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公子,孟公子回来了!”
向子慕正躲在大门后窥探着两人的一举一动,他只看到孟以把伞给了冷灵雨,两人又在一起说了些什么,然后就走远了。
照理说,他应该高兴,若是小郡主能舍他而看上孟以,这不是正好为他解决了心头之患。
可这心里……怎么有些……不太舒服呢?
向子慕沉浸在思绪里,忽听门口的小厮喊了这么一句,他急忙整了整衣服,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在向府的大厅里,倒了一盏茶。
孟以看见他,一点也无惊讶的神色,淡然地坐到他旁边,等向子慕发问。
“孟以,我怎么觉着……你对这个小郡主,不一般呢?”
孟以用茶盖轻轻拨着茶叶,言简意赅道:“我没有。”
他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仿佛方才出去送冷灵雨的举动,只是他出于待客之道的正常行为,根本没有向子慕想的那么多弯弯绕绕。
可向子慕看得很清楚,孟以看着冷灵雨的时候,有很明显的情绪波动,他极力掩藏的关心,向子慕一眼就能看穿。
向子慕突然想起他们初见的情景。
那时候他才只有六岁,爹爹突然从外面带回来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孩。
男孩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不知是羞涩还是畏惧,整整三天,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开始慌张起来,男孩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乖巧听话,很受长辈的喜欢。
只知道在外面撒野乱跑、不学无术的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
这个人若是在向府长久呆下去,说不准,以后就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小小年纪的向子慕将孟以约到一棵桃树下,说是要一战定胜负。
孟以见他挥着一把自制的桃木剑,舞得毫无章法,那张小脸上极为冷漠,“我为什么要和你打?”
向子慕双手叉腰,气势汹汹,“我不喜欢你,我要是打赢了,你就从我家滚出去。”
彼时的孟以比向子慕高了小半个头,他再怎么装得老气横秋,气势上还是矮了一截,孟以略微俯视着他,道:“我不打。”
向子慕得意地哼哼,“怎么,你怕了?”
孟以在树底下寻了个位置坐下,眉眼淡淡,说的话简直要将向子慕气得吐血,“你打不过我。所以,不用浪费时间。”
向子慕骂道:“你欺人太甚!”
他就是不信邪,提起手中的剑就向前冲,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觉手腕一麻,“啪嗒”一声,剑掉落在地,回过神来看去,孟以还是用原来的姿态稳稳地坐在原地,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向子慕的错觉。
向子慕抖着手,“你……你是什么怪物,怎么这么厉害?”
孟以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我不厉害,是你太弱。”
自此之后,向子慕再也不敢和孟以正面硬刚。
——明的不行,暗的也可以嘛。
小向子慕偷偷将送去孟以房间的衣服剪了,想看他出糗,结果那些衣服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他自己没发现,洗澡完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就这样光着屁股在澡盆瑟瑟发抖了一个多时辰。
经此一役,向子慕再也不敢动那些心思了,生怕这个看起来温温顺顺的小狐狸什么时候就反咬一口。
不料,孟以对他倒是开始热络起来,邀请他一起吃早饭,一起练武,还一起于月夜时出去散个步,两人“如胶似漆”,那腻的程度和新婚夫妇都相差无几了。
向子慕健忘,很快就将孟以与他的过节抛之脑后,然后兄弟俩就开始了恰似“青梅竹马”的成长之路。
不过,向子慕至今也不知道,孟以到底来自何处,爹爹与孟以是什么关系,又为何要收留他,这些事,直至今日,仍是一个个谜团,萦绕在他心间。
久而久之,向子慕也不再去想这档子事儿了。
反正,孟以怎么看也不像是对他居心不良的人,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操这些心呢,着实累的很。
只是这次碰上冷灵雨,孟以虽然还是摆着一副冰块脸的样子,但他平时一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次主动去给冷灵雨送伞,难道……是铁树开花了?
上次向子慕忘记带伞淋了一路的雨回去,这厮可是吭都没吭声。
事出反常,必有妖。
向子慕看孟以面色不改,心中狐疑,扒拉了半天,也没从他的脸上扒拉出什么有效信息来,毕竟这人天天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能看出什么来。
他挫败道:“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不问了,可你得帮我退了这门婚事。”
“你还在想着,”孟以说,“梦中的那个人?”
“对啊,”向子慕也不避讳,抬首将茶喝了个干净。
说来也怪,自向子慕出生以来,便常常在梦中见到一位女子,只是十多年来,始终未曾看清那位女子的模样。
他常常想,那张朦胧的面容,该是怎样的姿容绝世!
“子慕,你就不曾想过,那姑娘可能面目丑陋,所以在梦中才不愿以真容示人?”
“孟以,”向子慕的嘴角狠狠地抽了两下,“你是不是没喜欢过姑娘?”
孟以整了整衣襟,十分不心虚地转了话题,“今夜天凉,我去换身衣裳,你也早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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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人……哦不,是鬼我给您带来了。”
坐在上座的红衣男子抚着眼尾的红色蒲公英,他明明是笑着的,眼里却冷意弥漫,座下三只“鬼”瑟瑟发抖,两股战战,这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灰丧,颓败,唯有那一抹红色,在黑暗中凛凛而艳。
三人生前皆为杀手,做的是刀口舔血的买卖,十日前,三人被一个姓黄的老板收买,要杀的对象就是在扶风鼎鼎有名的向家大公子。可谁知,被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小丫头给破坏了,那小丫头带来的两个女子身手不凡,不过数招,他们三人便不省人事,更可恶的是,那小丫头竟然再次折返,这才让他们三人命丧黄泉。
想起那张脸,滔天的恨意便喷涌而出。
三人在人间飘荡了数日,始终没有找到冥界的入口,不曾想,竟被一个少年抓到了此地,三人成为魂魄之后,武力全失,根本不是少年的对手,他们自然也不知道,把三人带至此地,究竟有何目的。
“被那小丫头害了性命,你们很不甘心吧?”
三人面面相觑,惶惑茫然,想了一会儿,三人才思及,这人问的“小丫头”,大约就是那日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了。
一人脸色阴沉道:“哼,要不是那个臭丫头,我们的任务怎么会失败,就算我变成了鬼,我也一定要她血债血偿!”
另外两人同样脸色不忿:“别让兄弟几个逮着她,不然……我要把那个臭女人剐得连渣都不剩。”
少年在旁边抱臂看着,又看向上座的红衣男子,只听得他又道:“嗯,她确实做得过分。这么说……无论如何,你们也不会放过她了?”
三人不知红衣男子的用意,不过看他这样子,大约也是那臭丫头的仇敌,于是一人说道:“看来,公子也曾吃过那臭丫头的亏吧,不如,我们联手,一起……”
那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红衣男子突然低低地笑出声来,“东流,我没听错吧,他们要我……活剐了那丫头。”
三人不明所以,只能噤声不语。
东流抱拳回道:“是的,主子,您没有听错,他们让您……活剐了主母。”
主母?谁是主母?那个臭丫头?
可他又叫红衣男子“主子”,莫非……
三人顿时明白过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不是不是,您听错了,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啊!”
“无妨,”红衣男子摆手,“我可没空管你们有没有这个意思,我这个人吧……就喜欢斩—草—除——根!”
他把“斩草除根”四个字念得缠绵悱恻,眼里浸着笑,嘴唇翕动间,尽是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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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亥时,李府。
纱帐中,一个男子蓦地睁开眼睛,他慢慢地坐起身,可因正在病中,一个小小的动作便额角冒汗,此时,从房间外突然跑进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他气喘吁吁地道:“少爷,少爷,不好了,不好了!”
男子才碰到茶杯,他这两日受了风寒,一整天都在床上躺着,方才一醒,就觉得喉咙干涩,若不是因为这飞来横病,今日的宸王府之宴,他怎么会不去?
这个男子便是向子慕口中与他从小结怨的李林,是当朝户部侍郎之子。
今日之宴,他虽然没去,却让人一直盯着,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一天下来,滴水未进,他现在只想喝水,进来的小厮叫小风,他得了消息,宸王将自己的女儿许给了少爷的宿敌向子慕,便急忙赶回来报告。
刚碰到茶杯的手被小风一把拉了过去,小风义愤填膺:“公子,向子慕要娶郡主了!”
李林昏昏沉沉,乍一听,还没觉得这是件多么不得了的事,没过片刻……
“什么!谁要娶郡主!”
小风凑到李林耳边,大声喊道:“向子慕!”
吼了一嗓子,李林有点撑不住了,但他还是又问了一遍:“谁!向子慕要娶谁!”
“向子慕要娶郡主啊,少爷!”
只听“砰”的一声,李林愤怒地拍了床沿,“向子慕要对郡主做什么!”
小风一怔,完了完了,他家少爷不会是被刺激到了吧,这……这……
“少爷啊,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连话都听不清了啊!”
小风搂住李林直摇,“少爷,你可千万别吓我啊!”
李林已经喘不过气来了,他在病中,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只是期期艾艾地在说:“水……水……我要……”
小风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根本没听清李林说了什么。
被扼住咽喉的李林,脸色越来越白,渐渐地,白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小风惊慌失措,只大声喊:“来人啊,快来人啊,少爷不行了!”