有此一劫,所以就用自己的气运做了这红绳,送他年年岁岁,长寿安平。
怪不得段不承死前盯着他的手腕说,天地气运都敢往自己身上揽,原来全是师兄手笔,江随流前世犹若昙花一现,从始至终这漫山海棠便只为他一人而开。
沈暮沉笑了,笑着笑着居然咳了起来,像是要把之前所有卡在喉咙里的东西都要咳出来,江随流连忙去扶他,手才伸到一半,就见大口大口的鲜血从沈暮沉的喉咙咳出来。
鲜红的血喷湿了一地的白纸,异常刺眼。
沈暮沉快速的点中身上的几处经脉,将所有灵气汇聚在丹田之中,才止住了喷涌而出的血。
江随流傻傻的看着一地鲜血:“怎么回事?”
沈暮沉挥袖把血衣换去,地上的血迹也抹去:“没事,刚刚一时灵气走岔了。”
江随流原本是不信,只是见他脸色苍白便没有再问下去:“这红绳有可能是你当时重回幼时的原因,那我是为何?”
沈暮沉顺着心中的气,听到师兄这么一问,血气立即上涌,他紧紧咬住唇齿,硬生生压了下去:“若是师兄也是由某种媒介而回来的呢?”
那具体是什么媒介,他们二人就不得而知了。
江随流看着这被换了的纸页心烦意乱,最后站了起来:“我们现在所得到的消息便是,师傅一直都有记忆,并且有意找到我们,他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你知道师傅是要做什么吗?”
“师傅从一开始就知道师兄是气运之子。”
尽管他非常不喜欢气运之子这四个字,但事到如今却也不再反驳:“那他需要气运之子做什么?”
沈暮沉摇头。
江随流站起来,看着头顶上的银河与脚下的秘境,这里的巍峨建筑才是一个门派该有的样子,怎么会被师傅封在这里。
“师傅所在意的,想必只有圣君一人吧。”江随流看着天上纸页汇集成的银河。
那想必师傅定然是想见圣君一面的。
圣君早已不知所踪,师傅一个人独守人界几十万年,在这漫漫岁月之中,他做了什么。
“或者有什么事情是只有气运之子才能做的?”沈暮沉说道。
而这句话却与泽上玄说的:有些人一出世,天地间就有他必要完成的事情这句话不谋而合。
三道神是,他们也是。
当初人族遭遇灭顶之灾,三道神救了他们。
而此时被推到风口浪尖的他们是不是与当初的三道神一样,要把妖魔两族再次封印在三界之门外面才算是完成他们的使命。
江随流无言,沈暮沉却一直看着他:“师兄,我们要走一遍三道神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